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若归来的时候无悲早就已经离去了。
云欢就立即迫不及待地跟容兰若说了这件事,容兰若早有听说甄氏会闹这么一出来,却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找了一个真家伙来,就连容兰若也要差点暴露。
慧尘给她的那只白兰玉镯,此时已经碎成两半,正被她托在手心,散发着光华,通体光滑洁白,除了裂壁处,没有一丝被打磨的痕迹,甚至一丝玉质该有的石痕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容兰若手心。
仿佛在召唤她一样。
容兰若轻叹一声,终是把它又放回了盒子里,那镯子上的光华才淡淡散去,转为平静。
什么时候把它摘下的呢?
容兰若淡淡回忆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不自觉地就抚摸上了镯身,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物什,白兰玉镯也好像有灵性一般的闪了闪,光芒一闪而过。
容兰若看不见,在这只白兰玉镯微微闪烁的同时,自己常年挂在颈间的那块刻有“笙”字的石头好像也闪了闪。
好像是……
啊!她想起来了,是刚回来时,她怕自己“一介孤女”,身上却带着这么贵重的镯子被人识破,就取了下来,这一取,就再没带上过了。
被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匣屉里,不曾取出。没想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来了也没发现?”
突然,一个熟悉地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容兰若下意识地以为又是淳于连战,不由怒从中来,两人才刚刚分开没多久,他当这是自己家了还是怎么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怒而回首,嗔骂地声音刚要从口中说出,就差一点那个名为理智的弦就要断掉,下一刻她猛地收住了话头——来人是墨叶。
是以,刚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怎么来了?”
墨叶一愣,拿出了自己手中的密函:“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容兰若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墨叶,将他手中的密函接过,一看之下,才知道墨叶为什么会上当了,这上面的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字迹——
“速来兰若居。”
容兰若:“可我没有给你传过信啊?哪次不是我去找的你?”
墨叶疑惑道:“既然不是你,那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熟知你我二人的关系,还刻意引我来此?”
容兰若也想问,刚想叫云时去查探一番,那人便自己现身了。
“是我。”
容兰若闻声望去,却是大吃了一惊,来人竟是——现任的顾氏一殿的殿主,顾墨雯。
顾墨雯一身凝绿色的轻身戎装,神情清冷,就那样踏着轻功而下,她的衣饰极为简单,她没有穿顾世家家主的衣袍,如果不是臂上绣着顾氏图腾,谁也不晓得那是顾氏的人。
顾墨雯的眉心处一道深深的红痕,显得整个人厉色十足,怕是只有墨叶知道那疤痕是如何来的了。
墨叶默然。
容兰若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年轻的顾氏女家主了,当下也是一愣,随即淡淡想道:自己这兰若居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这么多人来,她竟然谁都没有察觉,不就是欺负她现在寒毒加身,警惕性降低了么?!
容兰若在墨叶旁边看了看,良久,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容兰若有一种直觉,目下这两人是谁都不会先开口说这第一句,无奈,只好她道:“阿雯,你怎么来了?”
顾墨雯淡淡一笑,从容地走近。
在兰若居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笑道:“我早该想到他在你这里。原以为以他的性子,云游四海,漂泊不定,会叫我连一片衣角也找不到呢!”
墨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去。
“他一向漂泊惯了。”容兰若应声。
“我自然是知晓的。”顾墨雯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正在喉腔中压抑着什么。
容兰若与墨叶对视了一眼,墨叶好似明白容兰若眼中闪烁的意思了,长舒一口气,终还是开口道:“找我有事么?”
顾墨雯沉吟半晌,就在容兰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见顾墨雯抬眸,眼神怔怔地看向墨叶,眼里有水光闪过,哑声道:“哥,我们回家吧!”
墨叶一怔,愣住了,暗暗咬牙,眼中也是一片沉痛之色。
他早就……没有家了……
容兰若在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聊以慰籍,毕竟这种事,她一个外人插不了手。
“我早就不姓顾了,顾殿主还是请回吧!”墨叶把脸一撇,避开了顾墨雯的目光。
半晌,顾墨雯也没有说话,容兰若看得出,她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良久,她才轻声道:“姑母死了。”
墨叶闻言,似乎浑身都轻微的颤抖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几乎说不出话来。
顾墨雯的姑母、墨叶的舅母、当年力排众议,将顾墨雯送上家主之位、亲手把墨叶推进泥潭的那个人!死了!
“怎么死的?”墨叶一字一顿的道,暗暗握紧了拳头。
顾墨雯忽然身体一轻,抬头望向兰若居的横梁,长叹一声,道:“前几日,有一批黑衣人夜闯顾氏祠堂,重伤姑母,带走了……”
顾墨雯顿了顿,似乎就要说不下去,墨叶在听到顾氏祠堂的那一刻,就已经坐不住了,手紧紧地扣在沉木背凳的扶手上,力道渐大。
恨声道:“从顾氏祠堂……带走了什么?”
“带走了……带走了……父亲的……遗体。”顾墨雯泣不成声,终于落下泪来。
墨叶与容兰若同时瞪大了双眼,墨叶更是登时就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顾墨雯却好似没有看到墨叶脸上的惊怒,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像洪水暴发一样的发泄开来,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重伤了姑母,偷走了父亲的遗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姑母已经……回天乏术。”
墨叶终于沉默。
容兰若知道,没有什么人比顾世家的人更明白“回天乏术”的真正意义,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姑母?容兰若在此刻竟分外怜惜顾墨雯,因为那种亲人在眼前逝去的痛苦,她曾亲身经历过。
“姑母临去时,说,”顾墨雯缓缓闭了眼睛,似乎在脑海中再一次回忆那惨痛的一幕,她轻声道:“‘过往种种,皆是己错,望你原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