这是xx银行在本市的总部。
虽然算不得富贵华丽、金碧辉煌，却也颇为敞亮阔大。
仅是大堂就分割成上下两部分。
高顶天井，简洁跃层。
从入口张望，四面环绕着的间隔层段平添了一抹繁复和时尚。
此时此刻，君悠悠就站在窗口之前。
她僵住了，身姿微曲，似是被定格，配合一张略像惶惑的表情，竟是几分滑稽。
隔着厚实的防弹玻璃，内里的业务员操持着公式化的平板口吻，单调地询问：
“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君悠悠没答应。
纵使不凭借超强的听力，她也能听过几净玻璃窗上的倒影眼睁睁地见证所有。
见证那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后，那一副漠然到冷血残酷的神色。
他穿着灰白色的运动拉链外衫，将后帽扣得低低的，一身打扮毫无特色。
然而，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口内确实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的名字。
君悠悠凝视盯着玻璃窗上的影像，有瞬间的迷惘。
男人一进来，就堂然不避的用锁摩托车的链条缠住了玻璃门把手。他一系列动作不忌人眼，就连守在门边的保安也怔忪了须臾，才迷蒙地醒过神来。
“先生？先生！”保安困惑不解地走上前，态度尚算客气：
“你不能把你的锁绑在门上……你这样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先生？”
男人一味地捆缚门把，对保安愈发严厉的言辞警告不以为然。
排队等待办理事务的男女老少纷纷好奇地左顾右盼。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行止唐突的男人不予理会周遭的纷杂议论，专心致志地仿佛在干一件天大的事。
保安沉下脸来。
“我说，你再无理取闹，我就不得不请你出去了……”保安伸出手去。
然而，保安没能拍到男人的肩头。
只见男人突地拧过身来，电光火石之间，自他的袖口内侧滑下一把短刀。男人即刻将短刀握在手里，旋即木无表情地刺向保安的头颅。
男人不言不语，不吵不闹，像是无形的影子，偏偏又是致命的威胁。他不是冲动，不是与保安有仇，可下手居然毫不留情。
他一刀又一刀，一下又一下的戳中保安的身体，直到对方就连呻吟也消没于嘴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男人天生就是屠杀的行家。
前前后后，不足十五秒钟。
突变发生不足十五秒钟。
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君悠悠在内。
不约而同地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发生的诡异场面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逼近自身。
就在男人直起身，滞涩地移动着眼珠寻找下一个猎物时，大家异口同声地爆发出尖锐高亢的呼叫：
“啊！！！”
“杀人了！！！”
没有一个人不愿冲出大门，可男人还站在那里。
他就是死神，并无规则与选择地残害可怜的人。
男人慢慢挪动足底，侧对向君悠悠的位置。
她看到，保安飞溅的血水糊了他大半张面孔。
在明亮的厅堂间，血珠闪烁着灼人森然的光泽。它欲滴不滴地挂在男人的下巴上，像是他的泪。
灰色的休闲服染了一片深色，在男人的身上绽放了大朵大朵的浓腥的花。
他迈开腿，不疾不徐，不快不慢，不跑不停，就这么随手一捞拎起一个腿脚落后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吓得扯天骂地地哭喊，男人则是不为所动。
在这嘈杂混乱、震天动地的求救声中，君悠悠听见了男人低缓的问语。
他说：”你是君悠悠吗？“
年轻女人哪里听得进去？她只能叫，只会叫，四肢无力的抵抗。然而男人的手掌牢牢地钳控了她的自由，无辜的女人徒劳无功。
男人再问：”你是君悠悠吗？“
女人还是不做回答。
于是，他挥舞短刀径直劈入了她的脖子。
万千的聒噪中，又少了一份女音。
男人目标明确，专挑女人下手，这一点令大部分的男士察觉。
也不是没有挺身而出的勇敢者，他们试图操起凳子或者一切可能产生效果的物品砸向无差别谋杀的男人。
可男人就像是中了魔，不疼不躲，不退不怕，脚步不曾为任何人停留。
这处颇为气派的银行部门恐怕是第一次遭遇此等危机，否则也不会仅有一名大叔保安坐镇。
比起被困在此地的群众，藏身在后方的银行工作人员更为惊慌无措。他们把通向办公区域的门扉反锁了，隔绝了危境。
大堂经理喝骂着狠拽门把，他勒令里面的下属把门打开，却无人应答。
趁着疑似精神失常的男人伤害自己之前，人们纷纷涌到玻璃门前。他们拍打，他们踢踹，他们顶撞，砰砰巨响。
外边行人诧异地驻足脚步，然而，除了等待警察赶到救援，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男人行凶的步伐。
他又抓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当下索问：
“你是君悠悠吗？”
看起来和君悠悠差不多年龄的少女拼命摇头哀求：
“我不是君悠悠，我不认识她……你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
“哦，这样啊。”男人点点头，骨节扭曲突兀的手指松开了少女。
少女心下一喜，几乎以为她安全了。
几乎就安全了。
男人俨然从少女身旁走了过去。谁料，他忽地又旋过身，一刀刺中少女的后心窝。
他脚步贴地，蹭出拖拖拉拉的蜿蜒沙哑的动静，一步步朝莫不相干的人靠近。
