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活着,山谷里有村庄,河流旁有村庄,田野上有村庄,村庄成了生命的桥。依此而推城市也是一座桥,大地上各种各样的城市迷失在雾中成为朦胧的风景。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头颅移动着,每一个人的行走变成了桥,那些有门窗的寓所灯光是桥,人们在孤独地猜想生命的踪迹。这时候,城市倒像一座大海的岛屿。精神疲倦在思想的窗口,卖糖葫芦的老人和提篮子的妇女,在林荫道或者胡同里低头询问,人是否有内心?知识分子却说有野鸭子和花生米,还有一个倚墙的妓女。
我突然明白,城市没有桥了,只有拉开的距离。谁在我们之间说话,大声谈论天气,温室效应与可吸入粉尘。
海边的渔船,沙滩上的篝火,还有村庄里的炊烟,早晨青烟,晚上紫气,在有山的地方,森林开放的兽蹄在泥土里印出文字,飞鸟在绿叶上抖露歌声,一个云中的幽灵传来祖先的话语,这样也好,我们什么也没遗传给你,但是你与我之间却有自由的桥梁,别忘了我把所有的秘密全部藏于那个桥下,在日子终结的地方,你重新开始。
出海的船便是你终生的桥。
岛是海的脚印。
却是一个错误的踪迹,海永生布置了一个孤独的处所。岛让人居于海中央,却永远也不能移动,孤独于是变成了岛民的食粮。越季的候鸟有时飞来,给孤独增加了一些飞翔的图形与呜哇的声音,还有海浪扑湿了它的翅膀,于是有了岛的喜剧,终于一天鸟飞走了。这样海岛的一个孤独便变成了两个孤独。
在孤独的空间里,经历孤独的煎熬,孤独成为一种习惯,慢慢地享受孤独,有一天孤独生根了成了岛民再也不能根除的标记,空间孤独便成了我们渴望的东西。
孤独是空间性的也是建构性的。凡属与大海、岛屿、帆船相关的孤独在历史的长河里也变成了一种原型。所谓孤悬海外。仅是大陆的一种想象。你怎么不想想它是永恒自由的踪迹。
孤独是一种意识但与自由有关。
桥是岛的传说,它引渡孤独去另一个国度。向往一词,对岛民弥足珍贵,岛上有限的事物关闭了丰富的记忆之窗,只有梦在辽阔的海域飞翔,关于鱼、贝壳、海螺、波浪之中的海藻都在孤独记忆中的隐匿文字。回忆变成了人们安慰岛空间的画册。岛意识在石头与水的纠缠中产生,经过沉积后变成了如下的核心词:闭关锁国,矛盾心理。它构筑了一道海上栏栅,这种意识汇集为岛国的悖论思维。这种思维在其承认中否定,或否定中承认。具体转换为人们的一种意识现象,即隔绝的孤独与融合的豁达,稳定的岛石和漂泊的帆船构成一种运动中的浮游移动的非确定性感觉。
桥因此心事重重,在孤独中希望突围与重建,一种遐想中的期待便转化成为彼岸意识,大陆便是岛民梦寐以求的事物。
谁告诉我桥的定义。段玉裁拐了一个弯说,“粱之字,用木跨水,今之桥也。”架木于水的通道太适合古代经济社会的实际状况。古人的天才是把房子造得跟桥一样,让所有的亭台楼阁,宫殿广厦都有飞阁与扶栏,飞阁翘檐在房顶之上,倚栏扶栅在楼房之间,这房中之桥多少满足的是视觉的淫乐。真正的桥是一种架空的人造通道,为跨水或越谷的交通。桥是一种交通,最小指男女隐私的秘密,最大则用来人类心智的沟通。适用的桥则变成跨水行空的道路。道路便是大地的桥。路与桥书写则分立,两个符号隐藏一个含义。路与桥是叠合的意义,桥表明了路还有另一种形态,路在不可去向的时候,由桥执行了路的宗旨。
路,人生一线。只要人走下去,永远会没有完结,即使生命完结了,路还在向前延伸。
人与路暗含一种悲剧。路是人踩出来的,可人最终却被路淹没,只有桥残存一些希望的种子。
桥成了路的引渡,引渡人生所有的苦难。路与桥分别指向人生的不同形式,路是牵引的。一线贯到底,桥是人生的标点符号,不断提示人生的间歇。
路是个人生命的绝对开启,每一个人把路视为神圣,桥却被芸芸众生忽略。他不知道:桥是路的亚圣。
只要路在脚下你会得意忘形,沿路走下去全部是形色各异的风景线,桥成了偶然的指路标牌。让所有的人明白:没有桥你会迷路的,还会粉身碎骨,桥保证了路的一线贯通也就保证了好人一生平安。
路是脚的结果。脚踩点连贯成路,表明路是在脚下的事物,从这里出发,任何一个起点都会指向目标与终点。路成了世界的寓言,成了欲望的目标,成了想象的神话。
路也许什么都没有,但它确凿无疑的是大地的血脉。
路成为一个端点,这才有了人生童年的说法,有了事物起源的说法。规定一个最初的视点,任何路都会拉长,出发,开始。在有泥土的地方,在石头与丛林之间,或者在水一方。小径与大道都会从不同方向迁延。
童年总会说在有路的地方问路,不要走错了方向。没有路了才寻找桥,桥便变成了一种绝处逢生。
只要脚是贴着路的,便能感受到大地的脉搏,路的跳动原来和心脏一致的,无论白昼与黑夜路还与桥保持一致。人在路上匆匆地行走,却在桥上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