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宝藏了，它们在西边！最老那个男人惊叫起来。
女人跑过来按住老男人的嘴巴。小声点，爷爷！她说。
女人拿来笔和纸，爷爷画出一个藏宝图。对于白毛谷，女人了如指掌。爷爷的地图她一看就明白，挖宝几十年来，爷爷说的这个地点，她是没有染指过的。她兴奋起来，然后对身边的火娃抡了一耳光，说，谁让你偷看?滚！女人急忙把地图收入怀中，想想不妥，又抽出来揉成一团丢进嘴里吞下去。
我是你招的挖宝工。火娃说。
滚！女人说。
火娃悄悄地尾随其后。女人在西边一个地方开挖。这个地方不远就是白毛谷的出口。那是一条石板路，羊肠一般钻进丛林。
女人挖得叮叮当当，不多久，挖出一个十来平方米二十厘米深的长坑。火娃在不远的地方停下，那地方土质紧，说明还是一块处女地。火娃站在原地眺望白毛谷时，竟然发现与怀里的藏宝图十分吻合！火娃信心大增，他与女人竞赛着挖宝。连续不停地挖下去，他的头还在地面上，而女人身子随着地坑的加深不见了。火娃承认干不过女人。女人生长在白毛谷，她挖宝挖了几十年，极富经验，极富体力。火娃抹掉一把汗。他渴。他看到女人搁在地面上的水壶。他偷偷靠近，把水壶拿在手上，一口气将茶水喝干了。女人的头在晃动，挖宝声响个不停。不远处有人靠过来，火娃把竖起的手掌伸出去大喝一声，别过来，滚一边去！来人听到声音后改了道。火娃心里十分舒畅。
终于，火娃的身子低于地面。越往下挖出的东西就越多，比如碎瓷片，破罐子，人的尸骨等等。挖着挖着，天完全黑下来。头上没有星星，月亮也没有。火娃细听，女人那边已没有声音。火娃费很大劲爬出坑。
道路上有人行走，他们手里点着火把。他们都不说话，也许挖到宝了也许没有。只有少说话，才能守住秘密。
白宝旅馆那盏灯亮着，那是火娃的目标。昨晚踢坏的杉树墙壁补好了，老板娘没有为难火娃。
你没有离开白毛谷，你还是留下了。老板娘说。你，你们快点挖到宝藏吧。你们没钱，我旅馆生意妓馆生意快支撑不下去了。
昨天那个背包人出现在眼前。他手里扬着钞票。老板娘飞奔而去。背包人搂住老板娘亲了几大口，说，上最好的酒菜，要最好的姑娘。
背包人将包袱搁在桌上，他对火娃视而不见。他的包袱看上去很沉，一定又装满了宝贝。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宝贝？火娃恨不得过去掐死他。
火娃的酒菜上来了。他叫老板娘再拿一个酒杯。火娃倒上酒，对背包人说，老哥，过来，喝一杯。背包人闻声急忙过来，说我就好酒好色。
两人拼成一桌。老板娘说，姑娘算谁的？背包人说，再叫一个来给这位兄弟。火娃摇手，说，我干不起。背包人说，我最看不起没钱又好酒色的男人！
背包人回到他的桌上，他和姑娘调情喝酒。背包男人包袱还放在火娃的桌上，火娃念头跳出来，他想背起男人的包袱逃跑。可是，他身子没动。他对白毛谷地型还不熟，就算跑掉也逃不出背包男人的手掌。恰好一阵风吹来，先是吹灭了火娃桌上的灯，紧接着吹灭掉背包男人的。背包男人哈哈大笑，他对姑娘的动作更加放肆，姑娘嗲嗲地骂他。火娃的手碰到包袱，那一刻他胆子突然长大。火娃解开包袱，手伸进去。他碰到硬硬的东西，手一抓，就抓住一样东西，他用力抽出来，搁到桌下，然后再抽出一串东西。老板娘掌灯过来，她说，黑灯瞎火的怎么喝酒哟。她为两桌客人点上灯，同时善意地批评了背包男人，叫他不要在屋外做男女之事。背包男人不服，说，你再说，我连你也干了。老板娘说，我是什么价？你干得起吗？背包男人说，你算什么，看到我的包袱了吗，只要卖掉一个铜器，就够日你三天三夜！我的包呢？哦，在那边。背包男人走过来，他瞧一眼火娃，说，差点让你把包带走。
背包男人继续和姑娘调情喝酒后，火娃悄悄带上桌下的东西离开。那两样东西都不大，一串是珍珠，一个是小铜器。他很容易就藏到身上。最安全的不是放在身上或者旅馆。火娃想起那个大脑袋后，智慧就来了。他摸到白天挖宝的地方，跳下坑，将宝贝埋了。
女人那边有声音。原来女人还在挖宝。
挖到宝了吗？火娃说。
