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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你食言了

关宅门外。

南宫祤像柱子一般定在门口,眼中神色千般变化,不远处的花忍又凑了过来,见自家爷失了魂似的,有点不对劲,花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很门清,这两人的事,外人少掺和为妙。

直到自家爷说:“即刻起,封锁关宅,任何人不得进出。”

花忍惊诧。

之前只是派人隐秘监视,如实汇报关玲珑的一举一动,并不限制自由。如今这冷硬的封锁二字,跟监禁没什么区别了。

这两人的关系……花忍没敢乱猜。

“用夏家影卫封锁?”

花忍用了个疑问,不知该如何照做,隐秘监视刺探情报的话他在行,可是这明目张胆的封锁,用夏家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夏家是密探机构,既负责各方情报汇集,也负责侦训监察官员,影卫直属君王,夏家虽有自己的密狱,也有逮人行罚之权,甚至特别之时,其行事可以无需上告君王,这也是夏天无动用诛杀令,哪怕没有白纸黑字的手谕,其底下人全都听令不曾违抗的原因。

被夏家盯上,除非职权一品之上,都是可以直接缉拿入密狱,然后慢慢审问的,他至今还没听过,有什么人需要动用夏家影卫封锁。

花忍不禁想,封锁应该需要调兵遣将,是不是要动用宿卫王城的都军?还是管辖此片区域的衙府兵卫?亦或者,直接让刑部来人,将此处画地为牢?

花忍想了数种调兵遣将的方式,却见自家爷递了块符牌过来,冷意道:“调一半金武卫过来。”

护守君王安危的亲兵金武卫?

这?

花忍有点苦笑,自从夏家大公子不在了之后,他的职权是越来越大了,原本就是个跑腿打架的,算是君王身边的近身打手兼护卫吧,一直默默无闻。可是如今,暂代管辖夏家也就算了,此刻竟还能拿到符牌调动羽林军。

花忍心中极苦,难怪黍洱最近老是眯眯笑的巴结他,天下第一剑客仕从夏王的消息也是人尽皆知。可毕竟权大不是好事,夏天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连伪造诛杀令都干的理直气壮,唉,他得看看,什么时候递份辞呈比较好。

花忍看着关宅,没有接符令,再三确认:“真要调金武卫?”

自家爷丢了个眼神过来,却是说:“花忍,你我相识多年,应该最是了解我,你觉得,我现在冷静么?”

花忍犹豫了会儿,看着自家爷手中的符令,心中极为纠结,羽林军是宿卫宫城和王都的军队统称,羽林军也划分职责,共有六卫,上中下三卫守宫城,中卫护守王宫各处及巡防,目前是由司徒璋负责,上为宿卫宫城门,下为仪仗随王出行,左右骑三卫,则是王都驻兵,屯卫郸阳王城。

除此六卫之外,其实还有第七卫,这第七卫则是誓死护守君王安危,专防暗杀刺杀,真正的百人亲兵贴身侍卫,他们若不拼死护卫,致君王有毫发损伤,其身家性命乃至九族都得灭。

若论地位官职,金武卫无疑排在最前,因为没有任何事会比君王的身家性命更重要。而现在,自家爷调的就是这第七卫。

花忍道:“爷让我说真话?”

“你还准备了假话?”南宫祤斜了一眼过去。

花忍时常觉得自己在猜测君王心思这方面不如夏天无,谎话说不来,真话揣摩不透,花忍只好实话实说道:“有关冥姑娘的事,爷不太冷静。”

花忍用的是冥姑娘,而不是玲珑姑娘,也不是关姑娘。

多年前,花忍是同自家爷一道去的晋国取解药,那时发生过的许多事,花忍至今回忆起来仍是历历在目,若说自家爷是感激那女子有过救命之恩,花忍可以理解。

当年闻及琅琊公主下嫁一个小小的汝陵候时,爷只知那是明皇独女,对她只是惋惜同情。可是后来,知道那琅琊公主便是曾救过他的人之后,自家爷的心思就变得令花忍不是很理解。

得知她嫁为人妇,竟有那么点惆怅。

六国围晋时,爷闻及琅琊公主和亲奴桑,那神色竟有些复杂,奴桑彼时强盛,绮里遏渠掌权,韩馀夫蒙坐镇,连晋国高骊都不敢强惹。夏天无他们觉得爷有攻克奴桑之意,暗地里,已经和其他两国开始在慢慢的搞事情。

那次琅琊公主现身夏朝营地,花忍明显的看到自家爷负后的手捏的很紧,尤其听到那女子心心念念想回北庭时,眼中似乎有点失意,哪怕她相求,也是果断的将她送回了晋王手中。

再后来,奴桑北汗惨死,天下哗然,听及这消息时,花忍第一次见自家爷在宫宴上喝酒喝的有点多,夏天无他们觉得他是败了奴桑,犒赏三军太过兴愉,花忍却暗搓搓的觉得,爷醉酒失神的片息间,也许是在想什么人。

