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中。
夜色清凉,庭院树木扶疏。一个白衣小公子坐在湖边凉亭中,整个人就像是湖边一抹融融的月色。
只见他出神地看着手中空空的鸟笼,咳嗽几声:“这鸟儿养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趁人不注意,逃走了。”
“公子不必悲伤,鸟儿不过是曾经尝过自由的滋味。忘不掉罢了。”旁边还有个青年,说话的声音毫无特色,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早春微弱的脉搏在指尖跳动,厚厚的冰层下潜藏着奔涌的春江;又像蒙尘低垂的一张古旧大幕,幕后隐约惊现美轮美奂的悲喜红尘。
他语气一哂,“动物尚且知道自由的可贵,人有时却并不知道。他们不仅给动物戴上枷锁,也给自己戴上;不仅让动物钻进陷阱和笼子里,也让自己钻进名利的牢笼,从此再享受不到天空海阔。”
树上似乎有风吹过,叶子轻轻摆动。苏小公子赞同地应了一声,并未察觉不远處的大树上有异样。
那锦衣夜行翻墙进来的人,轻功着实不错——前来看热闹的,正是山贼郝状状。
借着荡漾的月光,郝状状看清了两人的脸。
年少的自然是苏泉临,苏小公子眼波清纯,鼻梁纤秀如玉,俊美不俗。旁边的人却让人大失所望,那人面皮发黄,长得其貌不扬,但郝状状一眼就看出——他易容了。
郝大王还在山寨时,做的就是模仿江湖大神的生意,一般的易容术逃不过她的眼睛。只要看颧骨和鼻唇沟,就知道有没有动过手脚。
苏小公子似乎有些畏寒,轻声咳嗽着准备回房:“今日先生教的诗文,泉临还不曾温习。”
那易容的怪人,原来是个教书先生。
只见他跟随苏小公子起身,走出凉亭。郝状状观察着他的脚步——毫无内力,显然是不会武功的。就在两人经过大树旁时,那教书先生突然侧头看了树上一眼,刹那间郝状状心头震动,只觉得那目光如电,穿透浓墨的黑暗,将自己看了个透彻。
可下一刻,对方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一眼,仿佛也只是随意望月而已。
难道,刚才的感觉,都是郝状状自己的错觉?
一阵凉风吹来,郝状状抹了把后背,不知为何手心尽是冷汗。
无心再作逗留,郝状状越过几棵大树,正要溜之大吉,突然脚下一沉,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
一时间铃铛声清晰响起,只听几个守夜的仆人大叫:“采花贼!采花贼来了!”
郝状状往脚下一看,竟然有人在空中布了细线,进来的时候没有中招,出去却倒霉绊上了。她迅速将脚从细线中抽出来,这下铃声更响,此起彼伏。不远處已有人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老子不过是来看看热闹,竟然成女采花贼了!郝状状心里暗暗叫苦,腿上只能没命地跑。
刚一翻过墙头,却只觉得右肩一沉,已被人牢牢擒住!
“你是什么人?”擒住她的人,声音低沉冰冷,周身的气质仿佛有实体一般,威严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不是采花贼……”郝状状叫苦不迭,抬头一看。只见少年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如雕,眼神清凉似刀口。
“是你?!”
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
不是名门大弟子卓清越,还能是谁?他的云海醉月刀,被称为天下第一刀。郝状状行走江湖也交了几个朋友,和卓清越也算曾经共过生死的。卓清越一愣,放开了她。
“真倒霉啊。”郝状状摸着被捏疼的肩膀,瞪大眼睛,“我听说京兆尹请了个高手做保镖,原来就是你!你……你怎么会去给人做保镖啊?”
名门弟子行迹隐秘,卓清越更独行江湖、孤傲难以亲近。
卓清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冷说:“既然不是采花贼,你快走吧。”说完返身跃回高墙,投入浓墨的夜色中。
“卓清越!”郝状状朝他的背影喊,“那个教书先生有问题,你要留心!”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她的提醒,因为四周很快归于寂静。郝状状不敢多停留,使出轻功快步离开。
京兆尹府内,仆人们还在喧哗搜寻。
苏小公子正准备就寝,窗户轻轻“哐当”一声,突然自己打开了,而四周并没有风。
“谁?!”苏小公子脸色发白,颤抖着举起蜡烛。窗外空无一人,而他身后传来轻而清晰的呼吸声,像毛虫爬在颈脖的皮肤上。苏小公子骇然回头,看到了一个长发披面的紫衣女人,她正静静站在自己身后。
苏泉临吓得手脚虚软,而与此同时,那女人一把将他推倒在身后椅子上,一声裂帛声响,已将他的衣服撕开!
门突然大开,凛冽秋意刹那间灌进房中。
卓清越大步走进来:“苏公子!’,就在同一时间,苏泉临感觉那笼罩在自己上方的气息消失了。
“没事吧?”卓清越上前,扶住脸色惨白的苏泉临。
“采花贼来了!她……她要抓我!”苏泉临翕动着苍白的嘴唇,惊魂未定。
卓清越皱眉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视线落在敞开的窗户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上面没有脚印,却有一点水渍。
“她进来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开始剥我的衣服……”苏泉临咳嗽不止,虚弱地紧紧抓住卓清越的衣襟,“她穿着紫色衣裳,就像厉鬼……”
“有我在。”卓清越冷冷地说了三个字。
这简短的回答,仿佛有种磐石般安定人心的力量,苏泉临全身放松下来,放心地昏倒在对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