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权势滔天的刘瑾竟是遭得群起而攻,这局面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理所当然。李东阳等人似早有准备,竟是在这天早上集体发难,更是罗列出刘瑾诸多罪名一一上奏。与此同时,刘瑾的党羽焦芳,张彩也遭到了弹劾。
正德不知自己不过是流放下刘瑾而已,竟会引发如此震动,为谨慎之余,当下罢朝,匆匆回了后宫。
到了承乾宫,已是午饭的点,他在宫门前站了会儿,吩咐道:“让人做些简单的膳食给诸臣公送去,告诉他们,暂作休息,待一个时辰后朝会继续。”
“是,陛下。”
拿不定主意就来承乾宫,看来简美人在天子的心中不光光是女人,更是良师益友。
高凤暗暗记住这点,更是庆幸自己没随着刘瑾一同为难简宁。不然今日会不会受牵连就不好说了。
正德进了承乾宫,见饭菜已端上了桌子,这让他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之感。
“你怎么又忙活开了?”
“在这宫里什么都不用自己做了,除了写书也无甚事。”
简宁笑着道:“索性下厨做饭,也免得人过得太懒散了。”
顿了下又道:“陛下累了吧?快坐下吧,我让人准备了点清淡的果酒,陛下喝点解解乏,然后再回前朝去议事。”
“你……”
正德脸一红,“你怎知我等会还要去上朝?”
简宁抿嘴,“这么大的事您就是想瞒都瞒不住。这会儿宫人们几乎没几个知道,但是太后皇后那儿却是知道了。”
“这事也瞒不住,刘瑾说到底也只是个家奴。”
正德坐了下来,“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家奴竟如此有家底,朕动了下他竟牵出这多人来。如今安化王造反,若是将所有人拿了,还真不好办。”
“这些臣子真是不懂事。”
简宁道:“刘瑾伺候陛下一辈子,马上就是耳顺之年了。早些年未到陛下身边时也是吃了不少苦,哪里比得上那些士大夫养尊处优的?这些年又替陛下看着江山,日日夜夜地操心,身子骨早熬空了。陛下仁厚,体恤刘瑾劳苦功高,送南京荣养,难道这也要反对不成?虽是家奴,可到底也是忠仆。若是有功不赏,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君王?难不成想当陛下当个刻薄寡恩之人不成?”
正德眼前一亮,琢磨了下简宁的话,不由笑了。握住简宁的手,“云舒,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大明后宫不得干政,可简宁既避开了这忌讳,又隐隐给正德提出了点子,又暗合了正德不想朝政动荡以及杀不舍刘瑾身死的心意……
做人说话做到这份上,哪怕是存了攀龙附凤心思的高凤与崔余朴也不得心生敬佩了。
再想想刘瑾败于她手竟是一点也不冤。可怜的刘公公,他根本不知自己是在和什么样的怪物作对啊!
简宁抿嘴笑着,“只希望能与陛下一辈子如此……”
说话间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垂下头,低声道:“吃饭罢,吃完小歇会儿,下午还要上朝呢。”
正德点头,“你也吃。”
草草用过午餐,正德眯了一刻钟,便又起身赶往前朝。
刘瑾虽未被看押,但因正德说下午朝会还要继续,再加之李东阳等人发难,所以他与张彩等人能勾连的空隙并不多。待朝会再度开始,依是没个主意,只忐忑地望着龙椅上的天子,心里隐隐生出几分颓然的感觉来。
奉天殿(太和殿)内装饰华丽又不失皇家气度,各种摆设处处体现着天家的法度威严。这儿是奉天殿,素来只有大典,接待外国国使以及节日大朝会才会使用。
平日天子听政,一般只在奉天门,御门听政才是常朝的状态。可天子今日将人召集到奉天殿,在这庄严肃穆代表大明最高法纪的地方提出这件事,本就透着不寻常。
刘瑾的心沉到了谷底。自小去势入宫,从一个底层爬起的小人物最清楚从云端跌落尘土会是怎样一种滋味。也最清楚,天子的恩宠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天子或想留他一命,可那些人会么?或许开始不会,可等天子渐渐将他这人淡忘,届时,自己还能得好么?