总会挖到的。只要挖到一件宝贝，就会挖到一大窝。女人说。
你爷爷怎么知道这里有宝？他挖了一辈子宝，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爷爷挖宝行动感天动地，仙逝的主人托梦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白毛谷有宝的？
我不知道，我是路过，我父亲在外面等我。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知道呀，你往前走300米，再向东拐向西，有一条通往外面的石板路。
火娃说，不打扰了，你继续挖吧。挖到宝藏别忘请我喝酒。
女人说，你明天上我家吧，明天你就可以喝到酒了。爷爷说了，我们要用宝藏买一座城，建一个皇宫。爷爷还说了，他要讨几个小老婆。
火娃说，光说你爷爷，你爸爸呢？
女人说，爸爸废了，他挖断了自己的脚和下身。有了宝藏，我要嫁十个男人，为每一个男人生一群孩子。到时候，我们住在自己的城里，自由自在。
火娃说，太让人羡慕啦。
女人说，爸爸的意思是把白毛谷买下来，一边建城市一边继续挖宝藏。可我的意思是想把沱巴镇买下来。20年前，那里有一个喜欢过我的男人。他也是来挖宝。他说，挖到宝后就讨我做老婆。可是他没挖到宝，就回沱巴去了。他说，他仍然喜欢我。
火娃说，太可惜了。他应该留下来，和你一起挖宝。
女人说，那是个没用的东西。但我就是喜欢他。
火娃说，20年了，他早讨老婆生孩子了。
女人说，讨就讨吧，有了宝藏，我还怕嫁不了男人？再说，我有了宝藏，他会丢下老婆孩子回来娶我的。
按照女人指引的路线，火娃往白毛谷外走。天上月亮出来了，路面比较清晰，虽然行走不便，可还是很顺利。走了许久，他看到了灯火。他想，那就是白毛谷外了。他有些后悔，出了白毛谷，他就能见到父亲，就不能回到白毛谷了。他停下脚步，一抬头，竟然看到“白宝旅馆”几个字。他欣喜若狂。
背包男人回到了房间，他仍住火娃隔壁。那边灯火灭了，只有一阵阵如雷的鼾声。火娃想，背包男人完成了所有的交易，现在他身上只有钞票了。杉树皮墙壁不隔音不防盗，火娃说，我能不能撕开杉树皮夺走背包男人身上的钞票呢？
火娃想了想，说不能。比起白毛谷的宝藏，背包男人那点钞票只不过九牛一毛。
第二天一早，隔壁就响起声音。起床了，该去收购假古董了。背包男人自言自语地说。火娃眼睛贴在缝上，那边阴暗无光，除了闻到从那边钻过来的一丝烟酒味，什么也没闻到。不多时，脚步声离开房间。火娃尾随背包男人。背包男人在白毛谷口茶庄吃了几碗茶，然后沿石板路向上，然后下山。清晨的沱巴河白雾蒸腾，码头上停着几只随波荡漾的小船。
伙计招呼火娃喝茶。伙计认出了火娃。伙计问火娃挖到宝藏了没有？火娃不置可否。伙计说，我这里还有许多藏宝图，你挑吧，每一张的价钱不同。伙计从怀里掏出一沓藏宝图。火娃说，都没有参照，挖宝难度太大。伙计说，有参照还用着你来寻？几辈子前宝藏就挖光啦！火娃一张张看，其中还有一张未画完的。伙计说着不好意思，把未完成的地图收回去。
大脑袋在前面晃动，火娃脑子中的智慧活跃无比。他对伙计说，我的来头不小，你可能不知道。我爷爷辈开始就在研究白毛谷，我们家收集到堆积如山的白毛谷资料，我家最懂藏宝图。伙计将信将疑。火娃说，我家是先皇的后代，关于白毛谷家谱里也有大量的记载。我们坐的这个地方，原来是堆放金银财宝的地方。左前方是炼金厂，右前方炼银厂，正前方300米，是太子的书房……伙计认真地听着。火娃不说了，他说，你的藏宝图是假的，你每天都在伪造藏宝图！伙计脸铁青，他压低声音说请爷爷放我一条生路！
火娃说，拿纸和墨来。
火娃在白纸上绘图，伙计看得目瞪口呆。
要想吗？火娃说。
想。
价很高的。
我愿意。
伙计以不回价的价格买下了火娃的藏宝图。临走前，火娃说，图是真的，但是宝藏却不容易挖到。
火娃去到西边，继续挖宝。女人已经在那里了。火娃说，你要藏宝图吗？我可以卖给你。女人说，我家从来不信，谁有了藏宝图还会出卖呢？！火娃觉得这女人很聪明，除了不知羞耻地在男人面前随意脱衣服，一切都很正常。
