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当中有人呻吟的声音。
明明已经注射了可以持续到仪式结束的麻醉剂,结果还是有人提前醒来了吗?
真可惜,明明可以在无痛的睡梦当中死去的,却偏偏要醒过来接受折磨,这大概就是人类无聊的求生欲捅出的篓子吧?
注视着眼前正散发着温和圣光的杯皿,奥勒轻轻的抬起了手指。
光化作成的温柔羽翼也随之张开,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出了一枚羽毛。
呻吟声戛然而止。
仪式已经接近了尾声,即便浪费上那么一点神血也不会影响大局。
毕竟那呻吟声实在是让身为天使的奥勒无法忍受,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让痛苦的呻吟声停止才行。
嗯,天使,本身就是被神明当成是人类的看护者而创造出来的,天生便被那神明赋予了帮助人类解脱痛苦,到达彼岸的职责。
守护人类,保护他们不受侵害——即便是现在,奥勒也认为自己正不折不扣的履行着身为天使的责任。
只要消除了人类——只要不会出生,就不会痛苦,只要未曾来过,便能直接前往彼岸。
古老神明的复苏不可避免,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让全人类在恐惧当中被吞噬,不如让他们在无知无觉当中被否定,而为了这一目标,一部分人有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十六年之前,神明正是为了完成将最后一滴神血盈满圣杯,才特地让自己的前身带着曙光之锤骑士团来到北地,自己在见到那伟大神明的一刻,就已经明白了身为凡人的自己已经死去,而身为天使的自己,命中注定要完成复活神明的伟大计划。
为此,身为神明眷属的自己,不惜和异教的信徒合作,为了求得安全的方寸之地,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成为天使时自然得到的知识,帮助异教的神明制作出名为‘容器’的渎神之物。
——但是,神明又为什么要将圣光的奇迹在一个人类少年的身上复苏呢?
奥勒一边等待着仪式的完成,一边困惑着,光的羽翼微微振动,却刻意不去照亮那些注定要成为祭品的帝国人。
奥勒害怕自己看到那副情形,原本坚定的内心又会动摇,为了解脱那些人的苦难,将之前自己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
不,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会,只要一会就好了。
黑暗当中又有呻吟声飘了出来。
再浪费一点神血也没有关系,快让这声音停下来吧!
奥勒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可还没等光羽飞射而出,他便听见了仪式间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冕下,冕下……那个帝国公爵杀进来了。”
白袍的少年跌跌撞撞的打开了仪式间的门,他气息微弱,身上披着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红。
那张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从那张一直以来都桀骜不驯的脸上看出一些稚气来。
奥勒在恍惚之间又想起了十六年之前,自己应该也是看到了这样的希普利,才决定打破禁忌,向着被放逐的蛮族人传教。
时至今日,这张脸庞依旧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少年蹒跚的走到了奥勒身边,用混杂着仰慕和敬畏的眼神望着奥勒。
“冕下,快离开这里,不然的话……”
少年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掌抓住了奥勒的长袍。
“你就走不掉了。”
那惹人怜爱的表情忽然一变,变得邪异而疯狂。
同时,少年猛地刺出了藏在身后的匕首,毫不留情的贯穿了奥勒佝偻的胸膛。
痛苦。
天使的身躯是完全由圣光构成的,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减轻奥勒的疼痛,恰恰相反的,因为这把匕首上所沾染着的针对圣光的诅咒,因此,奥勒所感受到的疼痛是血肉之躯的百倍。
但是,比起身体上的痛楚,奥勒更感觉疑惑不解,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天使之躯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手掌猛地抓住了少年的脖子,光之羽翼轻轻扇动,便悬浮到了天上。
望着少年那变得像是恶鬼一样狰狞恐怖的脸庞,奥勒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再一次的拧碎那脆弱的脖颈。
怎么会这样呢?
不可能,无法理解。
明明自己已经采取了措施,杜绝了这样的可能性。
背叛,背叛,背叛,哪怕是自己已经——
在思绪彻底陷进混浊的泥潭之前,奥勒猛地挥手,将少年甩到了墙上。
“安其罗!!!你还在等什么???”
奥勒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也感觉到了门外有另外一股年轻的气息。
奥勒转过头,注视着仪式间的大门,果然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帝国贵族。
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被已经放弃了这个的神明,又再一次无端赐予了圣光之力的少年。
金色短发如同晨曦拂晓,猩红瞳孔当中圣痕闪耀,手中握着水晶般完美的神兵,身穿着骑士衫的少年凛凛然站在仪式间的门口,冲着奥勒举起了手中长剑。
那英武的身姿,真是像极了传说故事当中走出来的英雄。
那么自己算什么,注定被打倒的魔王吗?
不,不对,自己才是尽忠职守,守护人类的那个。
即便守护的方式是消灭。自己也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准则。
“卡文斯佩家的子嗣,如今帝国四柱之一的东公爵啊,我不知道你的圣光从何而来,但是,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主降福的奇迹。”
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神死去之后仍然可以用正常的方式拥有圣光的人,这样一来,对方说不定能够理解自己吧?
“世界将要毁灭,人类文明将会在地狱中崩塌,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初神的复生,与其在悲恸中哀嚎着命运而亡,不如通过我主的再诞改写过去,直接将人类文明从伊始抹灭,这样的话,一切的痛苦便会消失,人类也不必面对那绝望的未来了。”
说完之后,奥勒等候着安其罗的回答,想听听这个和自己类似的人对自己的评价。
“希普利,这东西在说什么?”
但是,让奥勒失望的是,安其罗皱着眉头,似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鬼知道,赶快打倒他,仪式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