刘瑾好似坠落冰窟,握着拂尘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不,不行!
绝不能认输!
退一步就是死!
朝堂的较量从来就是你死我活,士大夫会放士大夫一马,赶出朝廷让其当寓公。可他不是士大夫,他是个太监,从古到今就是士人的死敌,他今日退步,就是死!
想到这里刘瑾两眼珠子变得红通通的,正德才开口说了一句,便是“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陛下体恤奴婢年老体衰,奴婢深感皇恩,可奴婢一身荣恩皆是陛下所赐!奴婢如今老迈,残陋之躯再无法伺候天家左右,奴婢惭愧!”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抬头,望着正德,眼里蓄着泪水,正德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紧,年幼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刘瑾爬在地上,驮着他到处爬,手里还拿着拨浪鼓逗他。那时的他年岁也不轻了,可为了让自己开心,却总是在做着最搞笑低等的活计。
记得有次自己看见一只麻雀在树上筑了窝,因为好奇,自己想爬上去看。刘瑾却是赶过来,将自己抱下,自己爬了上去。结果,鸟窝是掏到了,他却是不慎摔了下来。虽只是轻微骨折,可却也是躺了好多日……
再有,自己顽劣,总是闯祸,刘瑾身为照顾自己的大太监总是被母后父皇责罚,不知挨了多少打……
往事一幕幕,在这个瞬间闪过正德的脑海,心一下就揪着了。同样了解正德秉性的李东阳一看这表情便知不好,刚要说话,却见那刘瑾站了起来,去了头上官帽,忽然大喊,“皇爷,奴婢不愿离您而去,今日与皇爷作别,只望来生再于您为牛马!”
一个身影飞过,只听得“砰”的一声,鲜血如一朵盛开的花儿般在刘瑾额头绽开,刘瑾的身子软软倒下,嘴里还喃喃凄楚地道:“皇爷……奴婢惭愧……”
“刘瑾!”
正德一下就站了起来,“快宣太医!”
高凤眼角一跳,冲着值守的某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立刻道:“奴婢这就去!”
李东阳望着太监出去的身影,又望向高凤,若有所思。
杨廷和微微蹙眉,心里冷笑:好一招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在承乾宫泼粪,这桩腌臜事那位简美人当真能咽得下这口气?
那位主儿若是好相与的,早死千百次了。
嘴角慢慢抿起,清癯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若欲上青天,还需凭东风,刘瑾,这回你就算使得浑身解数,怕也是难过这一关。
小太监逃出门却没立刻去太医院,而是寻了一个信得过的人,道:“刘瑾触柱,陛下忧心,前去跟承乾宫的主儿说一声,也准备些饮食,以慰陛下忧心。”
“是,公公,小的这就去。”
小太监交待完事才朝太医院而去,可他的动作并不是很快,慢悠悠走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跑了起来。
刘瑾这狗东西仗着陛下宠爱没少为难他们,他既想使苦肉计,也得让他老人家戏演全活了不是?
正德等得焦急,便是催促道:“怎还不来!?快,派人继续去催!”
李东阳道:“陛下,许是今日值守的太医年岁大了,走得慢。”
“让人抬肩辇去,快让人过来,再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一些隐藏的倒刘党听了这话不由心里拔凉。他们效忠的大明,他们效忠的天子在刘瑾陷害他们时不闻不问,如今刘瑾使了苦肉计,便是焦急成这样,他们到底算什么?
刘瑾若真心寻死,又怎会去了官帽,在这大殿上寻死?官帽不去,后期治疗少不得吃苦头,刘瑾根本不想死,只是在博取同情啊,陛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医来了。的确是个老御医,且地位不低,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微臣来迟,陛下恕罪。”
“你怎喘成这样?!为何不坐轿撵?!”
“微臣不敢!”
老御医拱手道:“非天子御赐殊荣,微臣不敢于紫禁城坐肩辇。”
“刚朕不是让人送肩辇过去了么?”
