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花溪》2010年第03期
栏目:小说
她只是颗闪耀不定的钻石,是个流星,眨眨眼就消失,连许个愿都来不及。跟乔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第一次了解浮生若梦的意思,原来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往往都是那样虚幻不定的。
上期讲到学习成绩不佳但整日充满奇思妙想的少女小虾与小伙伴橘儿、小静、邓等人友谊,小虾对校园生活频频回眺,在美好的细节里缅怀着即将消逝的青葱岁月……
今天是个大好天。一早被鸟儿从梦中唤醒,晴空艳阳,这种天最是叫人手足无措,好像该写些诗的,要不到海边或山里去,要不坐在后院的柳树下看《创世记》,总该有些美丽事情的!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好天,我反而会窝在床上,想,该如何消受这一天,结果总是就如此地在家躺上一天。同样的,面对这大好的一个青春,日日都觉着该有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才对的,因为青春是如此的好,可是过着过着就两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也安然。
早上把书桌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坐定下后,随便拿起一本课本摊在桌上,窗外的阳光绿荫映在光洁的桌上,不禁让我生起一股大志来,觉得眼前有个大世界,要我来开创。
中午的时候接到一封信,是小童写来的。小童说:“我怎么能跟你的英雄古人们争?”我哑然失笑,想到自己多半老跟他谈拿破仑。
我喜欢拿破仑,喜欢得自己也不晓得是为哪般。崇拜他的人,可以背出他的日记和每一句名言;爱他的人,可以清楚地数说他的每一个战役和每一个情人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行,只能偷偷地躲到一个角落里,每一分每一秒地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高一的时候,国文先生出一个作文,题目是“假使时光可以倒流”,我毫不犹疑地写道:
一七六九年,马赛。
一个充满了紫丁香郁郁的仲夏夜。我和他依然像很多个晚上一样,在庭院里漫步着,我说,听,他们在奏《马赛曲》。他停下步来,郑重地看着我,苍白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幽静妮,你相信命运吗?我,生就是个创造历史、改变历史的人,我十分十分地确信。”
我说:“你可曾想过历史上任何一个伟人,都有一个女性衬扮着?”我的声音发着颤,我才十六岁啊!
他扶了扶我的肩头,仰着脸向天空说:“幽静妮,你放心,我会把后冠戴在你可爱的黑发上的,你将住在玫瑰花香的枫丹白露宫。法国,欧洲,全世界,都是我们的!”
他像发狂了般。我怕。我想告诉他,我不在乎你只是个炮兵上尉,只是个科西嘉流亡分子。皇冠、法国、全世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仅仅是你啊,拿破仑!
一八〇四年,巴黎。
他们加冕了一个名叫拿破仑.彭纳巴的人为法国皇帝。再会了,我马赛时候年轻的恋人,那个人也叫拿破仑,但他会陪我在篱边赛跑,他只有一身破烂的军装,但他会跟我一起为歌德书中的少年维特掬泪。
一八三九年,巴黎。
他的灵柩由圣赫勒那岛运回。经过凯旋门时,我将一束紫丁香抛去。还能说什么?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谁说的,丘比特带了爱之箭,却忘了戴手表。
多半我把自己想成瑞典皇后黛丝蕾。
我爱跟小童谈我的每一个偶像。我很会为自己制造偶像,因为感情太优裕了,不过所幸都是理性的制造,一个个偶像的幻灭,并没有带给我多大的痛苦。初中的时候,我疯狂地喜欢一个男老师,幻想着我们的婚姻生活会是哪般。后来在大街上看到他趿着拖鞋拎条鱼,我就决定喜欢巨人队的沈清文。后来从报上知道沈清文要小上我三个月,我就想吴建国算了——这可保险得多。
小童是长大后唯一载过我骑单车的男孩。他有一种大哥哥的模样,跟我讲钓鱼爬树偷果子的事,讲得神采飞扬。可是他也爱玩,玩些我不大懂的大人事,那种时候我总怕他。我喜欢小童一种时候,他告诉人:“一开始手会很痛,然后会生硬皮,会起茧,以后就没感觉了。很可怕是不是?不过不要怕,你会知道边弹边唱有多畅快。好好学哟。”小童说的是练吉他的事。后来我就买了把吉他,我很聪明,学很快,一会儿就能盘着腿坐在床上自弹自唱,唱他教我的第一首歌“A Place in the Sun”。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大专联考了,不知道小童还跳不跳舞。他有长长的头发,很漂亮的。现在想起来我们认识是一桩莫名其妙的事,分开来更是一桩莫名其妙的事。那是五月里,小童说好在公园里等我。橘儿要我别去,我笑道,收集写作资料去。橘儿说,要收集资料找别的路。我叫她放心,我自有一番打算的。可是走着走着竟下起大雨了,我突然惶惶然地想念起橘儿。
每回雨天在“总统府”前等着过马路时,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车子,我总会想到对面该有个男孩在大叫道“I Love You”,像《昨天再见》里那个男孩一样,或许我会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
小童不了解为什么我不肯参加他的毕业舞会。我也不了解,并不是我不愿破高中不参加舞会的纪录,也不是怕舞会是真如人们说的那么可怕。我怕为难的事,也怕有话讲不清,我只是想把什么事都理得清清楚楚。我总不忘记看到猫咪时的心情,更不忘记和橘儿、小静的誓言,我只是想过不会令我费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