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那些人的话你也当真么?”秦思伟一边说一边把一勺虾仁豆腐塞到嘴里。
这个家伙最近添了一个极其恶劣的毛病——总是在我把饭菜摆上桌子的时候准时到场,美其名曰怕我一个人吃饭没有胃口。为了堵住我的嘴,他还主动承担洗碗的工作。俗话说,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对于他这种无赖行径,我有时候还真的没有办法。
不过今天我倒是一直盼着他来,说说我昨晚遇到的那个“刺客”。不过看情况,虾仁豆腐对他的吸引力要远远超过我的奇遇。
“很多人就喜欢在网络上散布一些不着调的言论,哗众取宠。”他继续埋头大吃,‘锐真的,吓唬吓唬学生妹妹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这个老江湖也被骗了?”
“我跟你就没有共同语言!”我愤愤地丢下碗筷,起身到冰箱里翻出一罐可乐猛灌了几口,冰凉的碳酸泡沫一路冲上来,感觉舒服了一些。
“啊呀,不要生气嘛。”他毫不客气地抓过我的可乐,喝了一大口,“我看你是在家里闷得太久,开始胡思乱想了啊。还是找个工作吧。”
“我的事你少管!”我夺回可乐,转身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不再搭理他。
“行了,行了,算我没说。你别那么大火气好不好?一会儿去看电影吧,我买了晚场的票。”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考虑考虑吧。”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软了。也许秦思伟说得对,是我杞人忧天了,网络原本就是言论的天堂,想说什么都可以,何必太在意呢?
电影散场时已经是午夜了,大街上却依然是车流不息。我靠在座椅上,盯着路边绚丽的街灯,精神有点迷离了。
“困么?想不想去五环兜兜风?”
“你明天不上班了?”
“最近很闲,嘿嘿。我也打算休几天假了。反正你也是无所事事,一起去云南玩怎么样?”
“谁要跟你一起去。”
“不要这样啊,我是诚心邀请你哦,你怎么……等等。”婚礼进行曲打断了他的话,这家伙连手机铃音都设置得这么俗套。
“喂,我在开车呢。听得清楚么?哪里?知道了,5分钟就到!”他挂断电话,把车速提高到100公里。
“不会出事了吧?”我心里一颤。
“北苑小区,杀人案。你着急回家么?”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
‘情况还不清楚,别着急下结论。”秦思伟轻描淡写地说。
“嗯,也是。”我闭上眼睛,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心里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北苑小区是最近几年大力开发的经济适用房小区,虽然距离市中心比较远,但是价格便宜交通也算便利,因此受到很多工薪阶层的青睐。此时此刻,13号塔楼下面已经拉上了警戒线,瞽车那一闪一闪的红灯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很多其他楼的居民也都从窗户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
我和秦思伟刚下车,他的助手周鹏就迎了上来:“秦哥!哟,你把黎小姐也请来了啊。”
“什么情况?”
“死者是个年轻女子,叫方欣,是13号楼2307室的业主。初步判断是被人勒死的,因为死者有比较明显的窒息死亡特征,颈部有很深的勒痕。我们在现场也找到了一根沾有血迹的电线。不过法医说,死者后脑部位还有一处明显的钝器打击伤,所以具体的死因要等验尸后才能知道。”
“被钝器击伤后勒死?”我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秦思伟的脸色一下子也变得很难看:“法医呢?尸体还在里面么?什么人报的案?”
“这个……”周鹏显然对于我们两个人的反应感到疑惑,“尸体我们都没有动,法医还在采证呢。报案的是2306的业主王女士,就是死者的邻居。她今天出差回来,因为飞机晚点,半夜1点才到家,却发现隔壁的房门大开着,于是就打了110。”
“我去看看现场,希颖你……”
“我在车里等你。”
“嗯,好吧。我们走。”他们越过警戒线,走进大楼。我钻进车里,打开cd机,在轻柔的小夜曲的旋律中渐渐滑人梦境。
我要用扳手砸漏她的脑袋……电线轻轻地绕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哈哈……收紧……哈哈……哈哈……后天的新闻……那个女人……一个秘密……
“希颖,希颖!醒醒!”朦胧中我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晃动着我的肩膀,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看仪表板的时钟,凌晨4点3分。秦思伟坐在驾驶座上一脸疲惫:“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累了。你们处理完了?”