老御医跪下,“未见陛下圣旨,不敢从。历来紫禁城赐臣子肩辇都需行圣旨……”
“行了,行了,当真是老顽固!莫多言,快给刘瑾看看。”
“是,陛下。”
老太医上前,翻了翻刘瑾眼皮,再看看额头的伤,慢吞吞地打开医药箱子,那动作犹如老乌龟似的,看得正德焦急,“爱卿,你动作倒是快些,再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陛下,刘公公并无大碍,这只是皮肉伤,看着骇人,却并不致命。”
老太医说话也是慢吞吞的,“微臣老了,老眼昏花,正想向陛下告老还乡,这老眼昏花的,若是看错病了可是要人命。”
说话间他已拿出银针在,在刘瑾额头上扎着,那手颤巍巍的,看得张彩等人眼皮直跳,直怀疑这位魏太医非救人而是杀人。
今日怎么这货当值?焦芳等人看向李东阳,而李东阳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倒是身后的杨廷和望了过来,目光触及时,竟隐隐含着一丝挑衅。
是他!
走一步算三步,杨廷和果是不能小觑!
正德无奈,他很想发火,可这魏太医伺候了三代帝王,医术了得,医德更是了得,虽不是院正,可声望不菲。且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你还真不能苛求什么……
罢了,晚点让他告老还乡吧,这样的人留着免不了以后出了什么岔子。
血很快止住了,刘瑾也悠悠转醒,醒来他迷瞪了一会儿,见上方有明黄色晃动,便是忍不住流泪直下,喃喃道:“皇爷……皇……”
“不好啦!不好啦!”
外面忽然喧哗了起来,正德一蹙眉,道:“何事喧哗?”
高凤忙出去打探,然后一脸苍白的回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哆哆嗦嗦地道:“陛,陛下!不,不好了!简,简美人……”
“云舒怎么了?!”
正德的脸色倏变,“快道来!”
“简,简美人刚去御花园散步,却,却不慎落水了,这会儿人还昏迷着!”
“你说什么?!”
正德的心一下就揪紧了,忽然一股滔天怒气散发出来,他回头狠狠瞪了刘瑾一眼,咬牙道:“不慎落水?!怎么个不慎?!退朝!!”
刘瑾被这一眼瞪得如坠冰窟。苦肉计不是他会用,简云舒也会。简宁,你为了对付杂家当真是不余遗力啊!
正德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住脚步,侧头道:“刘瑾督办海贸不利,趁海贸行勒索之事,嫌疑重大,来人,将他送回司礼监,暂且看管,无朕旨意,不许踏出司礼监半步!”
“皇,皇爷!!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刘瑾面如金纸,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喊了没两句便是软软地倒下,竟是昏厥了过去。
张彩等人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们不曾想到那个女子在天子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同样是苦肉计,刘瑾能获得的不过是一丝往日恩情的怜悯,而那女子则是要了人命!
杨廷和抿嘴含笑,待正德离去后,慢悠悠地踱到张彩与焦芳跟前,道:“两位大人此事怎么看?”
顿了下又冲焦芳行礼,道:“首辅大人乃我大明首辅,这等要事还请大人示下,我等应如何做?”
焦芳是有苦说不出,但转念一想,自己凭着泄密谢迁,刘健等人状告刘瑾一事升迁不假,可自己却没怎么与他们一同为恶。且自打自己引荐了张彩后,刘瑾就跟自己生了嫌隙,若这时不自保还待何事?
上午可也有不少人参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便是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刘瑾深受皇恩,如今却借陛下开海之心行勒索之事,身为臣下不能替君父解忧已是罪过,他竟借君父之名行恶,令君父蒙羞,当真是罪大恶极!”
顿了顿又道:“只是介夫(杨廷和的字)刘瑾毕竟是司礼监大太监,在本朝也算个人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且陪伴陛下长大,这恩情不容抹杀,所以我等还要细细查证,给他一个体面。”
杨廷和心里冷笑。
真是小人!这算是提出交换条件了么?
他侧身问李东阳道:“西涯先生怎么看?”
