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3年第08期
栏目:外国推理探案
六月底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忙了一天之后,在波特曼广场下了马车,步行到贝克街我的朋友的住处。他没在家,房东太太说他会回来饮下午茶,我就坐下等他。那天下午我并非是惟一来访的客人,因为我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名片,上面印有“修道院丁字街37号A座肯迪茶叶进口公司马克·普林格经理”的金色字样,背面还印着“本店只仰赖产品的优良来推销”,下面用铅笔附加了一句话:“有急事相求,改日再来拜访。马·普。”
没多会儿福尔摩斯就回来了,一见到我十分高兴:“见到你真高兴,老伙计!真格的,今天这一整天,我这个咨询室快成了四海之家了。因为今天来访的人已有一位下议员,一位领航员,一位挖煤工人,一位神学家,现在又有你一位医生来到!”
“还另有一位呐。”我说,指着窗前桌上那张名片。
“哦,是一位茶商!我看出他在这里抽了支雪茄,倒了杯什么喝的,可他为什么只倒了杯苏打水?真叫人纳闷儿!”
“他肯定是个过得挺舒适的城里人吧。”我笑着猜测道,“他没能等你回来就走了,看来,还可能是个急性子、妄自尊大的家伙!”
“这种人倒是有的。”福尔摩斯格格笑着说,“可我却认为普林格先生不是那类人。你把手指在这杯苏打水里浸一下,华生,准能尝出奎宁的苦味儿。一个人服用这种药,名片上又是锡兰肯迪这个地名,你作为医生,会联想到什么呢?”
“那人患了疟疾!”
“对,你一定同意伦敦兰姆斯门西边地区不大可能有人会患疟疾。普林格先生分明在锡兰住过一个时期,染上了这种难治的顽症。不过,今天他来找我,是为了他的病症呢,还是另有什么别的急事,我们还闹不清楚。”
几分钟过后,那个进入我们起居室的人——一个高个子英俊男子,让一种慢性病折磨得憔悴不堪。那张脸显出跟他年龄不相称的皱纹,两颊凹陷,面色发黄,头发有点灰白了。可握手时我觉得他还是蛮有劲儿,那双蓝眼睛也炯炯有神,表明那种病至少还没打垮他的精神。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福尔摩斯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发现你一直在服用奎宁,那种药会对胃有强烈的反应。”
普林格摇摇头:“倒不完全是因为恶心!”他答道,“我最近体会到人世间还有一件事比疾病给人的打击还要厉害得多。我前来是想得到您的指教。”
“你最好由我来作出判断。”福尔摩斯说,“请说说吧。”
“迄今为止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锡兰。我最初先跟魏道森种植园合种茶叶,后来我就自己经营,找了两个伙伴一起种植。
“就在我很成功而得意的时候——比我先前想像得还要富有——却不幸得了这种倒霉的疟疾,有好几个星期性命危在旦夕,医生便劝我马上离开那里,好彻底治愈。我万般无奈,只好回到英国,把种植园交托给别人。
“几个月前我都觉得彻底康复了,便设法成立一家销售自己茶叶的公司——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事业——经营得还算成功。这期间我又遇到了莱蒂佳·韦德厄姆小姐,跟她结了婚,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我们俩在格罗斯特结了婚,婚礼相当简朴,因为她跟我一样没有什么亲人,父母都已去世,又没有兄弟姐妹。我们在泰晤士河畔买下一幢名叫南苑的住宅。”
我们的来客停住说话,掏出一块手绢儿擦掉眉毛上渗出的汗珠。
片刻后,他用低沉得多的嗓音接着说:“可我最近再次受到了打击。我认为疟疾是无形而阴险的,而眼下出现的卑劣事件却更加邪恶了!华生大夫,劳驾给我倒杯水喝吧。
“大约七个星期前,我毫无预感地又发起烧来,这可是突如其来的,因为我几乎有一年光景没犯病了。
“刚刚过了中午,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浑身出汗,时而苏醒,时而昏迷。温暖的微风时不时从拂动的窗帘那里吹进来,我忽然听到窗下花园里有轻微的说话声。其中一人是我太太,对话人是谁我却闹不清。
“‘他怎么样了?’一个声音问道。
“‘不好,非常不好。’另一个声音答道,‘医生对他都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这种折磨我们还得忍受多久啊?’头一个人说。
“‘我想,最多几个星期我们的烦恼就可以结束啦。’
“‘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怎样祈祷,巴望一切赶快结束,到那天你和我又可重享幸福啦。’
“我闹不清是我又昏睡过去呢,还是那两人交谈就此结束,反正我没再听到什么。那天夜里,我由于发高烧而睡得很不安稳,突然窗外一声响把我惊醒了。室内漆黑一片,我独自一人,因为我太太在我生病期间睡在另一间屋里。我便下床,爬到窗口那儿拉开窗帘。一开始花园里黑乎乎的,我渐渐辨清树丛轮廓,蓦地发现有个人影儿从树丛里走出来,悄悄穿过草坪,进入一个石棚屋旁边的黑暗里。”
“慢着。”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那个活动的人影有多高?”
“看上去比人矮一点,这当然可能是那人在哈着腰走道儿。那肯定不是一头动物,您如果指的是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把你头天中午偷听到的谈话告诉尊夫人?”福尔摩斯问道。
“没有,您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根本没把那事放在心里,那天早晨我只想出门到河畔去呆一会儿,愉快地观赏河面上阳光照耀的碧波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