“嗯,收队了。你做噩梦了?出了好多汗啊。”
“哦,没什么。”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擦汗涔涔的额头:“你觉得这个案子……”
“说真的,有可能啊。现场的一些细节和那个刺客描述的很相似,恐怕不能说是巧合。”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是根据现有的线索去查。”秦思伟发动了车子,“哎…一恐怕我们遇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凶手啊。”
“也可能他不是凶手,只是一个知情者呢?”
“对,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刺客都可能是案子的关键。你这两天注意点,如果他再上线的话,尽量想办法套一些线索,嗯?”
“我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发白了,我合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耳边又响起了QQ上线的咚咚声。睁眼一看,才知道是幻觉。我起身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打开电脑。不知道他会不会上线呢?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呢?我盯着QQ上那个灰色的刺客图标陷入沉思。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还是害怕再遇到他。我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跟那个被杀死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可是又怕把握不住机会,让他再一次匆匆消失。
一天的时间就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悄然而逝,我开始烦躁不安,直到秦思伟满眼血丝地敲开我的房门。
“累死了。怎么样了?有那个刺客的消息么?”
“没有,我等了一天了。你不会一直都没睡觉吧?”
“睡了2个小时。有没有冰茶啊。”他揉揉眼睛,“你把那个人的QQ号给我。我让周鹏找服务商查查,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申请QQ号不需要什么个人信息,就算是要,编个假的服务商也查不出来的。”我打开冰箱,“冰茶没有了,只有可乐,你就凑合一下吧。有进展么?”
“不多。死者方欣,29岁,朝阳3中的会计,独身。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是昨晚9点倒12点之间。现场发现几个可疑的男性足迹。门锁没有被撬痕迹。”
“是她把凶手放进门的?那可能是熟人咯?”
“至少她认为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方欣这个人比较内向,没什么朋友。同事们对于她的情况也知道的不多。我们正在联系她在山东老家的母亲,看看老太太能不能提供一些情况。”他打了个哈欠,倒在沙发上,“不行了,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啊。”我赶快到卧室去拿了一个毯子,来回不过1分钟,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夜色越来越浓了,我捧着咖啡坐在电脑桌前,眼睛隐隐感到干涩。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么傻等下去会不会有用。
“已经1点了,他不会来了吧。”秦思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背后。
“人吓人,吓死人!”我愤怒地给了他一拳,“上次刺客上线是凌晨3点,也许一会儿就来了。我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可是我过于乐观了,刺客一直也没有再出现。秦思伟要走了他的QQ号码,不过正如我的预言,服务商那里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山东方欣家里传来的消息更是令人沮丧:她妈妈听到女儿横遭变故的噩耗,当场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的高危观察室。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又是一个星期。案子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悬着,一向很冷静的秦思伟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他就和周鹏带着铺盖霸占了我的客厅,我们三个人轮班守着网络,等着那个来去无踪的刺客露面。
“老大,你说他如果再也不出来了怎么办?”周鹏毕竟还年轻,对于这种漫无目的的枯燥守候自然很不习惯。
“我也觉得你们就这么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太好吧?”我问秦思伟,“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有是有的,我们找到了几个足迹,判断是男性,身高1米80左右。再就是死者身上有几条现场没有的浅蓝色混纺纤维,还有几根毛发,分析结果也是男性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无法锁定嫌疑人——和方欣有密切联系的人都已经被排除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其实这个刺客的心理不是很正常,否则他也不会告诉我他要杀人这件事了。”我在三个杯子里放进等量的咖啡和奶精,倒入开水,“你有没有找过心理分析专家?”
“别跟我提那些专家。”秦思伟恨恨地说,“他们那一套我都会了。凶手属于反社会人格,有过比较悲惨的童年,可能是单亲家庭什么的。全北京市能找出好几千号这样的人。”
“你这么说不太厚道了。心理分析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我笑着把咖啡递给他们。
“说到科学,我还是更喜欢DNA,准确率99.99%以上,一下子就把犯罪分子钉死。”
“DNA确实厉害,不过没有嫌疑人你怎么对比?就像现在这样。对吧,周鹏?”