火娃跳下坑。
许多年前，白毛谷的人为什么突然神秘死亡？火娃边挖边想这个问题。是宝藏太多，被人毒死了吗？是宝藏太多，玉皇大帝也嫉妒了吗？空想当然没用，实实在在挖才是正事。
谁在下面？有人来了。
滚！火娃大声地喝斥。
别生气，神秘的挖宝人！上面人说。
你想干什么？
上来，我有藏宝图，你要吗？图是先皇后人绘的，准确无误。
火娃停下铁镐，说，真的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挖宝不是更好吗？
我不缺钱，我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上面人说。看看吧，别错过。
坑有些深，上面的人把火娃拉上来。那人说，想好了，要不要？光看也是要钱的。火娃说，看一眼多少钱，看两眼多少钱？那人说了两个价。火娃说价太高了。看一眼其实什么也看不明白。
那人说，可以打折。
那人掏出藏宝图。
火娃高声叫起来：滚，滚，滚！你再不滚，我的铁镐不认人！
那人吓得逃跑。
那人卖的正是火娃画的那张。伙计把它转手了。
火娃气得发抖，居然骗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就地坐下来休息。他看不见女人，也听不清楚那边的声音，但他能感觉到女人在不停地劳作。可怜的女人。他说。她家挖了几辈子也没挖到宝藏，太可怜啦。
对了，现在可以欣赏昨晚偷得的古董了。火娃刨出来。一串珍珠，一个铜器杯。珍珠闪闪发光，铜器锈渍斑斑。珍珠火娃喜欢，铜器火娃不喜欢。他反复地把玩。他看不出这铜器有什么好。
挖到宝啦，下面这个人挖到宝啦！
不知什么时候，地面上来了两三个人，他们轻声地尖叫起来。
声音令人恐惧。但火娃故作镇定，并且生气地说，滚！
上面人说话了，说我们是古董商，专门在沱巴河一带收古董，重点在白毛谷。谁都知道白毛谷地下宝藏无数。我们专做古董生意，你叫我们滚干什么呢？难道你不卖？难道你另有买主？
火娃心想财运来了。他越是暗自高兴不说话，上面的古董商越是着急。古董商说，生意是谈出来的，就算你有买主，但是如果我们价钱高呢？你不会见钱眼不开吧。
三个古董商跳下坑来。
他们接过珍珠和铜器。他们嘴里发出啧啧之声。他们说这两件宝埋在地下至少四千年了！价值不菲，不菲！
开个价，宝贝我们要了。古董商说。
火娃不知道如何开价。正当他在思考时，古董商开出一个火娃心目中的天价，火娃吓得说不出话。着急的古董商又把价格往上提了一大截。
好吧。火娃说。
古董商从包袱里掏出钞票，一沓沓地点着。然后就兴奋地离开了。火娃拍拍脑袋，觉得天昏地暗。当他脑中闪出那个大脑袋时，他头脑立即清醒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手中的钞票也是真的。
火娃听得坑外有响动，立即把钞票埋进泥土里。可是他没来得及全埋上，女人就跳进他的坑里。
宝贝是我的，我爷爷发现的！女人扑过来抢夺火娃的钞票。女人力气很大，火娃根本不是对手。被夺走的钞票火娃夺不回来。
宝藏是我挖到的，不是你的，更不是你爷爷的。你的宝藏在你的坑里！
我爷爷指引的方向，他画了地图，你的坑也在圈内。你是我招来的挖宝工，你挖的宝要全交给我！
女人因为着急，而忽略了火娃泥土里的钞票。女人带着夺得的钞票狂笑而去。女人因为狂笑而暴露了秘密，一些人就知道她挖到宝了。其实这也是个好消息，传说是真的，白毛谷有宝，有很多。神神秘秘的背包男人暗地里做着假古董生意，消息虽然也在暗中流传，但没有人亲眼见到出土的时刻，现在有了现场，人们就更有理由相信传说，也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心。
火娃数了一下，女人只夺走了总数的四分之一。这也不少了。女人满意是可以理解的。火娃也满足无比。这一天他财运滚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