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科幻世界》2017年第05期
栏目:世界科幻
欧塞芭伸出柔软的枝蔓,插入土壤。土壤厚实,潮湿而又温暖。她将根尖探入土堆,品尝营养穿过茎干时的甘甜。她满足地哼唱着,用整片叶子把土一勺勺舀到大花瓣里,再把花瓣裹起来,以便这些土壤能够被分配到飞船各处。
她的导师简德塞哼出送别曲和欢迎曲。沙沙沙的声音摩挲着欧塞芭顶端的树叶。她放好最后一小包土,站起身,根部稳稳迈过地上缠绕交错的藤蔓,步入光线昏暗的内室。一群萤火虫在简德塞的身边飞舞着。岁月压弯了他粗壮的茎干,但他的顶端仍比欧塞芭高出两英尺,虽然欧塞芭已经至少是其他树苗的两到三倍高。他蜷起一棵弗伦杜莱[1]的尸体,枯瘦的茎干中长出十几根枝蔓,在那具尸体上忙碌着:其中三根朝干枯的根部蜿蜒,另两根朝脆弱的顶叶延伸,其他的则伸向茎干和柔软的枝蔓——这是在为分解做准备。欧塞芭听着这熟悉的歌声,用自己柔和的女高音与导师的男高音应和。
欧塞芭走到尸体另一边,简德塞转身看她,枝蔓依然忙碌着。他们一起抬起弗伦杜莱,放在土基上。弗伦杜莱的枝蔓、叶子和根都舒展着,以便真菌和虫子将其分解,整个躯体陷入潮湿的土壤。萤火虫飞远了,躲进藤蔓丛生的墙垣之间,熄灭萤光。直到简德塞和欧塞芭走出内室,才停下歌唱。隔壁幼苗培育室传来的《新生之歌》回荡耳边,还有上百支歌隐隐约约地在飞船中飘荡着。
“你完成任务了?”简德塞终于开口。
她指着一个个堆放的土壤包裹,“是的,简德塞导师。”
导师举起包裹,一边掂量,一边无意识轻声哼唱,又用枝蔓触探被欧塞芭裹得很紧的花瓣。这时一首歌从墙上的一朵紫罗兰花里飘出。那是爬满整艘飞船的通信藤将一阵哼唱传送到了分解室。欧塞芭的顶叶随之颤动。
“导师简德塞,请到导航室来。”花唱起来。
“我会替你照看这些土壤的,师傅。”
简德塞望了望她纤瘦的身子,“是时候让你参加导师会了。这边不急,跟我来吧。”他边说边起身。
未等欧塞芭跟上,导师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里。此前她只去过一次导航室,是在被选为简德塞学徒的那天,还见到了带领弗伦杜莱们和掌管飞船航行的导师们。简德塞的影子在她左边满布藤蔓的墙上蜿蜒,又投在盘根错节的地面。她追随影子,快步赶上。隧道般的圆形走廊往右一拐直通飞船前部,在那里,导航室可以监控组成飞船光帆的巨大银色花瓣。
在导航室门口,欧塞芭差点儿撞到简德塞身上。阿瑞纳斯、洛拉尼和多瑞弗几位导师已在此恭候。由于年事已高,他们顶端树叶的叶尖已微微泛黄。他们微微压低顶叶向导师简德塞致意,他也用同样方式回礼。欧塞芭把枝叶压得比他们更低,身子伏在导师的荫蔽之下。
她注意到导师们身后几英尺开外还站着三个像她一样年轻的弗伦杜莱,于是她退后几步以便观察。其中一个学徒朝她点了点顶叶——她儿时的玩伴伦西。欧塞芭也朝他点了点叶子。几年前他们当上学徒后就再没见过,伦西跟随的导师是多瑞弗,这艘“塔拉扬19号”的船长。
导师多瑞弗打破了寂静,“我发现一个可能适宜的居住地,但需要你们来做专业评判。”
导师多瑞弗的哼唱穿过欧塞芭的顶叶,拂过肌肤。他指的是那个未言之词。家园。一百年前,导师们登上飞船开始航行,欧塞芭则是在航行中孕育发芽的。在导师们讲述的故事里,他们背负使命,离开原来的星球。她对家园的全部概念仅限于此。
“终于啊。”简德塞低声道。导师们围在屏幕旁,对新发现展开研究。
一阵前所未有的声响从飞船外经深红色花朵传入。导师们立直身子,顶叶直晃。声音停下来,欧塞芭害怕地往后缩,突如其来的寂静令枝蔓不自觉地卷曲起来。
“向‘弗伦杜莱号’致以问候。”
导师们望着那朵花,没有说话。船上某处隐约的歌声和这阵声响混在一起,飘向导航室。
深红色花朵再次发出声音,“我们一直在等你们。”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简德塞转过身面向她,顶叶变暗,发出警告。其他导师望着他。欧塞芭躬下身子,为自己的插嘴而道歉。
阿瑞纳斯走近那朵花,触碰中间一根枝蔓的尖端,“也向你们致以问候和感谢。”导师阿瑞纳斯唱道,“你们如何得知我们会来?”
半晌,花又响起,“弗伦杜莱·拉克萨斯殖民队两百年前在此安家。我们一直都在等你们。 ”
“其他弗伦杜莱?”如同吐出氧气,欧塞芭轻易吐出这几个字。伦西向她挥叶警告,导师们的注意力仍集中在花上。
声音继续道:“导师们,来加入我们吧。我们很高兴欢迎同胞们到来,我们的家就是你们的家。我们可以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殖民地,你们再决定是否留下。我们十分期待同你们会面!”
导师阿瑞纳斯又碰了碰花,“如果你们是弗伦杜莱一族,应该明白我们一旦离开飞船,就没办法再回来了。”
“我们有办法把你们的荚舱送回飞船所在的轨道。”
阿瑞纳斯转向其他导师。他们陷入沉思,顶叶一动不动。
“拜托了。”空洞的声音让顶叶颤抖,“这里的弗伦杜莱需要你们的帮助,他们很多都生病了。你们愿意向同类伸出援助之手吗?”
注释
[1]“弗伦杜莱”是文中虚构的植物类种族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