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是我女儿名字。”洛山露出笑容,眼里充满慈爱,比起训徒时那番严肃,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他道:“别看丫头年纪小,比起其他弟子来懂得只多不少。我常年在外,平时若有什么问题,你不妨去询问她,莫要拉不下脸面。”
交代完事情,洛山瞧他迟迟不走,转睛一想就已明白缘故,暗中叹了声气,说:“你今天也见着了,我教徒甚严,等闲人坚持不住。当然,仅凭刻苦还不够,天赋资质亦不可缺,至于你想拜师……”
林逸屏息静听,一颗心提上了嗓子眼,生怕漏了半个音,可洛山却说着说着,慢慢停住。
林逸顿时慌了神,手心里捏出汗,等了会,才听洛山长吁一口气道:“还需再斟酌些时日。”
回答得模棱两可,林逸随之面露失望,但好歹松了点口风。遥想自己一路追上门,洛山不仅没生气,反而善心收留,甚至安排了份差事,便无法再厚颜相逼,唯有点头作罢。
但淮江之仇刻骨铭心,一日不报寝食难安,这师迟早要拜下。
林逸心里有了计较,行礼致别,洛采薇守在门外,等他出来,领着去了书房。
两人越过屋檐,横穿长廊,在一栋小院前停下,门上牌匾写着“青藤斋”三字。
小院略显破旧,里面只有一间屋子,分上下两层。书斋现在是一位老头代管,看到洛采薇领着林逸进屋,对方说明来意,他便爽快交接。
临走前,老头告诉林逸,这间书斋平日里来人不多,每天早晚打扫一遍即可。
林逸口不能言,洛采薇待了片刻,觉得没劲就告辞离开。林逸左右无事,索性拿出扫帚,将屋子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又提了桶水,用麻布仔细擦除书柜上的灰尘,哪怕角落中也不放过。
从这开始,白天除了出门吃饭,几乎都在打扫和整理,若有闲暇,便坐下冥思感气。晚上则睡到侧厅,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忙过数日,整个书院焕然一新。
厨娘每天都会送药来,林逸喝下药汤,嗓子慢慢有了恢复,逐渐能发出声音,和厨娘熟络后,对府里情况也更加了解。
听闻主人洛山曾在灵峰上修行,有过一位道侣,但可惜道侣惨遭妖怪所害,洛山因此患上心魔,修行陷入瓶颈。再然后,他就受朝廷派遣,带女儿下了山,搬进这栋灵官府镇守。
而这日响午,林逸用过饭,正在院子里练习发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扭过头,便看到一位胖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青藤斋换人了?”
听他这么问,林逸开口解释原委,牵动喉咙伤势,火辣刺疼,一段话说的结结巴巴。
男生拍了拍他肩膀,怜悯道:“声音难听没关系,要有自信,不然说话容易结巴。”
林逸被气得无奈,好歹以前跟随娘亲学琴唱曲,嗓子不说多么地曼妙动听,至少也不会拂了客人雅兴。
少年借了书,坐在椅子上翻阅,每天中午来,下午走。连着数日,间歇告诉了林逸不少事情。
通过他林逸才知晓,到此求学的大都是富家子弟——家中长辈听闻灵官名号,慕名而来,不惜花重金打通关系,让孩子拜师。指望日后能荣登天册府,担任灵官,出人头地。
“这里一共出了几位灵官?”林逸沙哑着嗓子问,说话非常吃力。
“几位?实话告诉你,自洛师父调来,收徒弟教了七年,至今一个都没有,想成为灵官,谈何容易。”
两人坐在书斋中闲聊,与他说话这位胖小子名叫张英卓,今年十五岁,比林逸整整高出一个头,在府中求学四年,是位老生。
“这么难?”林逸惊骇道。
“你懂啥叫灵官吗?”张英卓拍着肚子,没好气道。“往大了说,他们能施展诸般法术,呼风唤雨、翻山倒海;往小了说,亦能修身养颜,长生不老。”
林逸摇摇头,不置可否:“说得那么离谱,你又见过了?”
张英卓被问到要害,过了半响才缓过尴尬,思索道:“虽然洛师父没耍过什么神通,但大家……都是这么听说的。”
林逸岔开话题:“张兄,洛大人平日里都教些什么?”
“除了拳脚功夫,就是刀兵器械。”张英卓立马回答。“其实这些都算平常,哪都能学到点,只是快慢差异罢了,关键在于练气法门。”
“练气法门?”林逸听得专注,急忙问道。
“你知道何谓灵根吗,知道什么叫仙缘吗?”
