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画展上,一位年轻的观者问我:“你的画是文人画吗?文人画和中国画有什么不同?”
我笑道:“文人画就是中国画。”
谁料他又把话倒过来,问我:“中国画是文人画吗?”
把话倒过来,往往就换成另一个问题。这年轻人很善于思辨。
我说:“不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说。”
这话好似绕口令。
他听罢感到不解。我想解释给他,但又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只能做如是说。
文人画是中国绘画独有的概念。文人是有主见的人,故而自文人画崛起之日,各种艺术主张的旗号便高高擎起;而后历时千年,更是充满着自我的思想思辨和相互的理论争辩。由王维、苏轼、米芾、赵孟<兆页>、倪瓒、吴镇,及至董其昌、郑燮、齐白石等等这些中国艺术史上巨型的精英,全都裹入其中。可以说文人画的历史就是中国绘画艺术的思想史与批评史。
文人画又为中国绘画创造了独特的文化形态。从个性化和心灵化的人本,到诗书画印一体的高雅的文本,使文人画具有纯正的经典的东方气质、东方意蕴和东方美,以致一般西方人把文人画当作中国绘画的本身乃至全部。
然而,文人画自它诞生之日,却一直陷入各种歧见和认识的误区里。从初期被贬斥为消散简陋的隶家画,直到近世又被视作旧文人的笔墨游戏,文人画似与我们相隔甚远,间有重幛,晦涩不明。幸好在今日,那些人为地甚至政治化地涂上去的种种历史污垢正在被拭去,理论界开始重新识别它的面目了。由此我们发现,重新认识文人画,竟是重新认识中国画!
对于上述这些历史的思辨,我尽在书中表达出来。此外,便是我本人的绘画观。我对绘画的思考一直没有离开过对文人画传统的反思。对于传统的文人画,我继承哪些,摒弃哪些;哪些应视为至圣之本之源,哪些被我反其道而用之。在本书中,我都一一从细道来。
我自认为,我的绘画之路是重返文人画传统的路。我所说的传统,决不是历史的、滞固了的形态,而是一种精髓与神髓,一种活着的思维,一种真理性的艺术主张,一种可供神游和再创的博大的空间。
这里之所以用“文人画宣言”作为书名,是因为从苏轼到陈衡恪,文人画一直在“宣言”,在自我申辩。至于他们为何这样,我又因何这般,道理尽在书中是也。
是为序。
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