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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六、燎锅底老丈人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星期天吃完早饭,木棍正要出门散散心,姚梅花撂出一句话把他定在了那里。姚梅花说:“哎,今天中午到我姐家燎锅底,你看买些什么?”

木棍一愣,问“你姐的房子这么快就装修好了?”

姚桃花和孙宝亮买新房的事他知道,也就是两三个月前,没想到这么快就装修好搬家了。

姚梅花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呢,要是咱们鸠城的人都像你,房地产商早饿死了!”

姚梅花说话夹枪带棒的,句句不离木棍的软肋,让木棍干生气没办法。

木棍憋着气说:“装修好也不能这么急着搬进去呀,总得跑跑油漆味吧!”

姚梅花说:“你就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瞎操什么闲心呀,人家现在用的都是环保漆!”

木棍清楚自己和姚梅花说话,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论说什么,姚梅花都要和先他打别,然后再拉扯到他的软肋处用力捅他,干脆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也不对,姚梅花说:“问你去我姐家买什么东西呢,你怎么没话了,又心疼钱了不是,哼,没本事挣钱,缩手缩脚小里小气的像个乌龟,丢人!”

木棍恨得牙根痒,拳头也攥了起来,可还是忍住了,说:“一般到别人家燎锅底,也就是买个电磁炉、电饭煲之类的,还能买什么呀?”

姚梅花故意鸡蛋里挑骨头,说:“电磁炉、电饭煲那也有好有坏,便宜的百儿八十块,好的七八百,你说买什么价位的合适?”

木棍故意说:“七八百哪是最好的,我还见到过一千多的呢,要买就买最好的!”

姚梅花眼睛瞪得溜圆,说:“买一千多的?拿什么买,给你卖了啊!去僚个锅底,买个一千多的电磁炉、电饭煲,也太不划算了!”

木棍偷偷笑了一下,姚梅花出手其实也是很紧的,毕竟兜里的票子不是很多,即使在她姐面前,她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姚梅花一边催凡凡关电视穿衣服,一边给姐姐姚桃花打电话,问姚桃花要电磁炉还是电饭煲?姚桃花客气了两句,说那就电饭煲吧,电磁炉已经有人送了!

出门拐到鸠城新开的大商超市,来到电器区,正好看到一家电饭煲厂在做活动,买电饭煲送保温杯,姚梅花高兴得不得了,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说:“正好凡凡的保温杯不保温了,买个电饭煲,给凡凡落个保温杯,太好了!”

木棍提醒她“从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你别贪小便宜吃大亏,他们为什么要买电饭煲送保温杯,肯定他这批货要么质量有问题,要么就是滞销货!”

姚梅花不以为然“你啃谁的腚啊,就你想得多,现在厂家搞促销的多了,哪会都有质量问题?”

木棍耸耸肩不再说话,心想反正是给你姐买的,管它质量好坏,姚梅花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买了电饭煲,姚梅花不急着走,在超市转开了,东瞅瞅西看看地转了一个多小时,只给凡凡买了两双打折的运动袜。凡凡早不耐烦了,不停地催着姚梅花走,姚梅花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超市。

到了姚桃花家,已经十一点整。木棍进门看到岳父岳母已经来了,岳父正站在客厅的一面墙前看挂着的书法条幅,孙宝亮在一旁指点着,见他进来忙笑着点点头,手指了指门前摆着的拖鞋让他换。

木棍到别人家做客最烦的就是换拖鞋,不是因为害怕染上脚气,而是自己的汗脚丫味道实在不好闻,让他很丢面子。看着光洁如镜的地面,木棍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拖鞋过来一同欣赏书法。

孙宝亮指着条幅问他“建军是行家,你看看怎么样?”

木棍一看,嚯,竟然是启功的字,就说:“好家伙,不得了啊宝亮,在哪搞的启功的字?”

孙宝亮却不说在哪搞的,只说建军你好好欣赏欣赏。

木棍就把脸凑近了仔细看,平时木棍对书法略知一二,而且尤其喜欢启功的字,因为启功的字流畅飘逸,看着就让人筋脉通络,心情舒畅,很能调节郁闷的心情。

看了一会儿,木棍发觉有些不对,字好像是仿的,就说:“宝亮,这字可有点不像真迹啊,你别上当了!”

孙宝亮笑着对木棍伸出大拇指,说:“建军你果然是行家,启功的字真迹谁买得起,买得起我也不买,不就是挂着的一个装饰吗?!”

木棍点头称是,说:“是呀,人家都是为了收藏才买的,单纯为了装饰,挂这仿的也不错,这幅字要是启功的真迹,没几十万下不来!”

岳父一旁咂舌头,说:“乖乖,就这几个字,值那么多钱!”

孙宝亮说:“别说真迹了,就我这幅高仿的字,也花了八百呢!”

