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如约而至,洗刷着老旧的屋檐,原本青翠欲滴的树叶滴下春水,顺着屋顶,从瓦缝的道道沟槽中滑落。生命周而复始,历史的风沙卷起细雨,一遍一遍撞击阻挡它的障碍物,泥烂的土墙层剥落,风却毫不在乎。这个村子只是宇宙中的一捧尘土,经上天洒在大地上,在雨水的浇灌下,长出繁枝茂林。
一个家就是一股力量,力量的强弱取决于其中包含的人群,他们的坚毅与无情,懦弱或顽强。如果社会不变,那这力量也会减弱,只有环境更新,当不得不对抗它的时候,力量才是最凶猛的。不管你蜗居何处,从你落地下脚的第一步就开始了你的征程,每个人都一样。时间只是证明着你的选择,没有对错,简单的日子里也有繁濡与豁达,平路与鸿沟交错,生活才会完整。生命赐予的都是宝贵的营养,要你用心感受与吸收,才会有成长的收获。
雨水滴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燕子从外面飞来,落在挡雨的地方,叽叽喳喳的在抖翅膀上的水。
西屋的檐下,秋实唱着歌,雨水扑面而落,由线到面,再由面变珠。他双手背在脑后,仰着头,看着密雨的上空。清明节刚好赶上礼拜天,又下雨,他现在正在家闲来无事,他想看电视,可是家里哪买得起。
门口别着的柳枝被雨水打落。早晨奶奶煮的鸡蛋还在桌上,他起的太晚了,起来时全家都已吃过早饭,奶奶就把鸡蛋给他留着。
这天父亲还没出摊,他想等雨小了再走,吃过饭他就开始整理货物,他计算着离买拖拉机还差多少钱,可越算他心里越没谱,家里有两头公羊可以卖,但羊的价格不高,大部分钱还要集中在卖树上,他问过杨树的行情,收购者知道现在是很多人卖树的时节,精明的他们就使劲压价,搞得杨树有市无价,他也只好一等再等。
堂屋里坐着的奶奶在教夏荷缝衣服,她回来后,奶奶轻松了许多。春叶则和弟弟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冬晨把灌满雨水的塑料瓶摆在桌旁,隔一会又倒掉再装满。春叶看着都嫌他无聊。
“好好写会作业不行吗?”她说
“听到哥哥的歌声,写不下去,吵。”
“别找借口,他又没作业。”
“有,都有。春叶也快考初中了吧,得抓紧点,成绩好了能上一中。”夏荷说。她跟秋实都是在二中,一般成绩好的都往一中考。
“能跟哥哥在一个学校也挺好啊。”春叶说。
“能考上哪个都好,再好的学校不好好学也白搭”奶奶在一旁说。她推推鼻上的老花镜,又转脸望望墙上的奖状,在堂屋正墙挂画的两边,贴满了红红的奖状,四个孩子的名字都在上面,夏荷的最多。冬晨从进学校的第一次考试开始,奖状每回都有。
门口的几块地砖被洗刷干净,颜色像刚从窑洞里烧好那样红。地上的脸盆接着门顶的雨滴,盆里印着两只金鱼和几个囍字,上面的红白瓷已经掉落,边缘有些瘪进去。不一会盆就滴满,极速的水滴溅到屋里的泥地上,打湿一片。
哥哥打着伞走到院子喊冬晨去河边捉鱼,冬晨早就坐不住了,光着脚就朝雨里跑去,连他哭喊求来的胶鞋都没去穿,奶奶看到后叫住他,他才想起他还有一双胶鞋,一整个冬天过去,胶鞋放在床底下,已经落了很多灰尘。
冬晨拿着网兜,哥哥提着桶,往远处的河走去。绿色的胶鞋踩着水花,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春叶也想去,可是那把小伞保护不了三个人,家里还有一把木头伞,很重,春叶只好坐在凳子上继续写字。
绵绵细雨,像毛笔描绘着万物,在大地这副泼墨画卷上点缀加深。远处传来轰隆的闷雷声,似乎想惊醒这个世界,却在几声之后停住了,它太沉闷,还不够影响如此老旧的人们的思想。人们不知未来会怎样,但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他们只是这风雨中的棵棵小草,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雨止了,天空阴沉沉的,冬晨跟奶奶摘菜回来,碰到李未凡在家门口玩,他便把菜篮子给奶奶,自己停住不走了。
李家在村后,房靠着田,冬晨去过几次,院子很大,院里有一棵大槐树,像是有几十年了,家里还养了一只狗,很凶,很大。如果不拴住它,村民从他家门口过都要小心翼翼的。冬晨跟李未凡在门庭下叠纸飞机,这时李未凡的妈妈从里面喊他。
“我一会就去。”李未凡回答,妈妈叫他去商店买东西,他不想去。
“现在去,锅里的饭都好了,快点!你干什么呢?”说着走出屋来看她的儿子在干嘛。
“我还不饿,妈妈。”
“净知道玩,别买了,回屋吃饭。”她看了一眼冬晨,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又说:“走,回屋。”
冬晨听出刚才话语的转变,站在那显得不知所措。
梁家跟李家多年前吵过架,在冬晨不记事时,当时梁家刚发生变故,梁家的四个孩子都还小,引来村上许多小人看笑话,觉得梁家好欺负,就会在各种事情上故意刁难。梁父本来受打击太大,脾气变得很差,再加上遇到故意的挑衅,吵架就在所难免。
奶奶说她那一辈就经常打打吵吵,性格软弱的爷爷经常被欺负,后来有了两个儿子才渐渐好一些,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肚子填饱了就又生出别的祸端,人心啊,总是最复杂的。后来梁家在村里的人缘一直不是太好,奶奶盼啊盼啊,孩子的孩子也渐渐长大,她却看淡了,挣啊,抢啊,闹啊,一辈子,也如一朝一夕就过去了。
在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村子,并不是太平的,明争暗斗,人心早已不那么朴实,纯洁。好的一面还是有的,只是在少数人身上才有。
冬晨不想记住这些阴凉,他奔跑回家,想把烦忧丢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