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大统十年,秦州刺史独孤信喜得第七女——独孤伽罗。
因是排行老幺,伽罗也是最得独孤信宠爱的一个,时常外出打猎都要带上尚且年幼的她。彼时伽罗坐在马背上长驰飞奔,每每转脸瞧去,都是父亲英武俊朗的明耀脸庞。想起城中关于她爹侧帽风流引得时人纷纷效仿她爹侧带帽子的事,不由得满脸骄傲,放出壮语:“将来我长大了,也要嫁与阿爹这样英朗无双,神威凛凛的儿郎!”
独孤信闻言,仰头笑得声震四方,回家还不忘将此事告诉自家夫人。自此这事便在独孤家引为笑谈。
独孤伽罗十三岁这年的九月十九,观音诞,也是她的生辰宴。由于席间四哥提起这事,伽罗被父母和兄嫂们又狠狠取笑了一番,母亲更是正色表示,是该到了她找婆家的年纪了。
到底是长大成人脸皮薄,伽罗吃完饭越想越生气,想起先头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过,法延寺会在观音诞这日有场法会,又想起每年元宵庙会的热闹场面和那些沿街摆满的吃食,当即决定去法延寺凑个热闹。
然而,还没等她到法延寺门口,便被山门外触目所及的一片人海惊呆了。
无数香客信众,有手捧莲花虔诚跪拜的,也有三跪九叩口诵法号的。那阵仗,梵音漫天,听得她脑仁都隐隐发疼。最可怕的是,四下打量一圈后,她发现没有半个小贩的人影,倒是她自己,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现下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正踌躇着是去寺中找水喝还是向这山下的村民讨口水喝,却听到身旁的巷子里响起一声孩童的哭喊,只不过那哭声刚一发出却戛然而止。
独孤伽罗皱了皱眉,府中兄长们生的小侄也是奶娃子,她听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谁家小孩子哭得正悲切却突然住了声。
思及此,她好奇地探头往那巷子里多看了两眼,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被人捂了嘴夹在腋下,飞快往另一条巷子里钻去。
“站住!”独孤伽罗娇喝一声,不假思索便追了上去。然而追了没几步,那男子一拐弯便钻进另一条巷子。待她转过去时,却发现面前一左一右两个岔口,男子身影却已然消失了。
远处的人群里,已经传来妇人的哭号:“小宝!小宝你在哪儿?!我儿子不见了,有没有看见我的小宝?”
伽罗眼眸一沉,将有些碍事的裙摆往腰上一扎:“姑奶奶就不信这么多人捉不住你!”说完转身便要冲外面喊人,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嗓音:“这边!”
她一愣,有个身穿僧衣的少年从后面越过了她。
独孤伽罗虽然还有疑问,身子却已经跟着他狂奔了起来。
“右边那个岔口是直通河边,除非他想带着孩子跳河,否则只能是走这边!”少年说着,身形矫健如同一只觅食的野豹子,大步跃出一个飞扑,已将前面数丈之外那抱孩子的男子两肩衣服捉得死紧。
伽罗也没耽搁,三步并作两步,便要夺过男人手中还含着眼泪,拼命踢人的孩子,结果被男子一掌差点呼在了脸上。好在他身后的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扣住男子的手臂,反转身形,几乎将男子的整条手臂拧转了过来。
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呼时,另一只捂在小男孩嘴上的手也松了开来,眼中杀机迸现,却是从袖中拉出一把短匕,向毫无防备的少年腹间捅去。
“小心!”伽罗看得心头一颤,想要夺刀已是来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右腿却似有了自主意识般,一记撩阴腿便冲男子裆部踢了去。
霎时间,空气仿佛静止。
男子刚才的嘶喊就像刚才被捂住孩子的嘴一样,瞬间便被掐断。他的脸瞬间涨红,抿着双唇,连手中短刀都直接扔了,夹紧双腿后,双手紧压裆部,整个人都栽在地上,捂着下身翻滚起来。
小男孩因着这一幕,也有些好奇地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地上痛苦的男人。
少年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一些,静静地看着裙子扎在裤腰上,跑得满头大汗,双颊绯红的独孤伽罗,眼中闪现亮得惊人的光彩。
“看来,我们都要多谢这位姑娘救命之恩了!”他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替小家伙冲伽罗笑了笑。
伽罗这才有空留意眼前人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青灰色僧袍,虽然没有落发,眉心却有颗朱砂痣,红得鲜艳欲滴,十分打眼。他剑眉星目,明亮的黑眸,让她恍惚跌进了一片温柔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