“八百?”木棍摇摇头说,“不值不值,写成这样哪能算高仿呀,要是高仿我这个门外汉肯定看不出来,你这幅顶多也就值三五十块钱!”

孙宝亮一下急了眼,说:“是吗?妈的,我非找那卖字的孙子算账不可,他说这是一个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写的高仿字,那个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的字本身就很值钱!”

领着姚梅花参观完走过来的姚桃花正好听见了,就埋怨孙宝亮“你个憨头,我说你让人家骗了吧,你还说我不懂,说这是艺术品。艺术个屁,现在人家建军一说,你懂了吧!”

孙宝亮沮丧地瞪了姚桃花一眼,没有说出话来。

边上姚梅花见她姐生气,就训斥木棍“冯建军你逞什么能啊,你懂书法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书法呢?这幅字万一要真的是那什么高仿的怎么办?”

木棍见姚桃花埋怨孙宝亮,也后悔自己多嘴,就拍了一下孙宝亮的肩膀说:“我也就是半瓶水,说不定还真是高仿的,宝亮你就当我没说,看房去看房去!”

说着就拉孙宝亮去看里面的几间卧室书房,看完羡慕得不得了,暗想,妈的,哪天老子中了大奖,非买栋比孙宝亮这套房子面积大一倍的别墅不可!

午饭很丰盛,孙宝亮特意开了一瓶茅台,给每个人都斟上,大家共同举杯庆贺。凡凡也喝了一小杯,辣得龇牙咧嘴,说这就是茅台啊,难喝死了!

岳父吱溜一声喝了,说:“难喝?你小子不懂货呀,一瓶六七百呢,不是在你姨夫这儿,你上哪喝去!”

孙宝亮就很有面子地给大家又满上了一杯,凡凡捂着酒杯死活不要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岳母不合时宜地重提旧事,说:“瞧瞧,让孩子尝尝他自己都不喝了,何苦动手打孩子呢!”

木棍的脸当时就阴了,大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岳父三杯酒下肚,开始一个劲地夸孙宝亮能干,岳母也在一旁打边腔,说我们桃花就是有福气,找了个又能干又能挣钱的男人。

木棍本来就阴了的脸,快能挤出水来了。他偷眼看身边的姚梅花,见姚梅花一副脸上无光的样子,木然地坐在那儿,眼睛直呆呆的,和容光焕发的孙宝亮姚桃花夫妇形成了鲜明对比。

儿子凡凡吃了几筷子饭便不好好吃了,问他妈姚梅花“妈,咱们家什么时间才能买上大姨家这样的大房子呀?”

姚梅花冷着脸说:“问你爸!”

凡凡便来问木棍,木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闷着头喝酒,还是孙宝亮给他解了围,说:“要不了多长时间,等你爸厂子好起来,就有希望了。”

说完孙宝亮就问木棍厂子的情况,木棍叹口气说:“都病入膏肓了,哪能轻易翻身!”

孙宝亮说:“唉,也是,现在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国企的职工了,虽然我们也是国企,但好在我们是垄断行业,产品不愁销路,而且独此一家,起码混日子不成问题!”

孙宝亮在鸠城天然气公司工作,单位效益好,加上他负责一些工程,能捞不少外快,所以兜里什么时候都是鼓囊囊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木棍有时候看着眼气,就私下偷偷地骂:妈的,都是国有企业的职工,孙宝亮他是跟着共产党干的,我冯建军难道是跟着国民党干的不成!其实他也不是骂孙宝亮,而是骂这世道的不公。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两三点,孙宝亮一家和岳父岳母吃得兴高采烈,木棍和姚梅花却吃了一肚子气。

吃完饭,姚桃花拉着他们不让走,说:“外面天热得要命,晒死了,你们都别走,咱们打麻将。”

木棍想走,说:“我还有事呢,你们玩吧!”

孙宝亮说:“你有什么事,现在最闲的就是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木棍听了心里更加不快,又不好说什么,就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傻呆呆地看他们打麻将。

姚桃花和孙宝亮很会逗岳父岳母开心,一会儿工夫就输给岳父岳母一大堆零碎票子,姚梅花也想让爸妈高兴,可是心疼钱,就没有输那么多。

麻将打到晚上,接着吃晚饭,吃完晚饭,才各自打道回府。出了孙宝亮家的门,外面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潮热,被空调镇压在身体里的汗马上恣意地流了出来。

走出小区,孙宝亮招手给岳父岳母打了个的,摆摆手走了。木棍一家三口骑着两辆自行车,在湿热的夜里费力地向前骑着。鸠城夏日的夜晚,就是个温吞吞的大澡堂,热得让人心烦,让人心里堵得慌!

七、撞大运大头股市逮黑马

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的大头,今天忽然打来电话,叫木棍出去坐坐,木棍问“去哪,还是庄稼院?”