晋国朝堂云诡波谲,此起起伏,她大揽朝权,下嫁闫可帆,轰动一时。

而这个消息令夏家上下集体沉默,夏天凡以密探之身坐到那个已是不易,对将来攻晋之时必有大用,若是被那女人连累毁于一旦,便是功亏一篑。

甚至有人提议,说那女子生性多疑,若是发觉什么,只怕夏天凡凶多吉少,不如下令让夏天凡找机会刺杀那女子,此举必然会再引起晋国朝堂波动。

爷斟酌了几日,没下决定,直到夏天凡传来密信,字里行间,表示愿意忍辱负重娶其为妻,爷看那信的眼神耐人寻味。同时又有人谏言,她与晋国皇帝貌合神离,与其杀她,不如慢慢接近,也许能将其收为所用。

后来哪怕夏天凡身死,夏天无失了理智,自家爷也有几分动摇,可最终,面对失忆的一个弱女子,自家爷的行为就让花忍更是难以摸透。

花忍不明白,自家爷到底是何种态度,若当那女子是对敌,却又处处包容忍耐,若当那女子是故友,却又时常疑心猜忌,若是对那女子有什么情意……明明就见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哪来见鬼的情。

若真有情,只怕是这一年多来的日渐生情。

花忍也不知这顷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爷心乱的从关宅出来,很难说,自家爷现在很冷静。

花忍只能反复再三确认,甚至用起了尊称官腔:“金武卫只有护卫王上之职,若是调来此处,朝臣必会追责,王上让冥姑娘如何自处?”

南宫祤眼眸微暗,沉声道:“其他事我自有分寸,你照做便是。”

花忍心中不明,爷这一举动,是真的想把那女子拉到风口浪尖。

这到底是封锁?还是保护?

君王的亲兵卫竟然遣调一半出宫,去护卫一个女子?

关宅,寝房。

解忧独身一人又坐了半久,直到周婶站在门边,唤了她几次。

“进来。”她浅浅一声。

周婶端了杯茶过去,放在茶座上,说道:“姑娘淋了雨,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周婶踌躇了会儿,然后又说:“姑娘今日回来,也没个准备,不知姑娘晚上想吃什么,我也好出门去置办。”

“随便。”

听及她淡然的回音,周婶心中想着,若放平时,一提到吃的,姑娘兴奋之余,恨不得报上一堆菜名,许是今日心情不太好,对吃的不感兴趣。

周婶没敢太多想,应了一声,便退下出了门。

解忧行到窗前,大雨过后,院中仿若焕然一新,她低眸往下撇,才见窗台前摆了几盆花,缓缓伸手,碰了碰花瓣,雨珠滴落,沁在她指腹之间,在此刻,原先冷毅的面容上忽然添了些浅浅笑意。

往她窗子上摆花这事,只有一个人会做,不过薛小成那只小魔头还在决谷疗伤,不会跑来这破院子送花。

那么,这些花株……

不知过了多久,她思绪凝结间,忽的听到一些整军列队的声响,皱了眉头,缓步出了房门,她站在廊下,往院门口看去,只见外头卫卒交错,不到片刻,整整围满了这座院子。

关宅不是大宅院,旁周还有许多坊区百姓住户,此时见这么多官兵围院,难免出来一探究竟,窃窃私语。

卫卒统领见这情势,便派人划地为界,将百姓一一驱散到界外,放话道:“谁敢靠近一步,后果自负,都别看了。”

诸多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听话似的远离关宅门外,却又聚到另一处,都在猜这关家小宅犯了什么事,竟然惹得这么多官兵层层驻足。

周婶出门置办食材,谁知才走出了丈远,刚好碰上这群人围住院子,折返回来时,便听到卫卒统领说这话,周婶一时六神无主,旁边几人碎碎私语说,这关宅犯了大事儿,怕是要抄家灭族之类。

周婶何时这种见过这种阵仗,慌了神儿,不敢冒然出面,再听及旁边人说什么这段时间没见关宅有什么人住,只知偶有狗吠声,还有个婆子常出来置办物件……周婶越听越慌,怕牵连什么,不敢多管,连忙从人群中隐身离去。

卫卒统领瞅着不远处围观不散的百姓,心中极苦,接到这命令之时,自己都瞪大了眼睛不信,再三确认到底是封锁圈禁还是贴身保护,花大侠给了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郭统领看着办。”

他至今不解,看着办是怎么个办?

