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11年第01期
栏目:外国悬疑推理
经过大门时,我绊了一跤,客厅里的地板像老朋友一样朝我冲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迎接我的到来。为什么呢?在此之前,我已经在这个鬼地方住了差不多六个月。
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慢腾腾地走进办公室,一把将电话线拽了过来,将听筒贴近脑门,心里不由得诅咒起来。
“是翁尼吗?”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还差一点骂出声。我摸索着听筒,把它拉到了耳边。
“埃莉娜,是你吗?”我气喘吁吁地问。
此时此刻,那女人的声音就从我的嘴边传来。我几乎把听筒倒了过来,重复着那句问话。
“是我。”埃莉娜答道,“你听得见吧。”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拉米最终被关进监狱之后,我曾经等过你,翁尼!每个圣诞节,我都给你寄了一张贺卡,可你从来没有给我寄过。”
“我给你打过电话。”
“是啊,那已经是拉米上诉又被追加了一年徒刑之后的事情。”
“实际上是六个月。拉米是一个新手。”
“我也是。”埃莉娜说道。
这话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其意。随后,我问,“怎么回事?”
“我想,我需要找一位律师。”
“对不起,我不属于律师协会,那会费……”
“翁尼,你会做得很好。再说,警察已经到了门口,我已经没有时间给别人打电话了。”
我听到了背景中有急促的门铃声。
“你在哪儿?”
“在家里。他们正以谋杀丈夫的罪名过来抓我。”
“什么?拉米死了?”
“不,是萨米。拉米几年前就和我离婚了,不要跟我说你已经忘了。我已经等你等得不耐烦了,所以,我便和萨米结了婚。萨米昨晚死了。”
“什么也不要跟警察说。我会在耶尔文佩跟你碰头。他们将会把你带到那儿。一个字也不要说,你只管等着你的律师。”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非常诧异,尽管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曾经反复问过自己。
“去开门,不要等到他们把门给撞坏了。”我说道,“我会在耶尔文佩跟你见面……”
没等埃莉娜再说什么,我便放下了电话。我已经感到头晕目眩了。
我洗了一个冷水浴,快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参加聚会时穿的那黑色西装并不适合这种正式场合。幸好,我最近在一家旧货店里找到了一套质地相当不错的灰色西装,只是袖子和裤腿稍微短了一点。这套西装我一直留着舍不得穿,只是在与委托人见面时才拿出来。洗衣筐里差不多也只剩下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穿上之后,上面的褶皱一下子平整了。这时候,我发现领口上的纽扣不见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打什么领带。
我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模像样一点。
在电梯里,我尽量不看我在镜子中的形象。我用不着早早地就自己吓唬自己。我沿着隧道跌跌撞撞地奔向车站广场,一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半。九月的阳光依然还那么炎热,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在布满水坑的沥青路上翩翩起舞。
我的头在隐隐作痛。我在售货亭里买了一块薄荷糖便登上了4号轨道列车。
一路上,我的嘴里嚼着口香糖。乘客们一闻到我呼出的酒气就纷纷避开了。幸好,检票员这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到了耶尔文佩,我从车站走了几百米便到了警察局。这一段距离,我不用摇摇晃晃就能撑得住。
这幢警察大楼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从外观上就能看得出来。棕红色的墙砖,一排排窗户用木边装饰,上面的绿色油漆已经开始剥落。我在令人压抑的大厅里坐了很久,等着侦探莱赫德斯中尉出来接待我。他留着短短的金发,四十来岁,来自凯拉瓦,跟我和埃莉娜是同乡,只是比我们小五岁。他的嘴上留着微微泛红的浓密的胡子,穿着一身刑事侦探的半官方夏季制服——整齐的牛仔裤和蓝色短袖带领衬衣。
他四下观望,就像秋雨中行进在空旷的西伯利亚高原上的一支葬礼车队一样兴高采烈。
“看来,翁尼又喝了一小杯酒,是不是?”
“一两杯。”我坦言道。
“我真奇怪,值班警官怎么没有拦住你。”
“没有那份胆量呗。我对他说,我认识你。”
“所有的骗子都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中尉警探!给我倒一杯咖啡,怎么样?”
“我很忙。”
“如果是你负责讯问埃莉娜,我来就是要找你。她是我的委托人。”
“埃莉娜是谁?”
这让我寻思了好一阵。作为拉米的妻子,埃莉娜已经改姓里皮宁了,但她可能不再用这个姓了。而且她只提到了他的名字,哦,就是她最新的……死了的……丈夫。
“你的当事人姓什么你都不知道?”
“康迪奥?”也许埃莉娜已经改用娘家的姓。
莱赫德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叫托科宁。不过,别担心——我还没打算让她受苦。我准备让她在拘留所里着急一下。”
“这么说,在审问之前,我可以与我的委托人见上一面?”
“审前调查法你肯定是非常熟悉。”莱赫德斯说道。“你有权出席这次讯问,有权向委托人询问一些问题。之后,我可以让你们俩单独见面。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刮一刮胡子,翁尼。难道你就这样去见一位女士。”
莱赫德斯拿来了一罐剃须膏,从他的衣柜里取出了一次性剃须刀,并用手指了指那个公共洗手间。这事我乐于从命。我快速剃了一下胡须,用我的“五指梳”将头发往后梳理了一下。我的头发似乎还不至于乱得太厉害。
我回来时,莱赫德斯正与那位穿制服的值班高级警官谈话,谈到了他这一次骑着哈雷摩托车在中欧旅游度假的事。
“我有几年都没有休假了。”我说。
“不至于吧。”高级警官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将淡黄色的头发剪成了小平头,而且长着一只肥大性酒渣鼻和一对开花耳朵,简直就像是从图素拉农场来的一个小伙子。
“小心点儿,长官。”莱赫德斯告诉那位警官,“翁尼会控告你诋毁他的名誉。”
“你怎么能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呢?”
问得好。不过,我选择避而不答。
莱赫德斯领着我穿过一道紧锁着的玻璃门,沿着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小办公室。在谈判桌上,我显得体力不支。
“你们把埃莉娜关在哪儿?”
“在一间拘留所,你不是很聪明嘛!坐下吧。我想先把真实情况给你说一说,然后,你再听一听你的委托人给你慢慢解释。”
“好的,那行。在这个地方,案件当事人永远都是错的。”
“闭嘴,你就当一回听众,好不好?”
“你这儿有没有雅维解热镇痛药?”
他恰好有。我吃了两片,并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