大头笑他“你就知道个庄稼院,今天咱不去庄稼院,去鸿宾楼。”

木棍说:“哟嗬,大头你小子发财了不是,竟然敢到鸿宾楼请客。”

大头笑着说:“不瞒你说,我是发了点小财,请兄弟们和我同乐!”

木棍说:“你发财我乐个屁,我眼气!”

大头说:“现在暴发户多了,你小子要眼气眼气他们去,我发这点小财搁不住你眼气。”

木棍说:“我就眼气你,别人我不认识眼气个鬼,既然你小子送上门来了,等会儿他妈的好好宰你一顿!”

大头豪爽地说:“好啊,菜你点,下手一定狠点,千万别给我省。”

下班木棍骑车来到鸿宾楼,鬼子和大头已经到了,订的是包间,鬼子和大头正在喝茶等他。果然,一坐下,大头就大大咧咧地把菜谱推给了他,说:“木棍你点菜!”

木棍把菜谱接过来刚要点,听到鬼子拿话呲儿他“木棍你一个留守人员,还照时照点地上下班,比我们还他妈的守时。”

木棍就听不得鬼子的话,反驳道“留守人员怎么了,留守人员低人一头?”

鬼子可能想起了现在有求于他,忙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木棍说:“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然后把菜谱扔还给大头,说:“大头还是你点吧,你小子明知道我心肠软下不去手,干脆自裁得了!”

大头说:“好,那我就自裁了。”

于是就像相声演员说相声《报菜名》似的,鸡鸭鱼肉点了一大堆。

木棍一手横一手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打住打住,就咱们三个人,大头你点这么多干吗,吃得完吗?”

大头说:“吃不了兜着走,今天我高兴!”

鬼子也说大头“大头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花不完给我算了,别糟蹋!”

木棍把服务员记的菜单要过来,拿笔画掉了几个,说:“这几个菜咱们下回来再吃,便宜不了你小子!”

上菜的当口,木棍明白了大头请客的缘由。原来大头跟着别人进股市炒股,瞎猫撞了个死耗子,买的股票涨了三四倍,投进去五六万,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变成了二十万出头,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木棍吃了一惊,说:“大头你小子这下可发了,有这好事你怎么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

大头端起酒杯说:“木棍,你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股市上一赚二平七个赔,风险太大了,我这是侥幸!”

鬼子说:“木棍,咱俩不能和大头比,人家大头的脑袋比咱大一号,智商不一样!”

木棍戗鬼子“鬼子你别和我咱,咱俩不是一路人!”

鬼子讪笑着说:“木棍,他娘的咱俩就是前世的冤家,每次见面没有不斗嘴的!”

木棍正想还嘴,大头和他们碰杯,说:“好了好了,喝酒喝酒,今天的主题是热烈庆祝黄世安同志炒股发财,干杯!”

干,干!

酒好菜好,又是包间里的干活,三个人喝得很痛快。

鬼子给木棍满了一杯,说:“木棍,今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上次托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木棍一口干了酒,有些伤脑筋地说:“办得不咋样,梅花你又不是不认识,干脆你自己找她说算了,我和她现在正冷战着呢!”

鬼子急了,说:“别价呀,这可是事关人家小孩一辈子前途命运的大事,木棍你可不敢给我耽误了!”

木棍夹了筷子菜,说:“我知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和梅花说,只能起反作用,还是劳驾你亲自和她说吧!”

鬼子有些不高兴了,说:“姚梅花是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我怎么和她说?”

木棍说:“不是你媳妇你就不认识她了,大家在一起吃过多少次饭了,还一起出去旅游过。”

鬼子说:“反正你媳妇还是你说话管用,我不说!”

木棍也犟上了,说:“你不说我也不说!”

大头在一边劝酒“你们俩呀,见面就顶牛,说话就斗嘴,这么大的人了,有意思没?也怪鬼子你不早点说,要是早点说还有这摊子事,咱几个把老婆孩子都带来热闹一下不就得了,饭桌上一吃一喝还会说不妥!”

鬼子一拍大腿,说:“还是大头有招,好,下次我请客,你们都带上老婆孩子。”

木棍说:“你可别给安排到庄稼院。”

鬼子说:“不去庄稼院,去咱家大院。”

木棍说:“那还不一个样,咱家大院还不如庄稼院呢!”

那天大头兴奋过度,没多长时间就喝高了,嘴吧嗒吧嗒不停地说着像打机关枪。大头说:“妈的,老子把钱投到股市,连管都不用管,两三个月下来就挣了十几万,要是下功夫去炒,说不定现在都上百万了!”

鬼子提醒大头“你小子刚才还和木棍说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股市上一赚二平七个赔呢,现在才多长时间就昏了头!”

大头晃着大脑袋说:“那是说一般人,我黄世安是一般人吗?你们没看报纸,省城一个叫什么东的人,短线操作,一年就把十万本金炒到了上千万,我就不信我不如他,他的脑袋有我大?”