郭统领走近关宅院门口,一抬首,正好望见声名远播的明妃立在廊下,郭统领心底愁虑徘徊,踱了碎步,却未进入,只是远远的面见她,拱手一礼。

那女子全然未理,转身入了屋子。

诸多传闻说王上将宠妃置于宫外,住着雕栏玉砌的金屋,穿着红飞翠舞的华裳,吃着八百里加急的荔果,用着几十个丫鬟婆子,可他怎么瞅着,这关宅小的可怜,冷冷清清的,寒酸得很,而且还没什么人。

莫非,是这君王宠妃有生了什么嫌隙,君王一怒之下,将其圈禁在此?

旨意只说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对这道旨意,郭统领心中没底。他只带卫卒驻守门外,没有其他命令,不敢擅自往里查看,但这万千疑虑压在心头,实是不好受。

屋中,解忧神色不复,继续在茶座旁坐着,端起冷凉的姜茶抿了两口,看窗台上的花株,又多了几分深意。

她向夏王禀明身份,自然有想过后果,驻兵围院是意料之中,毕竟一个别国权倾朝野的长公主,现身自家国土之上,怎能不加兵加点防范。

但没有在她意料之中的是,夏王竟用自己贴身的亲兵护卫来看守她。

这会是什么意思?

直到姜茶见底,她也没琢磨出什么,看了看外头,今日有过雨,天色黑的早,如今已是掌灯时分,屋中渐渐变得暗淡昏沉。

趁着还有些昏暗的微光,她起了身,便去翻柜找烛火折子,折子没找到,她打开一个锦盒,却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她杵思柜前,竟有些颤意。

这是,铃铛……

韩馀夫蒙曾送她的铃铛。

她当年无意中弄失了它,后来几番找过,却还是未找到,为此黯然过很久,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还能失而复得,如今真真切切的将铃铛握在手中,她难掩情绪起伏,闪过一瞬悲悯歉意。

她微微摇晃铃铛,铃声清脆入耳,在黑暗空寂的屋中,回声荡荡,久久不散。

她低低言语了一声:“你听见了么。”

他说过,闻铃寻人,无论她在哪里,都会找到她。

她立在屋中央,抬起眸,看着四周,房中窗门全部大开,只有风袭过的呼声,除此之外,再没其它。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物在人亡,又有什么用。

她苦笑一声:“你这个大骗子,又食言了。”

在寝屋没寻到火折,解忧不得不去了一趟偏院,将厨屋翻了一圈,寻得火石将油灯点燃。

她这时一饿,才记起周婶之前说要出门置办,眼下也不见回来,这厨房虽收拾有序,却也空荡,什么吃的都没有,连米缸都早早见底。

思及此,她心中已了然于心,只怕要挨饿应付一晚上。

她退出偏院时,下意识看了眼柴房,不免停了步子,心中略感奇怪。

这柴房为何要上锁?

她顿时想起什么,走近柴房,探了探门上链子,没有锁,只是用铁链绕了几圈栓住,她轻易的绕开铁链,推了柴房门。

里面是有东西的,在她进来之前,那东西还只是懒雍雍的匍匐在草堆里,一副无精打采谁也不想理睬的模样,在她进来后,那东西耳朵一尖,探出了脑袋。

她还来不及掌灯看清,只觉眼前有一物飞速的冲过来,之后便听得一声嘶咧的狗吼,凄惨的划破暗空!

至少,在郭统领听来,那叫声实惨。

院子里有人杀狗?还是狗在杀人?

郭统领犹豫徘徊,像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否要进去探个究竟,毕竟王上只是下令封锁,第一要义还是要确保里头人安全。

而且这狗吠声,自开了嗓,就没停过,往后越叫就越不太对劲。

柴房内,解忧也是微惊。

如若不是绑狗的铁链够结实,她可能连魂儿都没了,这只狼狗,一边用声大吠,一边奋力挣扎欲跃向她,但奈何脖子有链子栓住,就是无法近的她身。

这狼狗见到她的反应有点大。

哦,还有点疯。

眼见它苦苦挣扎,被铁链勒着,她心有不忍,放下油灯,近了几步,抬手向前招了招,狼狗不再嚎叫,转而抬起前腿奋力往上,似乎想舔她的手,她继而往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安抚稳住它的幸喜欲狂。

它的确挺凶神恶煞,也不难怪夏王为防止它咬人乱跑,需得这样锁着它。

她屈膝低下,它则趁机不停的往她身上乱蹭,她心底无奈,也随了它去。

伸手触及它脖子上的铁链,有锁。

她眉头一皱,抬头往上看,只见有一把钥匙挂在壁上,她上前取了下来,解开狼狗脖子上的锁链。

狼狗脱缰,可想而知会更疯,叫声一阵阵的,一边绕着她打圈圈,一边不停的蹭她,似乎是想蹦她怀里。它若是小点还好,可它这么大一只,往上一蹦,足有她腰高,她如何招架得住。

郭统领赶到偏院,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她不急不缓的从柴房出来,那条大凶狗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不知情的还以为要追着咬她,知情的,便知是这狼狗太过热情兴奋,还时不时的摇尾发出欢乐的叫声。

可他怎么记得,这不是王上养的狼狗吗?

