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迹边否定了他的话。他解释说,这一大片林海生长在熔岩地带上。熔岩本身含有相当数量的铁质,因此,磁铁起不了作用。即使不用磁铁也有测定方向的办法。在地面上立一根棒子,只要使棒影与手表指针一致就可以测定出朝北的方向。但是,测定方向在这里毫无意义。比如,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东,按理说朝着该方向前进无论走多远方向都应该是东,可事实却是,用不了多久方向就已经变成了西或者北。即使不辨方向,只要直线前进也可以冲出林海。可是,在此地难以用上被称为“直线”的几何定理。平行线互相交叉,直线无形中便会弯曲,使他们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了。从清晨开始便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走,按理说应该已走出十公里之远。可仔细一瞧,他们仍然处在并无二致的景色之中。当他们发现自己又一次横着穿过确已走过一次的地点后,疲惫之感便倏然袭遍了全身。
神林道子说她已经走不动了,这句话代表了大家的心声,没有谁再想继续走下去了。
“肚子咕咕叫,又没有香烟……”濑川泄气地说。
吃最后一顿饭是在昨晚六点钟。一昼夜就要过去了,马不停蹄地前进并无益处,只能消耗体力。由于此行是来攀登富士山,所以公共汽车内放有装着盒饭或香烟之类的背包,可是没有谁把它们带在身边。
“我们已经运动过量了。”仓田淑子以责难似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有一个建议。”迹边对大家说道,“不要再责怪谁或是悲观失望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搜索队就会赶来的,而且我们也有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脱离险境。”
无人应声。迹边本人也很清楚,他的建议并无感人的力量。汽车失事何时才能被人们发现呢?即使能被发现,等人们意识到还有七个男女正徘徊在丛林之中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此外,就是知道还有人活着,搜索队也未必能够前来搭救。
富士山下的林海是一个连搜索队也会一并吞没的绿色魔境。据报道:在调查东海道自然小路时,人们曾发现了许多因踏入林海不知归途而葬身于该地的白色尸骨。
“嘘!”突然,濑川低声嘘了一声,“有人在偷看我们!”
“有人在偷看我们?喂,在这个时候别吓唬人好不好?”秋元气冲冲地说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吓唬你。有个东西在动,我一直没敢吭声,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已经看到两次了。两次都是同一个黑影。什么东西……”
“算啦。别往下说了。”仓田淑子打断了对方的话。她那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并非完全出自疲劳的痉挛。
“如果你确实看到了黑影的话,那家伙也许是熊。只要没带着小崽,熊是不会袭击我们的。不过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迹边提醒道。其实,迹边也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已经觉察出他们身边似乎跟着一个活物。
太阳开始落山了。他们侧耳倾听,始终没有搜索队要来的迹象。看来只有露宿林海之中了。
“我们有必要选一个头头。”濑川提议,“选迹边先生怎么样?他是‘农大’的教授,对山啦植物啦好像都很熟悉,此外年龄也最大。”
“没那个必要。”
濑川话音未落,秋元便提出了异议。
“我也反对。”川原接着话茬儿说道,“不能因为他是教授就要叫他来当我们的头头。再说,他也上了年岁了。”
“不,选个头头是有必要的。在脱离险境之前我们应该统一行动。再说,我们中间还有女性。你是怎么看的?”濑川向明石问道。
“我没意见。”明石以阴郁的口吻答道。
“我也赞成。”仓田淑子说。神林道子也和她持同一看法。
“四比二。”
“我们不能受到束缚!这种作法是法西斯独裁!”
“法西斯独裁?真会找借口。”濑川打断了川原的话。
“啊,大家别争论了。”迹边插了进来,“如果这种状况还要继续好多天的话,选个领头也许是必要的。因为统一行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嘛。伙伴之间要是闹了分裂,本来能够得救也会适得其反的。”
“我们可不是你的伙伴,只是由于这小子多嘴多舌才走迷了路的。”秋元指着明石恨恨地说道。
“别提那件事。萍水相逢也是前世有缘嘛。好啦,我可是想和大家互相帮助逃出这片林海呀。”迹边温和地说道。适才有人说他上了年纪,听罢心里真有点儿火辣辣的。迹边年方五十,四年前还在猎场上奔波。对他来说,袭击猎物是次,锻炼身体才是首要目的。再者,带着猎犬奔驰在山野之间对他的工作也有好处。他可以实地考查鸟兽的生态,可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意外的植物,真是其乐无穷。四年前的冬天,他到位于二十号国营公路附近的山麓去调查野猪为害的情况时还出了一点儿差错——把满一岁的珍犬纪州犬五郎给弄丢了。当时,五郎去跟踪野猪,从此便一去不返。
尽管纪州犬是出类拔萃的猎犬,可他还是觉得五郎大概已经葬身于野猪那锐利的獠牙之下,因为它不过是条幼犬而已,还没有同野兽搏斗的经验。从那一年开始,他停止了狩猎。
要说体力,他满有自信,自以为绝不会逊色于只会在口头上哗众取宠而实际上一事无成的瘦弱的学生。
迹边躺了下去。虽然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但朦胧的月光依然穿过树木间的空隙洒入林海之中,照得周围一片微明。寄身苔藓的感觉倒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