木棍帮腔道“脑袋大未必智商高,有的人脑积水、长肿瘤,脑袋照样大!”

大头眼睛一瞪,倒了一杯酒端给木棍说:“罚酒罚酒,说的什么鸟话,咒我恶心我不是,我大头的脑袋大是脑积水、长肿瘤吗?我这是天生的聪明!”

木棍把酒喝了,说:“大头,听人劝吃饱饭,我看你还是悠着点!”

大头端起一杯酒陪着喝了,说:“瞻前顾后什么事也干不成,以前我没有发现我黄世安有这方面的天分,要是早发现了,早他娘的发财了!各位,我正式宣布,我黄世安现在要辞职专业炒股了,那个叫什么东的人,一年就把十万炒成了一千万,我眼下手里有二十万,就是再不济,不信一年炒不到一百万!”

鬼子泼冷水“二十万也有可能炒到十万、五万,大家都赚,谁赔呀!”

木棍跟着泼冰水“二十万也有可能炒到两万、一万,炒股赔钱跳楼的报纸上登得少吗?”

大头火了,“啪”地一下把酒杯拍在桌子上,说:“你们他妈的今天怎么回事呀,我炒股碍你们什么事了,挨着个地给我说晦气话。我跟你们说,见了股民,是爹都不能叫爹……”

鬼子问“那叫什么?”

大头说:“叫丈(涨)人。”

木棍问“那要是他亲爹呢?”

大头说:“那就叫亲丈(涨)人。”

鬼子打了大头的头一下,说:“就胡说吧你,我看你小子是走火入魔了。来木棍,既然这样,咱们一起端杯,祝大头炒股发大财,他发财了咱以后可以打土豪分田地!”

木棍就和大头碰杯,说:“来亲家,碰一个,祝你发财!”

大头一愣,说:“谁和你是亲家?”

木棍坏笑着说:“我也想当丈人啊,眼看着你要发财了,咱俩赶快结个亲家,把你那女儿许配给我儿子吧,我也算为我儿子找了个潜力股!”

鬼子一拍桌子说:“那不行,我儿子和大头的闺女早就订娃娃亲了,你哪能横插一杠子?”

大头哭笑不得,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变着花样占老子便宜不是,我不就生了个女儿吗,告诉你们,生女儿比生儿子强,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到老了你们就知道了!”

八、遇大款误买彩耿耿于怀

经过细致的研究,木棍发现:钱多的人,生活像蜜水;钱不多的人,生活像白开水;钱少如他的人,生活像苦药水。木棍觉得他整天生活在苦药水中,没有乐趣,没有甜蜜,只有多得数不胜数的苦恼。

木棍想,说不定大头还真会发财,这小子是有些小聪明,脑袋不是白比别人长得大的。大头敢到股市里折腾的勇气他就没有,家里本来就没存几个钱,万一到股市里给折腾没了,姚梅花还不把他杀了吃。

姚梅花已经一个多星期对他爱答不理的了,儿子凡凡和他话也不多,木棍觉得在家活成了孤家寡人,郁闷得很,每天晚饭后,就穿着大裤头、趿拉着拖鞋到街头转。

鸠城今年的夏天真叫热,夜晚和白天温差没有几度。木棍趿拉着拖鞋转到延安中路,看到马路对面卖彩票的地方人很多,估计截止打彩票的时间快要到了,彩民们都在忙着买。木棍摸了一下屁股兜,摸出七八块零钱,也想过去买几注碰碰运气。刚走到马路中间,一辆小汽车减速停在了他的身边,冲他鸣了几声喇叭。

喇叭声很刺耳,木棍听着心烦,张嘴刚想骂,却看到小汽车副驾驶的车窗落了下来,伸出一只手向他招着。

木棍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陈大卫,陈大卫让他上了车,说:“遛弯呢建军!”

车里开着空调,凉飕飕的很舒服,坐进去就不想出来,木棍说:“吃完饭没事,瞎转!”

陈大卫递给他一支烟,说:“还在厂子留守呢,建军你可真有耐性!”

木棍点着烟,猛吸一口说:“啥办法呢,混呗!”

陈大卫说:“建军,一寸光阴可是一寸金啊,浪费了可惜不可惜,快下决心出来跟我干吧,职务是总经理助理,月薪三千,不比你在厂子里留守着强!”

木棍有些动心了,他现在在厂子里留守,一个月也就五六百块大洋,还不到媳妇姚梅花工资的三分之一,要是一个月能挣三千块,在姚梅花面前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见木棍犹豫,陈大卫说:“建军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你的话,现在我去看一个外地来的客户,你没事一块去吧!”

虽然想在车里多待一会儿凉快凉快,听了陈大卫的话,木棍还是赶快下了车,说:“我这身打扮,没法见人,你去吧!”