“首辅老成谋国之言,理当如此。”
李东阳依然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浑然不见刚刚宫门前狂暴狰狞,一张苍老的脸上只余平静。只是那双眼,却好似深谷寒潭,幽深不见底还带着刻骨的冷意。
素来伶牙俐齿的张彩已不复往日伶俐,俊朗不凡的脸上呈现出一片灰败。象征一品文官的黄、绿、赤、紫织成的云凤四色花锦绶带似在轻轻晃动着,在这满眼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里慢慢失了颜色,一丝腐朽爬上了他红色的官袍,望着久了,竟令人感到一丝压抑。
殿外渐渐暗沉下来,侧耳细听,似有风起,显有大雨将至。整个大殿陷入一种鸦雀无声的氛围内。位列朝堂的文武大臣们按部就班地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只用眼神相互交流着。
屁股决定脑袋,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喝稀端看此刻是选哪一方了。
大厦将倾,大舟将覆,总有那么几个人想下船的。
“轰隆”一声,雷电撕破沉闷的天际,在空中勾出一道绚丽的蓝紫色,顷刻间,大雨哗哗啦啦而下,眨眼,便是顺着奉天殿的屋檐落下,滴在玉阶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好似水入油锅,沉闷的大殿一下子炸开了,也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了一句,“刘瑾媚上弄权,祸害江山,当诛!张彩为虎作伥,当诛!”
“轰!”
又是一道雷电划过天际,顷刻至的雷声炸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张彩似受了极大惊吓一般,竟是一下瘫坐在地,讷讷不知所言。
张鹤龄见此不由大笑,“堂堂太子少保,我大明的吏部尚书竟是如此不堪,竟是被一个雷声吓得摔了个屁蹲儿,可笑可笑啊!”
“寿宁侯!”
翰林院编修刘仁不由道:“朝堂何等地方,岂容尔放肆?!”
寿宁侯脸一冷,阴阳怪气地道:“哦,刘编修你素来与张大人,刘公公交好,难怪总是看本侯不顺眼了,理解理解。”
“你!”
刘仁脸色一白,他乃阉党,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这样被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脸上也挂不住。到底是三甲进士,且能入翰林院的,那都是名次很好的,骨子里还是在意读书人脸面的。这样当面被嘲笑,跟当面被打脸没区别。
他脸色憋得通红,刚欲反驳几句,却忽然见跌落在地的张彩又站了起来,脸上忽然不似刚刚的灰败,反是多了几丝神采,拱手道:“本官幼年时外出曾被雷声惊过,所以素来怕雷声,让寿宁侯见笑了。”
他用眼神制止了刘仁,然后冲焦芳道:“首辅大人,陛下令我等将刘瑾暂且禁闭司礼监,想来陛下还有其他考量。简美人简在帝心,忽然落水,陛下暂无心思理会朝堂之事,我等切莫冒然行动,还是按陛下旨意,将刘公公暂且送去司礼监等待陛下旨意吧。”
“暂且禁闭”,“司礼监”几字被他咬得颇重,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群阉党顿时明白过来,心里又涌起了力量。
是啊!
若陛下当真无情早将刘瑾下狱了,不去锦衣卫大牢,起码也得关到都察院大狱去。如今只是让人将刘瑾送去司礼监,没说关押,只是看管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还是念香火情的,如此,事情便还有转机。
一群阉党振奋,而一群暗中隐藏的李东阳党们却是不安了起来。
天子在刘瑾事上的反复已不是第一次了。刚刚若不是因为简美人,不是又差点心软放过刘瑾了么?
不行!
机会难得,怎么都不能让刘瑾翻身!
李东阳给了大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微微一笑,“张大人说得极是,那就先将人送去司礼监吧。”
顿了顿又道:“都客气些,刘公公虽是太监可却也是同朝为官,现在事情还没查明,莫要伤了和气。”
张彩等人这会儿才见识到李东阳的可怕,这位三代老臣果是滑不溜丢,狡诈得很。
只是他这般沉稳到底是为何?难道他笃定刘瑾这回死定了?所以才再隐忍好几年后忽然撕破了脸皮?自信从哪来?就因为一个简美人与刘瑾有仇?