看来明妃感化恶狗的传言,不是虚的,那感情,真叫一个好。

郭统领见她已然看见自己,便上前屈手道:“卑职闻院中有异,故来查看,若有惊扰,还请明妃恕罪。”

“惊扰倒谈不上。”解忧悠声道:“郭统领,你管饭吗?”

呃……

这院子果真够凄凉,连做饭的人都没有,难道王上明面上是要封锁,实际是要监禁饿死这位宠妃?

这……郭统领正在揣摩上意,继而回忆起花大侠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叫他看着办,此时此刻,这个看着办真让他难办。

上头只说封锁,也没说不管饭。

郭统领良久才蹦出一字:“管。”

“有劳。”解忧言语客气,抬手招了招狼狗,又说:“顺便给我也弄一份吧。”

郭统领:“……”

原来她说的管饭,是意指狼狗的,对于她自己,只是顺带而已。

“卑职这就去办。”郭统领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听话,向来对别人趾高气扬的自己,竟有一日会沦落到为狗管饭的地步。

算了,先受着吧,毕竟以前王上身边也没出过什么宠妃,更不会遣金武卫去封锁一个民间院子,凡事,都有个初次。

院前台阶上,解忧劈了块干净地,掀衣微坐,狼狗仍是喜欢往她怀中蹭,一会儿咬咬她衣服,一会儿狂跑出去,又狂跑回来,老给她弄来奇奇怪怪的东西,闹够了之后才肯罢休,便安静的蹲在她旁边。

铃铛弄丢的时候,她心急如焚,日夜不安,谴责自己丢了那样重要的东西,甚至觉得没了铃铛,韩馀夫蒙会再也找不到她了。

但是,这狼狗……

她曾回去过一次梨居,但是狼狗已经不在,她心中想,也许这条狗已经流浪到别处,也许已经死于战火。那么强大的奴桑,转眼间灰飞烟灭,这一条狼狗,在这种毁灭的侵乱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有许多事要去做,不管它是死是活,她都没有花精力再去找。回想起来,为了她的执着,她辜负了很多人,很多事,连自己都不定能原谅自己。

如今见着狼狗,她心中极有欣慰。

至少,它还活着,还活着。

她望着天上依稀的星月,往旁边狼狗的头顶摸了摸,哽着音道了句:“对不起啊,把你丢了。”

郭统领提着食盒过来时,便见这位宠妃携着狗坐在阶上,也没说要顾及什么形象,一起抬头看着天空繁星,这很容易给郭统领造成一种错觉。

一人一狗,好似坐在台阶上望天等饭。

郭统领快步走过去,将为狼狗准备的食盒放置阶梯上,狼狗闻到气味,已是迫不及待奔过去围着食盒打圈,试图顶开盒盖。

郭统领见此,右手提着的食盒不敢再放,只好道:“娘娘的膳食,卑职去放到房中。”

“不用。”解忧止住他:“放这吧。”

郭统领照做。

毫无意外的,食盒被她打开,两份膳食都一一被狼狗添了遍,这狼狗倒是吃的欢快,一点儿都不管它主人。

郭统领杵了半天,感觉她并不制止,明显是在纵着这狼狗放肆,但既然他人还在,眼瞅此情此景,不得不禀职办事:“卑职再去备一份。”

“不用了。”

解忧再次出口制止,她眼下没什么胃口,再去备一份也是徒劳。

过了许久,仍未见郭统领离开。解忧抬了眼眸,打量着眼前这人,她只知道他姓郭,是夏王近身侍卫的统领,在流华殿见过,却从未说过什么话。夏王身边有花忍,便很少会让这位郭统领近身相随。

郭统领尽职尽责的问:“娘娘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她温声道:“你们王上这几日,可还好?”

郭统领懵了懵,心底感叹不已,即便这宠妃被圈禁,心中仍是很关心王上,便回道:“王上一切都好。”

这个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只能说这郭统领太实在,若换成黍洱那小内侍,指不定就能给她讲一大箩筐他们王上如何如何食无味,又如何如何寝不眠。

虽是近身侍卫,这郭统领对夏王的了解,只流连于明面,私下的,并不多。

——————

夜幕临落,天下说已是空无一人,灯火盏盏熄灭,只留下这二楼席位的一盏,花忍皱了眉目,抱剑杵在一旁,望着身侧如佛雕的自家爷。

关宅出来后,爷在这坐了大半天。

花忍只能转动眼睛四处瞧,算是活动胫骨,正想着是否要找个借口去外面走走,却见天下说的主事人慢吞吞的走过来,花忍便只得继续钉在原地。

主事人看着这座冰佛,不敢坐,同花忍一样站在另一侧,忽又笑了一下,如常的口吻:“公子爷似有心事?”