陈大卫就隔着玻璃窗和他摆摆手,一溜烟地走了。

木棍紧赶慢赶来到彩票投注站,掏出那几张零碎票子打彩票,老板却说时间到没法打了。木棍把票子重新塞到裤兜里,心想打了也不一定中,倒省我几块钱。

出了彩票投注站接着转,木棍心里却翻腾开了,想今天打彩票要是万一能中大奖,那可是让陈大卫给耽误了。今天碰上陈大卫,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好事是陈大卫给了自己一条出路,还给自己省了几块钱,不好的事是耽误了自己买彩票。这彩票,买了就有中奖的希望,哪怕几率再小,没买就彻底没希望。

木棍无事生非,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的脑子折腾得乱成了一锅粥。

回到家,姚梅花正在泡着脚看电视,儿子在他的屋里上网。木棍百无聊赖,坐到姚梅花旁边跟着看了起来。姚梅花看的是一个韩国肥皂剧,她的眼圈子红红的,似乎刚哭过。木棍看到姚梅花红红的眼圈子,心便揪了起来,生怕姚梅花心情不好,没事找他的茬。

泡完脚,姚梅花要去倒洗脚水,木棍把光脚放了进去,说:“废物利用,让我泡泡!”

姚梅花瞪了他一眼,接着看她的肥皂剧。木棍泡着脚,想瞅机会和她说说鬼子托付的事,姚梅花却不给他任何机会,眼睛死盯着电视,一会儿都不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肥皂剧演完,木棍正要和姚梅花讲鬼子的事,姚梅花却去卫生间拿了面膜做起了美容。看着姚梅花脸上贴着一张白白的面膜,把眼睛嘴巴都给遮蔽了,像是电影《画皮》里的女鬼,木棍叹了口气,把话咽回了肚子。

屋子里很热,电扇吹的是热风,没有感觉凉快多少,倒把头吹得晕晕的。儿子的卧室和他们的卧室其实装的都有空调,但是姚梅花一般只让开儿子房间的空调,同时开两个空调花费实在太大。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儿子的房间还亮着灯,一放暑假儿子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整天泡在网上打游戏。姚梅花是教师,管得了学生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木棍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去砸儿子的门,里面传来儿子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敲,知道了,马上就睡!”

儿子的门锁得死死的,木棍进不去,只能大声吼道“快睡,不睡明天我就把你的电脑砸了!”

姚梅花这时做完了美容,冲他嚷道“吼什么吼,就不会和孩子好好说话!”

木棍说:“他锁着门不开,我怎么和他好好说话!”

姚梅花说:“那你就别管他了,反正放暑假了!”

木棍说:“你还教师呢,就这样放纵孩子,我看你能把他惯成什么样!”

姚梅花不愿意了,说:“冯建军你说什么呢,谁放纵孩子了,是我让他打游戏的?你别整天好事都是你的,坏事都是别人的!”

木棍不愿和姚梅花干仗,就说:“好好,里外都是你的理,你有理行了吧!”

姚梅花却不愿意收兵,说:“我就是有理怎么了,你说说,孩子从小到大,你管了些什么?整天除了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你说你还会干些什么!”

木棍说:“我什么都不会干!”

姚梅花说:“冯建军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干,说起来是一个大企业的办公室主任,让外人听了觉得怪好听,其实狗屁不是!”

木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说:“姚梅花你别欺人太甚,你不就是一个月挣两千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你,现在我是不想离开厂子,我要想离开,一吐口保证好多地方争着来抢我,工资再低一个月也得三千!”

姚梅花嘿嘿冷笑两声,说:“哟,看不出来呀冯建军,跟你过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个人才呢!别说三千了,你离开了厂子,能一个月给我拿回来两千,我都阿弥陀佛了!”

木棍说:“行,记着你说的话,咱走着瞧!”

话音未落,儿子凡凡打开门跑了过来,指着木棍和姚梅花吼道“吵吵吵,你们俩整天就会吵,烦死了,能过不能过了,不能过你们干脆离了算了!”

说完摔门回了小屋。

木棍和姚梅花一下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叹口气,木棍到厨房洗漱去了,姚梅花则木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浸满了眼泪。

夜已深,闷热的天气却仍然闷热,鸠城的夏天实在不好过!

九、下暴雨厂子成泽国专心选号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带来了清凉,驱走了酷热,人们的心情随之好了许多。

雨帘里,木棍披着雨披,费劲地踏着自行车,河中划船一般艰难地来到了厂子。到了空荡荡的车棚,木棍支好他孤零零的自行车,蹚着积水向办公楼走去。看着眼前那栋六十年代盖的、已经老态龙钟的青砖办公楼,木棍心里百感交集。和这个日新月异、每天都变化着的时代相比,他们的厂子、他们厂子的这栋办公楼,包括他本人,确实落伍了。

整栋办公楼空荡荡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木棍打开办公室的门,感觉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这样的大雨天,他完全可以不来厂子,来了又有什么事呢!可是,就是没有什么事,他也愿来厂子里泡着,而不愿在家看姚梅花的脸色。他时常想,姚梅花今年这个暑假怎么这么漫长呢,怎么还没过完!

