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有一日,山神被一阵哭声吵醒,她从沉睡中醒来,看见一个幼小的孩子在两座坟前哭。
第一眼,她就认出这个孩子是谁,他是当初那个救她的男孩的转世,这么久了,她还是认得出他。
这一世,这个孩子依旧失去了父母,许是感念他前世对自己的供奉,她开始关注这个孩子。
说来也奇怪,她这次醒来,发现道长的封印已经消失,连他为自己建的小庙也被黄土覆盖。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封印是被人为破坏的,有一群跟当年村民一样疯狂的人,把所有神明的庙都砸了。
她这个路边的野神庙也无法幸免,不过因此得福,她自由了。
她自由后便一直跟着那个男孩,做他的守护灵,但也仅限于此。
她能够保护这个男孩不被其他妖魔鬼怪骚扰,却无法保护他不被人欺辱。
每次看他跟人打架受伤,她总是有深深的无力感,明明自己是个人神,却连保护他的力量都没有。
这个孩子放佛天生跟她有缘,每年给父母上坟的时候,他也会给她上供,虔诚的态度,激活了山神那颗死去的心。
她有些明白道长所说的话了,神明要付出的对象,应该是这种虔诚的信徒,而不是那些贪婪之人。
因为男孩的信奉,她一点点的恢复了灵力,灵体比以往更加凝实,她再一次被他所救。
她陪着他一年又一年,有一天,这个男孩深夜来到这里,跪在他父母的坟前痛哭,诉说自己不愿意离开这里的想法。
山神被他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她在他面前显出了身形。
面对突然出现的山神,他先是一愣,然后是惊恐,无力的跌坐在地。
他问山神是谁,山神便如实告诉他,本以为他会不信,结果他却瞬间相信了。
他跪伏在地上,哭着请求山神实现他的愿望,他不想离开现在的这个家,他想留在这个地方。
山神之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许这样的愿,她又想起了老道士的话。
神明不能一味的去实现愿望,要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
于是,山神没有实现男孩的愿望,反而同他讲道理,劝慰他,最后说服了他。
后来,男孩的亲人们找来,男孩被他们带了回去,之后山神很久都没有再见他。
最后一次见他是他来这里跟自己告别,说他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国度生活,他感谢当年山神的劝导。
这一次,山神没有出来见他,而是站在树梢处,目送他远走。
……
男人的背影是最后的影相,山神从洛扶依的意识里出来,洛扶依盘腿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的看着山神,说道:
“原来我的叔叔与你有这样的渊源。”
没错,山神遇到的男孩就是小时候的洛明耀,救了山神一命的小信徒就是洛明耀的前世。
山神似是变得更加透明了,放佛下一秒就要化为烟尘消散,她对洛扶依笑了笑说道:
“我今日找你并非兴师问罪,即使没有你,我也很快就会消散,我在这个世间徘徊太久了。”
“做人的时间太短,很多事情我不懂,后来做了人神,又总是做错事,我累了,消失了也好,化生在这天地间也是一种解脱。”
洛扶依心中满是酸楚,山神表露出的一切都很明显是不想再活了,她甚至不要洛扶依补偿她任何东西。
“山神,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吗?我是专门为逝去的阴灵实现愿望的,你也可以。”
山神露出笑容,说道:
“一直都是我为他人实现心愿,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能帮我实现心愿。”
洛扶依低下头,等待着山神说出她的心愿,许久,山神才轻声说道:
“我想再见见他。”
洛扶依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见洛明耀,洛扶依忙点头答应了。
山神得到洛扶依的承诺之后便消失了,她的声音传来,说自己会在老地方等他。
洛扶依他们平安回到了家中,她不敢耽搁,急忙跑去找洛明耀,把他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关于山神的一切。
洛明耀全程都是一副惊讶的神色,他知道山神的存在,他惊讶的是自己侄女的本事。
能够与神明通话,他的这个侄女不一般啊!
洛扶依无法向洛明耀转述更多的事情,好在洛明耀知道山神的存在,不必多费口舌他就相信了,答应明天再去见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洛扶依朱莎秦恩和洛明耀便偷偷出门上山了。
洛明耀怀里还抱着丫丫,昨天晚上丫丫被吓着了,有些精神恍惚,洛明耀起来的时候惊动了她,她便一直黏着洛明耀。
洛明耀怕她哭出声惊动大家,便索性带着她一起走,几人再次来到昨日的坟墓前。
山神就坐在土堆上面,她已经很虚弱了,身形隐匿了大半,就快要看不见了。
洛扶依跑过去想要渡些灵力给她,却是徒劳无功,那些灵力根本停留不住。
洛扶依双目满是悲伤,现在的山神连现形都做不到,如何跟洛明耀相见。
山神对洛扶依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悲伤,能再看看洛明耀,她也心满意足。
洛扶依跟洛明耀说了山神的情况,洛明耀也很难过,他点燃了几支香,分给几个孩子,然后恭恭敬敬的把香插在土堆案前。
香烟缓缓升起,山神的灵体接触到香烟放佛比之前凝实了一下,洛扶依发现这一点后,赶忙叫洛明耀多点几支香。
所有的香都被点燃插在地上,山神的灵体也逐渐稳定,洛明耀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凝视土堆,像是在怀念什么一样。
洛扶依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副眼镜,立即拿出来给洛明耀戴上,洛明耀戴上之后,一眼便看见坐在土堆上的山神。
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山神,洛明耀红了眼眶,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山神的灵体稳定后,她飘下来凑到洛明耀跟前,笑着说道:
“你都这么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对你们这些凡人也真是不友好啊!”
“您还是老样子,跟以前一样美丽。”
山神被洛明耀的话语逗笑,她看着洛明耀,眼神里带着些许欣慰。
“这一世,你过的不错,我也放心了,至此以后,便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您要去哪?您不是这里的山神吗?”
“傻子,就算是神,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我人也做过,神也做过,已经很知足了。”
洛明耀落泪,急道:
“依依跟我说,你只要有信徒就可以长存下去,我就是你的信徒,我可以给你最虔诚的信奉,你不会消失的。”
“与信仰无关,若是没有了活下来的意志,消散是迟早的事。”
洛扶依大吃一惊,喊道:
“你是自己不想活了?为什么?”
“我说了,我活够了!”
山神的面容很平静,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眷恋了,她被供奉过,也付出过,犯过错,也弥补过。
只是这样的存在意义何在?她真的不知道继续当这个人神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