南宫祤瞥了眼来人,轻凝的容色缓和了些,只声开口道:“她记起来了。”

“哦?”东方七宿婉转的哦了一声,心中对这个她指谁极为明了,并未显出太多惊讶,笑声道:“原来公子爷又是因为那位解忧公主而烦心,之前因她失忆,诸多事情无法一问究竟,如今她记忆已复,公子爷是如何打算?”

“先生曾言,她与皇帝貌合神离,劝我留她一命,征为己用,先生如今觉得,这建议还可用吗?”

“当时她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刺杀她,不如拉拢。”东方眼下摇了摇头:“而如今,她背后的龙海势力已灭,拢地一战又惨败收场,晋国各处也因不满她的政令暴乱,她失踪这么久,早无当日权势,此时非彼时。”

南宫祤已听懂了东方的意思,今非昔比,留着她,没有一件会对他有利,只会给自己招来一堆祸事。

他声容坚毅:“若我非要留呢?”

东方七宿微微惊诧,之前她刚入宫时,君王对她可是抱着很大敌意的,甚至对她的来意颇为疑惑忌惮,却因她失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正好瞧瞧她能有什么花招,谁知道,这短短一年半载……

君王的心思,往日不曾有半分表露,此刻语气间忽然的强硬,也超乎了东方的意料之外。

既然自己身为谋士,自然得各方各面都得妥善打点,东方立在旁边,继续说:“记得,当年攻入奴桑时,那位解忧公主曾下跪求公子爷收留,因情势所迫,公子爷没有应允,今时不同往日,不知公子爷,如今有几分底气能留人?”

花忍肯定的点点头,东方的话,虽全未是实情,却总是一针见血。

往日爷实力不足,那时又是同奴桑大战的关键时刻,自然不能与晋国翻脸不认,送走她是必然的。

但现今,那解忧公主臭名昭著,是多少人的死敌,晋国大部分暴乱之下,可都是打着清君侧的由头,只盼着她死。若是如今知道她还活的好好的,不知又会激起多少层浪。

爷若硬要留人,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夏朝朝堂的反对,还有夏天无弃瑕他们对夏天凡之死的怒恨,除此之外,还需要压得住晋国皇帝及晋国各方势力,更甚至,得提前做好准备,同那样红颜祸水的女子待在一块,这后世圣贤明君的名头,恐怕是保不住的。

这几样,每一样难顶得住。

要不然,爷也不会用关玲珑这个名字替她处处遮掩。

南宫祤思了数刻,声音低压:“她若不愿,有谁能留住。”

东方七宿吃惊的程度不亚于杵在旁边的花忍,两人都难得见君王竟也有如此灭自己威风志气的一面,这与君王素来坦然自信盛气凌人的作风,全然不同。

君王若要留人,谁能走得了,竟还需得看人意愿?

东方顺势看了眼花忍:公子爷中邪了?

花忍表示摊手:比中邪更可怕。

爷最近几日的行为已经是越来越摸不透,常去关宅坐一坐也就罢了,来了兴趣买些花株回去花忍也没说什么,但今日,当街偷偷尾随一个女子,舍出大半金武卫锁住关宅,让人很难费解。

花忍心中只觉有个不好的念头,爷怕是对那女子动了真情,要留住一个女子的心,也许毫无办法,但若是要留住人,这办法可就多了。

东方仿佛从花忍无奈叹息的表情中读到了许多信息,回过头来,笑意有点大,接话道:“也许,早在那位解忧公主跪求收留时,公子爷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留下她,抢个女人又有何不可。这样后面一大堆事,只怕都得改写。”

南宫祤皱了眉目,因东方一句话,容色显出几分复杂,冷哼:“她可真是抢手。”

东方听其言语之外似乎另有别意,想起那解忧公主和亲奴桑时,便惹得父子叔侄相争相抢,若公子爷也出手抢女人,只怕是自降身价,和那些毫不讲理的北方蛮人无任何区别。东方得见他面色不妥,立即赔笑道:“开个玩笑,公子爷不必当真。”

东方打心底里不觉得堂堂夏朝君会被这些情情爱爱所困住,一个女子而已,哪能值得这么挂思,君王所忧的,应该是另有他事。

那位公主,能为己用,便是帮手,若不听话,就是劲敌。

那么,该如何取舍?