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瓢泼一般的暴雨,木棍脑子里过着火车,身体却木讷得像一个僵硬的木偶。

突然,电话铃响了,声音大得如同拉警报,吓得木棍一激灵,忙过去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听筒里传来厂长的声音“建军啊,这么大的雨你还到厂子里去了,真是个好同志呀!”

木棍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厂长说:“唉,如今像你这样负责任的干部可是不多了,可惜时运不济呀!”

木棍也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忽然鼻子酸酸的,眼睛就潮了。

厂长还在说:“这雨下得太大了,没有车子我过不去就不去了,厂子里有什么事你招呼着,不行的话给我打电话!”

木棍说:“厂长你就别来了,外面积水太深,好多窨井盖都开着,很危险!”

厂长说:“你上下班也得小心点!”

挂了电话,木棍心里很愧疚,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眼下是个光杆司令,手里没有车可以派去接厂长。厂子红火的时候,他的厂办公室管着五六辆小车,奥迪、桑塔纳、标致、红旗什么的都有。随着厂子的衰落,这些车子都被拿去抵账了,这么一个大厂的厂长也就没车可坐了,出门办事不是走路就是打的,还不如街头那些做小生意的个体户,无论怎样,他们还有一辆拉货的小面包随时可以使用。

外面的大雨哗哗的,一点没有小下去的意思,厂子已然变成了泽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木棍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姚梅花的争吵,他虽然恼怒姚梅花这个女人目光短浅,眼里只有钱,但是换位思考了,也不是不理解姚梅花。他理解姚梅花姚梅花却不理解他,眼看着别人一个个都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小汽车,难道他就不羡慕、不着急,心里就没有压力吗?不,他其实着急得很,压力比谁都大!

厂子里的那些同事,没有被厂长挑下留守的,一个个都被甩到了社会。这些被逼上梁山的人,有的反而因祸得福,眼下混得很不错。比如销售处的李海,在厂子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出去之后,竟然当上了一家医疗公司的销售经理,听说一年的业务提成就有几十万,每次他碰到厂子里的人,都是大发感慨,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厂子。

但是,出去混得不错的毕竟是少数,混得不如意的才是大多数。他们失去了固定的工作,出去打工受歧视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特别是那些身上没有一技之长的,只能待在家里吃救济。木棍听说机修车间的党支部书记赵大光,现在在一家民营学校给人家当生活老师,管学生的吃喝拉撒睡,一个月才六七百块钱,还没有那些刚毕业的小年轻挣得多。

木棍时常为他们鸣不平,特别是那些年龄大的老同事,跟着厂子干了一辈子,几十年来为国家做了多大的贡献啊,现在说没人管就没人管了,怎能不叫人寒心呢!

木棍胡思乱想:厂子就是一棵大树,树倒猢狲散,大家各奔前程。如今,自己这个猢狲却依然坚守着厂子这棵即将轰然倒下的大树,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树倒了,谁还能将它救活吗?如今国家的政策是抓大放小,自己的厂子虽然号称大型企业,但是却是地方的,也在放小的范围,只有那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中央企业,才是国家紧紧护住不放的亲儿子,自己厂子这样的市属企业,现在连后娘养的都算不上!

厂长的话当然也靠不住,未来对于所有人都是未知数,就算厂子有一天被人家收购了,那厂子的主人自然就是人家了,厂长还能当什么家呢?像厂长这样在国有企业干了一辈子的人,就是自负,都把厂子干垮了,还以为人家离不开他,岂不可笑!又想,不光厂长可笑,自己也可笑,厂长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像绳子一样把自己又牢牢实实地拴在了厂里,岂不幼稚可笑得要命!

外面的暴雨终于小了些,办公楼里却再没有人来。木棍一个人无聊得心慌,明知道范新民不在,还是忍不住上楼敲了敲党办的门,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动静。木棍看着空旷的走廊,忽然有了唱戏的欲望,就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木棍平时不怎么会唱戏,调子也拿捏不准,今天却如有神助,唱得声调铿锵,荡气回肠。唱完之后,木棍长舒一口气,感到心情舒畅了不少,连五脏六腑似乎都熨帖了许多……

回到厂办,木棍找来信纸开始研究彩票。他还对昨天碰上陈大卫耽误了买彩票的事有些耿耿于怀,生怕今天开奖鸠城中出个五百万大奖,而大奖的出处就在延安中路的那家彩票投注站。那样的话,他还不后悔得吐血!

今天下暴雨,厂里订的《鸠城日报》一直没有送来,木棍看不到中奖信息,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绞尽脑汁地在信纸上写下了二十组数字,又优中选优地挑选了三组,木棍把它记在了信纸下面的空白处,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装进了口袋里,喃喃自语:就它了,老天不负有心人,看在我工作这么积极认真的分上,老天爷你就让我中一次大奖吧,我的要求不高,五十万就行!