简美人苦肉计都用上了,不过也是让刘瑾暂时禁足司礼监,可见刘瑾与天子感情深厚,不是那么容易倒的。
众人带着猜测散朝,殿外的小太监拿来雨伞,杨廷和接过一把伞,与李东阳同行。
“先生,终是等到这天了。”
李东阳脸上全是平静,“只是禁足司礼监还不可大意。”
“应宁(杨一清表字)会给他致命一刀的。”
“呵呵,张公公这回出大力了。”
“说到底也是简云舒有福气。”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
提前得此消息不过是偶然,但这偶然却是来源于驿站。驿站如今不仅肩负朝廷传信接待官员的使命,更是肩负着民间书信与货运的往来。大明朝廷运行极为缓慢,可有些人若是节奏慢了却是要命。而仇钺活捉安化王的消息正是因这人一份书信被杨廷和掌握了。
安化王于四月初八起事,比历史晚了三天。也不知这位是脑忽然抽抽了还是怎么的,竟听信了部下的谗言,选在佛祖诞辰日造化,原因是他竟觉自己已受佛祖法力加持,乃真天子。若是佛祖有灵,见他为一己之私造无端杀孽,不知要如何怜悯众生,哪里会保佑?
总之,不管世人信不信,反正安化王朱寘鐇是信了。兴冲冲地设下鸿门宴,将仇钺等人抓捕,但他忘了这世上还有种操作叫作诈降。仇钺诈降后,立刻杀了个回马枪,于是这位王爷的造反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前后不过十八天。
而在安化专门给王爷家供应绸缎的一个商人生怕自己受牵连,立刻以运送货物的名义,将无数信笺夹带在货物中送到了京城最大的驿站里,指名是给唐寅的。
唐总编在刘瑾的攻势下挺了过来,自然也受到了世人追捧。于是这个管理京城最大驿站的管事立刻颠颠儿的就将东西送来了。
唐寅见这人不相识,却莫名送了堆土特产,心里十分好奇。将东西打开后一观却是大吃一惊,立刻让胡彦书通知了李东阳。他虽是皇家日报总编,可却不算正式编制,还无虽时面圣的权利,只能通过李东阳将此事告之。
而李东阳见了这封信后,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安化,十日之内竟是赶了个来回,探知消息属实后,他便知真正扳倒刘瑾的机会来了!而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在即将入宫的简云舒身上!
他太了解刘瑾,这人睚眦必报,狂妄又自卑,吃了简宁那么多次亏,脸面被下得那么厉害,哪可能轻轻放下?不会的!这种内心自卑的人最大的破绽就是脸面!脸面就是他们的一切,这种需求会让他们变得面目丑陋,内心阴暗,渐渐便是容不下任何伤及脸面的人。
宫外,刘瑾拿简宁无法,因为外面并不是刘瑾一人的天下;但入了深宫,此人就算真不敢对简宁直接下黑手,但诬陷打脸这等事必是会发生的。只是他也想不到,刘瑾竟是如此沉不住气,简宁才入宫他就迫不及待要下下马威了,这人竟是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不堪,还要沉不住气!这样的人怎配为他的对手?!他活该死在他手上!
风阵阵吹过,吹散了沿着油纸伞滴落的雨帘。李东阳与杨廷和的官袍被雨水浸润出一片暗沉,李东阳苍老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很快又被打散在狂风暴雨里……
“希贤(刘健字),于乔(谢迁字)……老夫终能回乡了……”
“蒋子修也终能瞑目……”
杨廷和温润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慢慢接上,“还有何轼,周臣,陆伸……”
一个个名字从杨廷和嘴里念出来,渐渐,温润的声音蕴上了一丝凉意,“此辈皆不阿附刘瑾,或死或还乡……”
杨廷和慢慢踱出雨伞,大雨在天地间连成一片,奉天门前的广场上已站满了官员,皆肃手而立,未置雨伞,任由大雨冲刷着。
这些都是四品以下今日未入奉天殿的官员。此刻,他们自动聚集于此,目光齐齐望着从奉天门里走出来的李东阳与杨廷和,眼里带着一丝期待。
“天地有正气!”
杨廷和一举手中笏板,嘶声高唱道:“杂然赋流形!”
满带杀气里的声音透出一丝悲凉,一丝悲壮,拨乱反正,在此一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
广场上的官员齐齐唱了起来,跟在后头出来的焦芳脚下一哆嗦,差点就摔了过去。
“首辅大人小心。”
张彩扶住焦芳,若有所指地道:“不过是攀附之行,顶多是私德有损,刘瑾贪污受贿与我等何干?太监贪污也是常有之事,其他之事那真是莫须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