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14期
栏目:最主流
星期二,放学后。
我斜跨着包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刚出校门就被人大力拽到一边!
惊魂未定,看清来人更加心烦意乱。
“华哥你怎么来了?”压抑住心虚,我眼睛只顾盯着脚尖。
“还好意思问我?今天我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说话的男人顶着枯黄的鸡冠头,穿着一件无袖牛仔背心,有着龙纹刺青的粗壮手臂正张扬地在空气里舞动着。
“手机没电就没接。不是让你少来我们学校吗,被老师看到了又该找茬了。”
“老子不是万不得已,敢来‘名校’扰民么。”华哥压低了声音,“别装蒜了,你清楚我为什么找你。四十二岁林姓广东富商暴毙宾馆,身中12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华哥从牛仔裤兜里摸出报纸,声音也渐渐上扬,“还要我再说详细点吗?给我扮起清纯小女生了!”
“你疯啦!”我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眼睛四下搜寻,好在并无什么张望目光,“这事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小姐你没搞错吧。那个广东人不就是上个月送你古奇钱包的秃头佬么?电视上都放他照片十几遍了,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又怎样!”我感到口干舌燥,心里不知从哪钻出的无名火也蹿了上来,“人又不是我杀的,你现在跑来闹算什么?”
“不是你杀的还有谁?别以为我不知道,广东人约了你星期天下午约会吧。你真以为最近一个多月你为了省抽头,自己拉私单的事能瞒得了我?你也不摸摸良心,在整个花街,也就我华哥为人仗义。你跟我也快一年了吧,我让绫子你吃过亏么?”华哥还在喋喋不休。
“够了,说了跟我没关系了,要重复几遍你才满意啊?爱信不信!”
这下华哥脸上的表情终于转化成“迷惘”。
“真不是你干的?你那天没去?”眨眼工夫,他手已摸向我头发,又顺到脖间,帮我把校服领结作势往里拢了拢。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话语充满试炼。
他放肆轻佻的动作立刻引起周围关注,几个女生正对我们的方向窃窃私语。
“不,那天我去了。”我把他往边上扯了扯,费劲地说。
“啊?人也见到了?”
“嗯。”
于是刚才我见到的善意又变成了苦瓜脸。
“但你得相信我,这事跟我没关系。那天我和姓林的见面的时候,他确实活蹦乱跳的,我们在酒店房间吃了点东西还打了一会牌,但后来我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就发现他已经死了。”我简洁回答,眼前却不争气地浮现出那天场景,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感随之召回。
“真性急呀。我洗好了,现在你可以去洗啦——”我穿好蕾丝睡裙从浴室出来套上木屐,反手将门内侧的干净浴巾抽出,擦头发和肩膀上的水珠。
这个名为“清风”的日式酒店104号房,设施和服务都很好,据广东商人林说他已经付了一年租金,等于包下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每个星期天下午两点,我都到房间里等他,然后幽会。
今天也不例外,我准时到达,他则迟到了一个小时,当浪费时间的例行娱乐项目结束,他开始催促我去洗澡。
但当我洗好走到卧室,眼前的景象却是:
床上全是血……
他身上只有一条宾馆的蓝格子平脚裤,原本穿在身上的配套中袖睡衣丢在一边。突起的肚子显得臃肿,上面有几个窟窿,血从里面咕噜咕噜往外冒。身体则像是被人摆弄过,一只脚垂到床边的地毯上,另一只脚上青筋暴得厉害,大腿内侧也有个血洞。脸上表情看不到,宾馆的白被子将他头完全罩住了。
卧室里充满浓烈的血腥味。
回头看去,套房朝外的那扇门虚掩着。
像是被风吹,更像是有个人躲在门后推着它一样——
门用一种不规律的角度张张合合。
过道的,那堵浅绿色的墙随着门的摆动突兀地显现。
耳朵里仍然没有任何声响。
现在我命令自己摒弃回忆的杂念,打起精神面对现实。
“人就这么死了?”华哥连声说道。
“嗯。”
“这下我们麻烦大了……”这句倒是很明确。
“恐怕是的。”我顿了顿还是决定把‘定时炸弹’抛出,“因为凶手很有可能看到我了!”
“什么?那天你和凶手打过照面?”
“没。我不是告诉你了,案发时我在浴室洗澡,出来时人死了,凶手走了。之所以说凶手可能看到我,是因为我事后回忆,那天在洗澡的时候,不大对劲。”
“不对劲?”
“我洗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听到有人敲浴室玻璃门,‘笃、笃、笃’响了大概三四下,我没搭理,回头只看到一个人影贴在玻璃上,却没有说话,还以为是姓林的心急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根据,我就是直觉,那个黑影其实是凶手才对!”
华哥现在的样子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昏厥。
“真是难以置信,绫子你居然曾经和杀人犯一门之隔!真像电影一样。”
“放屁,那是我命大!要知道那天我很有可能就被一起灭口了。你他妈有时间开玩笑还不如想想怎么帮我摆脱警察!”我皱眉道,放缓了语速,“华哥你也不想我关进去之后供出你们吧。”
“警察?你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对方如此低能的问题,使我立刻决定收回刚才求助,华哥却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再说,有人过来了。”
我扬起眉毛,只见同学应尾生的白色校服随影而至。
他看了眼我和华哥,语调带着犹豫,“林沉静。”
“干吗?”听惯了“绫子”艺名,突然有人叫我大名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你真的不打算捐款吗?”他认真补充道,“少捐点也可以的。八年级那个得白血病的女同学真的很可怜,因为没钱治疗,只能在家等死。她才14岁,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没走。大家只要多一份爱心,她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何况你上次助残活动也没捐……”
“然后呢?”我淡淡反问。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下。毕竟这是救命钱,你生活条件看上去也不差,你看班上那些特困生都捐款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男生耸耸肩,又看了眼华哥,最后还是礼貌地跟我们挥手,“那明天见。”清瘦的他飞快跑回“队伍”中,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那边几个男生异样关切目光。好像就怕我把他怎么了。
“没想到绫子你还有冷酷的一面啊,捐点有什么关系嘛,你又不缺钱。”我身边的男人笑着推搡我。
“别人死活关我屁事!”我看了下表,“不说了,我得回家了。”
华哥却奇怪地扭捏起来:“等下,还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过我是奉命而来啦。”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也看电视了吧,那个姓林的富商助理接受新闻采访说,林遇刺身亡同时,除了手机,他那天随身携带的四十万巨款也不翼而飞了,因为案发后警察仔细搜索现场,并未发现那个装钱的密码箱……上头的意思是,那天既然你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那钱是不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啊!都以为我有钱是不是,好,我给你们看!”我大声打断他的话,将书包拽到面前,将里面物什通通倒在地上,“总共也就这么多家当!找到一分钱都归你们!”
这番举动立刻引来了关注,我还以怒视。那边的应尾生似乎想走过来,被旁边同学拉住了。
“别生气嘛,只是随口问问……”华哥满脸悻悻,低三下气地说,“你就说不是你拿的就行了。谁还能不相信你呢,放心吧,我会在老大那帮你说话的。”
我蹲下将东西逐件捡起,放回包中。
“以后没事不要找我。”将书包重新背好,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