口袋里有了这张纸条,木棍空落落的心感觉充盈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总得找点事做啊,木头随手翻起了已经看过了的《鸠城日报》,看到上面刊登的一首彩民模仿《念奴娇》作的词不错,就拿起钢笔,在信纸上一笔一画地抄了起来:

大奖东去真扫兴,运气依旧恁差。把酒临风,怅凝思,怎又重大失误。精心选号,外加灵感,希望又破灭。馅饼如画,英雄差点气绝。遥想那次开奖,买了五注号,踌躇满志,雄姿英发,不留神,中了几十元钱。这次失算,诸君莫笑我,如此财迷,收拾心情,还买最后一回。

木棍觉得这个彩民颇有才华,词作得相当不错,也想试着作一首,可是想来想去却无从着手。自己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厂子就开始整天摆弄那些八股文般的公文,早把学的那些文学知识交还给了老师,现在想写诗填词力不从心。

木棍叹息一声,丢了钢笔,脑子里绝了写词的念头。

挨到十一点,姚梅花打来电话,说:“都快中午头了,你还在厂子里泡着干什么?”

木棍说:“十二点下班你不知道啊!”

姚梅花说:“什么十二点下班,你那个班根本就不用上!快点回来,大雨天的没法出去,我和凡凡快要饿死了,你路上捎些蔬菜和肉丝。”

木棍口袋里就那七八块零钱,还想留着买彩票,听姚梅花说让他捎菜,就有些不情愿,说:“你不知道我口袋里没有钱,拿什么买?”

姚梅花说:“口袋里没钱你不会借呀,厂子里就你一个人?”

木棍刚想说厂子里就我一个人,忽然觉得不对,马上停住了。他不能和姚梅花说厂子里没人,要是姚梅花知道了厂子里没人,就他光杆司令一个,还不骂他神经病,恐怕以后再也不会让他来厂子里了,要是那样的话,在家糗着岂不遭活罪。

无奈,木棍只好说:“那好吧,我借借试试!”

关了办公室的门,木棍蹚着积水来到车棚,车棚里依然是他那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出厂门的时候,门卫老庞向他挥挥手,说:“冯主任,路上小心点,下午没事就别来了!”

木棍也冲老庞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拐向了附近的东风路菜市场。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钱,木棍决定中午吃卤面,就买了半斤肉丝、一斤面条、一块钱的豆芽和两根大葱,正好把口袋里的钱花光。

回到家,木棍见儿子凡凡正拿着个炸鸡腿啃得津津有味,就问他“哪来的?”

凡凡得意地说:“叫的外卖。”

木棍说:“马上该吃中午饭了,这一会儿你都等不及!”

凡凡说:“我吃的是早饭。”

姚梅花这时从厨房里出来了,说:“你瞎嚷嚷什么,儿子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是我给他叫的外卖!”

木棍说:“外面下的是刀子啊,下点雨就不出门了!”

姚梅花大怒,说:“好啊冯建军,你还是人不是人,刚才电视上才播的,一个人掉进打开的窨井里,眨眼就不见了,你盼着我们娘俩死啊你!”

木棍见姚梅花不讲理,就说:“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变成那个掉进窨井里的人。”

姚梅花的眼泪是自来水,说来就来,抹了把眼泪,哭着说:“从家里到我们学校这段路,好几个窨井都没有盖,人家别的老师下雨天,不是车接车送就是打的去,就我还骑着辆破自行车,哪天我要是掉进了窨井里,你冯建军就等着收尸吧!”

一说到和钱挨边的事,木棍便像被抽了筋,立马没了底气,沮丧得赶快罢战休兵去厨房剥葱了。姚梅花还在喋喋不休地哭诉,儿子凡凡不耐烦了,说:“妈,你还有完没完呀,什么事啊就哭哭啼啼的,搁住搁不住!”

姚梅花这才止住了哭声,来到了厨房做饭,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背靠背,谁也不说话。

十、替人办事鬼子请客湘菜馆

离开厂子的决心,木棍还是下不了,明知道厂子朝不保夕,留守也是有尽头的,可是见了厂长他愣是张不开嘴。木棍有时候也暗自骂自己惰性大,干事犹豫,这样的脾性能成什么大事?人家大头就比他敢想敢干,说辞职就辞职了,如今成了专业股民,听鬼子说大头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又赚了百分之二十多,手里的二十万已经变成了二十五万。

木棍有些不相信,难道钱就这么好赚?难道钱生钱比人生儿子还容易?一个月赚五万,一年就是六十万呀!即使到不了大头说的一百万,也相当可观。自己一个月五六百块钱的工资,一年下来不过六七千,和人家大头比真是没法活了。

于是木棍整天心里纠结和郁闷着,觉得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那天正无聊地研究着彩票,鬼子打电话来,说:“我安排好了,星期六中午到南市新湘菜馆吃饭,你记着一定带上姚梅花,这饭可不是请你的,是请人家梅花的。”

木棍说:“既然是请她的那还是你给她说吧,她现在和我闹别扭,水火不容,我说东她说西,我说让她去她肯定不去!”