“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周鹏嘿嘿一笑,“其实吧,我觉得这个所谓刺客很可能就是随机选择猎物的。比如,他在公车站看到这个女人,并不认识但是合他的胃口,于是就跟踪她,伺机下手。至于他为什么在QQ上告诉黎姐自己要杀人了……嗨,一个疯子的行为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他可不是疯子。”秦思伟摇摇头,“如果是陌生人,他能说服方欣让他进门。而且事后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这些都证明他还是有点头脑的。”
“好了,都放松点,不要还没抓住凶手,先把自己搞得崩溃了。我去切水果。”我转身来到厨房,从沥水架上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柳橙,刚要动刀子,就听到周鹏的大嗓门:“来了,来了!”
我丢下手里的刀子和橙子大步跑进书房,看到电脑屏幕上那个期待已久的头像飞快地闪动着:“亲爱的,你在等我么?”
“我等你很久了,以为你不会来了。”我在对话框里键人。对面沉寂了几秒钟,提示要传给我一个,jpg文件。我把文件down到桌面上,打开。周鹏把一口咖啡全都喷到秦思伟雪白的衬衫上:“这……这是方欣死亡现场的照片!他……他怎么会有!”
“你小子别大惊小怪好不好!”秦思伟一边用纸巾擦衬衫,一边对我说,“问问他,这个女人跟他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一下,对方又发来两条信息:“亲爱的,你怎么不说话?我吓着你了么?”
“你确实吓着我了,这个女人是谁?”
“这个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不信任我么?”
“当然不是,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你是我的知己。”
“那就告诉我啊。”
“我会的,在我把下一个干掉以后,吼吼!”
“下一个!”秦思伟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键盘,飞快地键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那个女人么?”可是对方却已经下线了。
“混蛋!”秦思伟怒气冲冲地一拳打在我漂亮的电脑桌上,让我心疼不已。
“老大,这怎么办啊?”周鹏一脸苦闷,“这家伙就是在吊人的胃口嘛。说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我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202.112.163.48,他用的是固定的ip地址。”
“真的么?”秦思伟一下子又有了精神,“你记清楚了?他上次上线也是这个ip?”
“ip地址能有啥用啊?”周鹏眨眨眼睛,“而且什么叫做固定,p地址呢?”
“就是静态的路由,是相对于动态ip的概念。”我试着给他解释,“一般来说,拨号上网、adsl这些接入方式是使用动态ip地址的,也就是每次上线会随机获得一个可用的地址。但是对于一些其它的接入方式,比如小区、写字楼的局域网接入公网,采用的大多是运营商分配的静态ip地址,这些地址是他们专用的。”
“不太明白啊。是不是我们有了这个固定的ip地址,就能找到他了?”
“谁让你平时不多读读书,就知道玩游戏的。”秦思伟借机挖苦他,“希颖的意思是,刺客既然使用的是固定的ip地址,我们就可以通过运营商查到这个地址的使用者,虽然不能具体锁定一个人,但是可以缩小侦察范围。”
“为啥不能锁定具体的人呢?”周鹏困惑地问。
“因为这些地址是企业或者小区申请的,作为他们的内网和公网的接口使用的。也就是说,内网所有的用户都通过这个地址和公网交换信息,但是每一个人使用的子网ip或者说主机地址我们是看不到的。明白?”我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明白一些了。不过找哪个运营商呢?”
“你先拿着这个地址去找中国网络信息中心,让他们协助查一下就可以了。”秦思伟把我抄的纸条塞到周鹏手里。
“可是现在是晚上11点啊,人家还没上班呢。”
“信息中心会有24小时值班人员的。”我拍拍他的肩膀,“赶快去吧,不然你们老大要骂人了,呵呵。”
“我有经常骂人么?”周鹏走后,秦思伟一脸茫然地问我。
“你有时候对周鹏过于严厉。我知道你想尽快破案,不过有时候欲速则不达。”
“嗯,我是有点急躁了。”他无奈地耸耸肩,神情有些黯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刺客让我第一次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无论如何你已经尽力了。”我碰碰他的手肘,“睡一会儿吧,信息中心很快就会有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