东方道:“她已复记忆,又如此费心接近公子爷,必然有所图。我猜,这位长公主在晋国已失势,如今现身我朝,或许想拉拢公子爷助她做些什么,公子爷不如先以静制动。”

听及东方的话,南宫祤眉色轻拧,又是一阵长思。

“不过,这位长公主非善类,公子爷还是要小心应对为上。”

——————

郭统领一夜无眠,守了一整夜,关宅院子里再无其他动静。此刻,他在门外徘徊不已,愁眉苦脸,不知自己这差事要何时了结,堂堂金武卫守卫后宫宠妃,这要被那群大臣得知,还不得往死里谏。

如此想着,郭统领一抬首,便忽见有一辆马车驶过,停落门前,郭统领正要上前说不可在此停留,往前瞧清,却见赶车人正是内侍黍洱。

那这车内……

不及郭统领多想,南宫祤已掀帘下车落地,郭统领一惊,忙迎礼:“卑职见过王上。”

南宫祤随意抬了抬手,说了句不必多礼,就已经踱步踏入宅内,丝毫不管郭统领还想要说些什么。

黍洱却是没跟着进入,对他有礼:“郭统领辛苦了,王上特意吩咐奴才带了些酒菜和糕点,劳烦郭统领给各位侍卫分一分。”

说完,另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车上全是酒菜食盒,郭统领掀开一个看了看,露出惊诧之色。他是王上近身侍卫,王上曾也偶尔会赏赐他些上好的酒及点心,今日这满满一车,所有侍卫都有领赏,阵仗忒大了些。

郭统领此刻对这亲赐的福利没点兴趣,便派了个卫卒过来拿下去分,走近几步,挤眉瞧着那院子,反同黍洱道:“这如今,到底是何情况?”

黍洱给了句话:“封锁是封锁,郭统领切莫怠慢。”

郭统领瞅着王上那急切模样,便知里头女子必得好好供着,郭统领继而唠嗑道:“只是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明妃到底犯了何事,竟让王上下令封锁圈禁,如今,王上又如此迫不及待前去相见。”

黍洱笑道:“寻常夫妻过久了会吵架,这君王宠妃也难免会吵上一两回,只是阵仗有些大罢了,待王上消了气,郭统领便可归原位。”

郭统领叹了口气,略表堪忧。

关宅内院。

南宫祤推门步入寝房,左右没瞧见她人,房间空空荡荡的,他愣在原地,忽既有个不好的念头一下子窜进脑海。

她,跑了?难不成这关宅院子围成这样,都能让她悄无声息的跑了?

他眉目深皱,正要步出正院,却忽的听到一声狗叫。

那是……偏院?

他行了过去,偏院是厨屋杂院,堆积了不少东西,而她正屈膝蹲在院子井口边,拿瓢舀着刚提上来的水,不缓不慢的从上淋下,侵倒在狼狗身上,似是在给它洗沐。

解忧今早醒时,狼狗准时蹲点,又吵着她闹,她摸了摸它的绒毛,有点硬,还乱糟糟脏兮兮的,这是有多久没人替它理过了?

如今被监禁,闲来无事,她不妨替它整理一下。

狼狗喜欢动,并不老实,还时不时抖擞一下身子,甩她一身水,如此数次,狼狗玩的很开心。解忧面色间很是无奈,却又不能拿它如何,只能嘴上过过瘾:“你再这样动,我会宰了你。”

狼狗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仍然如此。

她不得不咬了牙,摇了摇铃铛:“想吃肉,就得听话,你再瘦下去,就只剩骨头了,我可不喜欢。”

不知是铃铛声的缘故,还是狼狗听懂了她的话,不再戏耍,晃了晃焉焉儿的脑袋,狼狗匍匐了下去,这才任由她造作。

南宫祤看着她手中那抹铃铛,眉目间一片隐色。

他一直没有出声,狼狗虽看见了他,却也没有叫唤,直到洗浴完毕,狼狗抖了最后一次,甩了她一脸水珠,她气急,欲抬手打它几下,狼狗忽的往一旁窜去,她一起身,才知他就站在身后,微微一惊。

风吹过,扬动她的长发衣裙。

她还是昨日那套浅白裙纱,没有特意梳妆,头发亦是懒懒散开,她久久注目,望进他眼底。

她不同于关玲珑,关玲珑的眼神里总有古灵精怪的小心思,有湾如泉水的清明,有着对事事探知的好奇。

关玲珑……

在听及她为他舍血利索下刀子时,在他见到那冰玉重回他手中时,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他答应过要圆她小女子的痴心,他赌她不会死,他认定了她的心意。

但最后,食言的是她。

他也许有得到过她一丝真心,但不幸,很短暂,悄然无息的又失去了。

她不是她。

他需要重新认识她。

因为此刻冥解忧的眼中,有坚韧不屈的定毅,有不显怯弱的稳重,有阅历丰富的狡猾,也有让人无法探入更深的迷雾。

原来她记起一切的样子,是这个样子,是他不认识的样子。

她常已软弱的姿态依附他太久,让他忘记了她曾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从始至终,他都不应该把她当成普通的女人,她一直都是对手,她的掌控朝政谋心筹划之能,不会比他弱,她的排兵布阵也打的夏朝退避三舍,而她的上位,没人敢说不沾点血腥。

她是冥解忧,权倾朝野,智计无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会承认自己失忆后,对一个男人做过那些不知羞耻轻浮的事吗?