男人的眼光缓缓环顾，他再度锁定了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孩子，并向她靠拢。
女孩子的男朋友就在一旁。
他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仓促间，几分可笑地脱掉了鞋子与手持凶器的歹徒对峙。
“你你你，别过来……再走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了！”男朋友颤抖地挥舞皮鞋，让人感动想笑又哀伤。
女孩子大抵适才听见了男人追问的那句“你是君悠悠吗”，于是，她主动从男朋友背后大声宣布：
“我不是君溜溜，你找我也没有！！！”
没有人不会觉得“君溜溜”这个名字有多么的怪异，只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机。
男人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嗯，我相信你。”
女孩子及其男友齐齐舒了一口气。
但，不待他们再呼吸，就见面前的男人仍是朝他们走来。
男人的眸底划过嗜血的戾芒。他的短刀在渴求更多的鲜血。
人们情不自禁地埋怨起这个叫做“君溜溜”的家伙，如果不是此人，他们也不会被迫陷入困境。
女孩子和男友抱成了一团。他们瞧见男人身上的血逶迤地在地表划出狰狞的痕迹。他们想痛哭，想咆哮，想拔腿就跑。
他们面临着死亡，男人的短刀相距不足一米了……
霍地，什么东西砰地砸了男人的后脑。
男人停顿下来，极其幽缓地眨了眼睛。
“如果你找的是君悠悠，那么我就是。”
一把岑静的女音响起。
无论是呼嚷还是啼泣都停了下来。
无数道视线齐整地投落于另一边出现的身材纤瘦的少女身上。
她面容白皙，眉目清丽，眼底流露着几分疲倦和不耐。
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君悠悠。
君悠悠神态并不畏惧，她嗤笑地斜睇十米之距的男人，脚踝处渐渐蕴足力气。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找……为什么想杀我？”
男人终于慢腾腾地转过身。
随着他的举止，被他追堵至墙边的人群默默地吁气。
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唯闻沉重的粗喘。
呼哧、呼哧……众人下意识的狼狈喘息汇聚成一股架势浩大的声流。
“我是何群。”男人定视着君悠悠，陡地咧嘴笑了：
“君悠悠，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向前一步，君悠悠倒退一步。
他的短刀滴血，她的额颈冒汗。
“何民是你什么人？”
“何民？你不知道何民是我什么人？你太无礼了……君悠悠，何民是我的哥哥，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哥……你伙同刘卫军害死了我哥哥，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刘卫军正是刘蕾的爸爸。
何群会这样说，证明他和刘卫军接触过了。
刘卫军曾保证过不会泄露君悠悠的作为，何群却知晓了。
她同期有岸分开行动的这段期间，预料不到的事故发生。
何群每每拖动一步，君悠悠便不动声色地后窜一步。
他们像是在下棋，又如同在跳某种韵律节拍相对而起的舞蹈，你一回，我一下。
君悠悠的余光在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四周的环境。
她刚刚通知了期有岸。
这么多受害人当中，也早就有人呼叫了警察。
只要能拖延到救援，她就胜利了。
君悠悠听力超常，戒备敏感，在何群还未伤害保安之际，就迅速地作出反应。她钻到了咨询柜台的下方，偷偷发短信。
适才，她丢出去的，是咨询台上摆放广告宣传单的塑料架。小小的东西，根本不会对何群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两三个敢于和何群做斗争的男士受伤后，就再也没谁敢逞威风了。
关键不在于何群有多强大，而是他不畏惧疼痛的彪悍，哪里还像是人？
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对上他这个疯子，注定会落下风。
君悠悠心底盘算着地形，她记得通往跃层的滚梯就在左手边大约七八米的位置。在何群动作之前，她应该可以逃到那里。
她恐怕是在场群众中唯一一个不瑟瑟发抖的。
何民越笑越开心，不自觉地转起手中的短刀。他眼角被打破了，鼻梁也有些歪，可他分毫不在意。
“我好不容易在我哥死掉的地方留下了刘卫军的指纹，你为什么非要破坏我的计划呢？哎，你要是不多事地给刘卫军通风报信，警察不就能把刘卫军关进监狱了吗？你真讨厌，真讨厌啊……我早就和监狱里的兄弟们打好招呼了，就等着刘卫军自投罗网，全是你……“
说着，何民呲出两排不太整齐又发黄的尖利牙齿，凶神恶煞地道：
“没有办法，都是你逼我的……我杀了刘卫军，是你逼我的，我杀了这些女人也是你逼我的……”
蓦地，何民行进的悠缓步子顿止。
君悠悠也是一动不动。不过，她的后脚跟抬了起来，脚趾头死死地顶着地面。
她全身肌肉绷紧，冷汗滑过脖颈、锁骨，痒痒的。
何民骤然仰头大笑，癫狂的姿态无以形容——
“现在，我就要杀了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慢慢地折磨到你，这，也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猝然成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