林逸连连摇头,目露期待:“张兄,这些我不了解,请您指教。”
张英卓翘着腿,不无得意道:“所谓灵根,是由精气所化,人脐下有块丹田,平时以精气滋养,便有可能种出灵根。而这聚气汇元之法,极为玄妙,能否掌握,还看个人悟性。师父说,能种出灵根的,那叫有仙缘,种不出来,就是泥窍呆子。”
“那……张兄有仙缘吗?”
“咳,咳!”张英卓差点被呛着,勉强缓过气,解释说:“别以为种出灵根很简单,偌大一个灵官府,前前后后来过五百多人,经过考验留下的,只剩下这三十多个;而种出灵根的,仅有四人而已。”
“五百人里,只有四个种出灵根……”林逸侧目寻思:“岂不是百里挑一?”
张英卓苦笑着摇头:“何止百里挑一,种出灵根仅仅是个开始,还要用精气继续灌养,它才会如树苗般茁壮成长。最后蔓延到四肢百骸,方能告一段落。”
“说得好像很疼。”林逸听得牙酸,皱眉不解道:“这气脉有甚用处?”
“用来传输真气。”
“可依靠神念,不就能直接运使真气么,何必再多此一举?”
张英卓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摇头说:“这不一样,有了它才算彻底驾驭。转念间,真气随心所至,紧凭肉掌就劈断柴木。若无脉络,可能你击出一拳,真气还没运过胸口。”
见林逸听得目不转睛,张英卓顿时来了兴致,又道:“再然后叫做小周天,需使气脉遍布全身,抵达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举手投足间能开碑裂石,外放真气护体,宛若刚衣铁甲。”
张英卓蓦然感慨道:“但纵算如此,也刚打好基础,要想成为灵官,还得更上一层楼。修行之路道阻且长,谈何容易?哪怕资质最为出众的无心师兄,苦练五年,也仅通气脉而已。师父说,以无心的资质,二十年内有望达到小周天。”
“二十年才能练到小周天?”林逸大惊失色,想到白目狼修为,心说难道自己想报仇,也得等上几十年?
不,或许还不止。
林逸倍感失望,消沉下去,张英卓开导道:“别贪心,大部分人穷极一生,都种不出灵根。所以,哪怕你只将外家功夫练个通透,照样能仗剑走江湖,潇洒自在。”
“是吗?”林逸沮丧道:“现如今能不能拜师,都得另说。”
“切莫贪快,你可以先学坐禅,感受体内真气流动。当初无心师兄仅花了三个多月,就找到气感,一年内种出了灵根。”张英卓满脸钦佩,夹杂着些许羡慕。“单单一个气感,除了采薇小师姐,其余人没有半年以下的。”
无心师兄,天资出众,还花了三个多月?
林逸蓦然愣住,如果没错的话,自己找到气感只用了一个月——等送走张英卓,他按捺不住内心窃喜,张臂欢呼数声。
“哟,哑巴会叫了?”林逸尚在高兴,几道人影冒冒失失闯进屋子。为首那个壮实小伙,正是之前在食堂里,与他起过冲突的。
魏文斌带着三名弟子,摇头晃脑地走进青藤斋,一路上东张西望,踢踢踹踹。
林逸面露不悦,沉声问道:“你们有何事?”
“咦?”魏文斌好奇地打量他,“原来你会说话。”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翻了两页,手指一松,丢在地上。
“也没什么事,就想借本书看看。”他懒洋洋地说着,伸手再去拿下一本。
林逸压下愠火,弯腰捡起书,刚要抬头,一本书砸在他脑袋上:“啪!”
“不好意思。”魏文斌轻蔑地笑起,“没抓稳,手滑。”
林逸遭受欺凌,但两边实力悬殊,他无法发作,只能强忍,也不得不忍。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情,站起身来,慢慢咧开嘴角,笑道:“没事。”
魏文斌本想激他出手,好借机收拾一番,结果没料到对方竟不怒反笑。他稍显惊诧,心里却更加光火:这是瞧不起我?
“傻坯吧你!”魏文斌怒骂泄愤,伸掌将林逸推倒在地,没等他爬起,又一脚踩住他胸口,恶狠狠地威胁道:“这几天你与洛小姐同桌用餐,某人见着了心里不太舒服,让我给你捎句话。”
魏文斌弯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这里不待见你,以后离洛小姐远一点,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懂了吗?”
“我跟谁吃饭,与你们何干?”林逸挣扎着说道。
“哼,马上就让你明白,与我们相干不相干。”魏文斌冷笑一声,挥手道:“给我打。”
“揍他丫的!”三人齐声叫道。他们本就岁数不大,仗着先入灵官府,便常常欺负新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此刻见林逸胆敢顶嘴,顿时都起了火气。旋即全扑过去,高举双臂拳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