不会的。

她不仅不愿提起,也不愿承认,甚至连装都不想装,轻描淡写的一句关玲珑与她有什么区别,已把她如今的身份挑得清晰明了,也明明白白的把她冥解忧与关玲珑划分得一清二楚。不管是关玲珑对他的情意,还是关玲珑方圆的愿景,对她来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也曾念想,或许她还可以是关玲珑,还能让他有几分挂思,可他还是要面对现实,现实里,有些残忍的事可以把他不该有的那点心思掐的灰飞烟灭。

解忧定了片刻,才复稳面色,走了过去,同他站在廊下。见他盯着自己,思绪不宁,她继而启了启薄唇:“昨日是跟踪,今日便又偷视,夏王这要意欲何为?”

他复了神色,眼眸勾紧,面容却淡然:“我有叫你,何来偷视。”

解忧清嗓反问:“哦?你叫我什么?”

他用极为平静的眼神望着她,她的脸上全然不见丝毫波澜,平平如常,他轻声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冥解忧。”

这一声,仿如重新相识。

解忧轻然般的看了他一眼,从他口中唤出这个名字,她竟还有点不习惯。

不同于昨日的面怒目狠,他冷静了许多,她心底由是佩服,果然不愧是从容自如处之泰然的夏王,只需一个晚上便能想清楚,然后接受这件荒谬的事。

失忆?在她看来,实是荒谬。

他昨日那一句轻狂出口的'你不是她',就说明了一切,关玲珑在他心中应当已经死了,一个无关的死人,还有惦记何提起的必要呢。

对于他念出自己的大名,她差点想回一句,初次正式谋面,久仰。

可是,面前这个人,陌生也熟悉。

她失神了一瞬,压住心中微乱的念头,嘲了一声:“这世上的缘分,真是奇妙,你以前,曾用别人的名字诓过我,而我如今也用别人的身份欺你,算扯平了。”

“缘分这东西,难说的定,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我的对手。”他言语平和,唯独最后对手二字,却加重了力道。

“对手?”她眸色暗了暗:“我以为,你我是敌人,对手二字,未免太抬举我了。”

南宫祤眉目隐隐:“敌人只可能是势不两立和你死我活。”

“而对手,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她言语轻缓,极为淡然的补充。然后说:“但我冥解忧走的道,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你的道,是万载功过,后世千秋,如此相悖,何来的惺惺之惜。”

他将她当成对手,曾对她有些许的怜惜,而她此刻却已非常明白的告知,两人从来都不同道。南宫祤沉了嗓音:“若你把我当敌人,那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贿选近我身边,你就不怕一旦轻敌,会有什么后果?”

“我做事,可以不计后果,哪怕是付出性命。”她淡了声,仿佛没把面前的敌人当回事,又说:“当时,选了这条路后,我同薛小成那小魔头打了个赌。”

原来,她与薛小成早就相识,还知道那是个小魔头,难怪薛小成一开始就混在她身边,亏他还好心提醒她要当心。南宫祤不免挑眉:“你与他赌了什么?”

“赌你不认识我。”

她用着笃定的语气。

“可笑,我怎可能会不认识……”他原是反驳冷蔑一声,但说到最后,只觉自己的聪明被她反误,他声音放慢了一些,又补上:“你闻名天下,当然认识。”

“可我不认识你。”她话语轻然了些,说道:“如若不是那次我误入夏军营地,知道了你身份,恐怕你在我记忆中,永远都只是一个叫夏天无的人,你什么样子,我根本就不记得。”

他微微敛了下眸子,对于她所说的,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与她本就只是少时见过,何况他还用过易容术,最后才让她见了真容,凭她当时那副天真模样,能深深记住他才是见鬼。

她微微叹息:“我想着,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也许你也忘了呢,可是在落尘庵,当你脱口而出叫我名字时,这个赌,我就已输了。只是我很奇怪,哪怕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名字,可你与我只在年少时见过一面,你是如何不假思索一眼就认出我的?”

南宫祤眉眼跳的厉害,想起在关家镇落尘庵的院子,他甚至情急之下还说过化成灰都认识,如今经她提起,仿若成了笑话。

他道:“你真这么自信,赌我不认识你?”

她气定神闲:“当然。”

“你变了。”

她一怔,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你会撒谎了,这么廉价的赌,对方还是薛小成,你觉得我会信?也许你不确定,我到底是否认识你,但是你很确定,你的目的是什么。”

解忧摇了摇头,她的目的,清晰明了,是能接近并且见到夏王。

至于是不是年少时见过,他是否认识她,根本就没关系,她刚才只是特意同他怀旧共勉提一提,缓缓紧张势敌的气氛而已,毕竟相识一场,她也并非是来同他相互厮杀的。

只是拙劣的谎言编的太扯,骗不过他。

她望着院中乱窜的狼狗,沉声道:“我再如何贿选,最终也只能进到郸阳,其实我与薛小成赌的是,我能不能见到你。”

“你这么有把握赢么?”他问。选秀的过程也许会千曲万折,即便她贿选关家镇,可从一个乡野地方进入宫廷,何止千难万难。

更何况,选秀本是太后同其他朝臣弄出来的,他不仅没当真,甚至有撤销之意。

“没有把握,所以才要赌啊。”她微微笑了一声,似乎是极为胜意,容如清泉:“虽然那晚我出了意外,但最后,我还是赢了。”

但她的笑容中夹了一丝苦意,她脸色渐渐暗淡:“尽管,我什么也没做。”

他眼皮再次跳的厉害。

她费尽心思把自己送到选秀名册里,眼看就要进郸阳,结果,她却出了意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目的,若不是因缘巧合他见了花册上的名字,招她入宫,她完全没有近到他身边的可能。

与其说是她处心积虑,倒不如说是他后来故意在给机会。她正因明白如此,所以此刻站他面前,可以毫无慌惧。

“你……出了什么意外?”他似乎想问清楚。

“不重要。”她微微握紧了手,对于那晚的事显然并不愿提起,沉敛过后,才又说:“如今,你我虽然是不同道的敌人,但未尝不可共谋。”

共谋?

南宫祤黯了一下眼眸,想了什么,问:“你想与我谋什么?”

她望着远处,瞳色轻明。

“万里疆土,天下河山。”

这八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南宫祤是有些讶色的,他唇角一冷,有些讽意:“你想要天下河山,只要你开一句口,自然有人会双手奉上,何须费劲与我共谋。”

她听得出夏王言语之间指谁,时至今日,还是会有人觉得她与皇帝狼狈为奸,情谊缠绵。

“我如今落魄至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凡是别人给的东西,都无法真正据为己有。”她神色微变说:“皇帝一步步的用仇恨诱使我,给我生杀予夺的权力,给我滔天权势,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那都不是真的,我唯一的心腹,只一个龙海冥家。”

“他可以纵容我欺上瞒下,放任我搅乱朝堂,可他也怕我,怕我会不受他控制,在我下手之前,他最终还是痛下狠手灭了龙海,没留给我一丝反扑的机会,世人妄言,说什么我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其实在帝王前,都是蝼蚁,被人捏在手中,有何不一样呢。”

她薄唇再启:“而且你错了,我并不稀罕疆土河山,我从始至终,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让这个天下,不再姓皇甫!”

南宫祤至少是有惊讶的,单论她以往的所作所为,全是在帮皇帝巩固实权,只不过皇帝承了她的情,却又转手覆灭了龙海这处心患,她与皇帝之间的博弈,总教人看不清。

而他从不知,她竟有这样的想法。

天下皇权,不再姓皇甫!

他嗓音沉沉,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眼神更轻,幽远无限:“他杀我丈夫杀我孩子,折我羽翼,我只要他,国破,家亡!”

明明该是愤天怒怨的字语,她却是轻飘飘的说出来,但他从她沉淀的眼中,仍是读到了超乎意料的恨意。

她夺权摄政,只为颠覆皇权,她从来不管社稷苍生,也不在乎。

似乎她所做的,仅仅是一个女人的报复。

南宫祤沉吟良久:“你与我共谋,是卖国。”

她面色郁沉:“卖国算什么,造反刺杀我都做过,可无论晋国内部如何分崩离析,晋国还是晋国,仍然姓皇甫。我明白,要想彻底颠覆皇甫,唯有借外势,就如你们对付奴桑的谋略,引之内乱,合谋而伐。”

南宫祤看着她,面色惊变复杂。

奴桑……她提及了奴桑。

她容颜明清:“你图你的天下河山,我报我的仇,不同道可同谋。”

南宫祤稳住心境:“你曾与我朝几番大战,将士死伤无数,如今你说同谋,我凭什么信你?”

“两国交战,互图利益,有死伤本是正常,你我不至于因此交恶,再而信任这种东西,随时都可翻脸,与其纠结于此,不如你想想,有我在,能帮你什么。”

南宫祤看着她,她身上真是没一点关玲珑的影子,两国交战,虽是互为利益,可那些因战争而死的人,她竟是一点都不怜惜,在她眼中,何尝不是蝼蚁呢。

他嘲道:“你如今失势,被困此处,能有什么筹码?又能助我做什么?”

“这地方,困不住我。”她朝狼狗招了招,狼狗跑过来乖乖的蹲她旁边:“就如,天牢困不住龙姑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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