鬼子说:“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还过下去过不下去了?”

木棍说:“谁知道呢,整天过得和仇人似的,互相看着不顺眼!”

鬼子说:“那好吧,我说就我说,我不相信梅花会不给我面子,吃饭的时候,我和你嫂子得好好教育教育梅花,日子哪能这样过呢!”

木棍问“你们俩咋样?”

鬼子说:“比你们强点,不过好不到哪去,那娘们儿也是整天牢骚不断,嫌我一直不进步,到现在还是个大头兵,好在她的单位不咋样,所以在家里气不粗!”

木棍说:“那就行,得过且过吧!”

鬼子问“你咋办呢,这样也不是长事啊!”

木棍叹口气说:“唉,我就是下不了决心,要是去跟着陈大卫干,收入多了,估计矛盾会小些!”

鬼子说:“人挪活树挪死,该出来就出来吧,你那厂子,说实话没什么可留恋的!”

木棍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是离开了厂子就什么都没了,我这个人不让逼到悬崖边,下不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鬼子今天没和他打嘴仗,挺理解地说:“也是,在国有企业干了那么多年,猛地一下要离开,不容易呀!咱们这年龄的人,不像他们那帮八零后九零后的大学生,毕业不包分配,本来就是自由人,整天跳来跳去的如同儿戏,工作换得频繁得很!”

木棍说:“你看吧,早晚我得和他们为伍,唉,走一步说一步吧!”

……

南市新派湘菜馆就在鬼子办事处的辖区,他们一行一进门,湖南口音的老板就迎了过来,冲着鬼子说:“曾主任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鬼子的腰板挺得很直,像别了根竹棍,左胳膊夹着公文包,很气派的样子,他朝老板点点头,脸上很严肃,绷着脸也不答话。

进了包间坐定,大头笑着说:“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你们这些办事处干部的丑恶嘴脸了,呵,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横得很啊!”

鬼子说:“大头你不知道,这些生意人一个个都眼皮活又精明刁钻得很,千万不能给他们笑脸,要是让他们把你摸透了,厚着脸皮顺杆爬的找你套近乎讲条件,甚至抓住你的把柄,以后可就麻烦了,还是让他们怕些好!”

服务员进来倒茶,大家便转换了话题,鬼子对姚梅花说:“还是梅花的工作好,当老师,每年两个寒暑假,多美呀!”

大头说:“光每年两个寒暑假吗,逢年过节的,哪个学生不争着送礼孝敬老师呀,现在老师可是热门职业!”

姚梅花脸不冷的时候,看着也很亲切,笑着说:“老师的辛苦你们怎么不说呢,吃粉笔末、批改作业到半夜、早出晚归,另外学校还要考核每个班学生的成绩,压力也大着呢!”

木棍自打进了包间就一直没说话,平时他的话不少,可是一和姚梅花坐在一起,嘴巴便像安了把锁。昨天晚上鬼子给姚梅花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姚梅花旁边,别看姚梅花和他吵嘴时,一口一个你的狐朋狗友的,可是一旦接到这些狐朋狗友的电话,嘴上还是很热情。

刚开始姚梅花还推托,说:“谢谢你为民,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实在不巧,明天我还有事呢!”

鬼子说:“有什么事呀,不就是回娘家吗?后天回不就成了,我和建军都说过了,建军非要我再向你请示一下,弟妹你的家教好严啊!”

姚梅花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

挂了电话,姚梅花突然问木棍“冯建军,你在鬼子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木棍一头雾水,说:“你瞎猜疑什么,谁说你坏话了?”

姚梅花说:“那鬼子怎么说我家教好严?”

木棍说:“鬼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

看着木棍不说话,鬼子打趣道“建军你今天怎么了,徐庶进曹营啊,一言不发!”

鬼子的老婆打了他一下,说:“就你嘴贫,人家建军哪像你,整天和小商小贩打交道,什么本事没学会,就练了个嘴皮子!”

鬼子白了他老婆一眼,说:“真是老婆身边无伟人啊,想我曾主任到哪不是笑脸相迎的,就你会埋汰我!”

鬼子的老婆听了说:“啊呸,别恬不知耻了,人家给你个针鼻你就当棒槌,你以为你真是主任!”

鬼子说:“针鼻针鼻,你就知道针鼻,还知道什么?”

鬼子的老婆是鸠城针织厂的会计,厂子也是半死不活的,不过比木棍的厂子要强些,隔三岔五的还能开开工,一月发七八百块钱,但要自己推销不少床单被罩,木棍他们家的好几套床单被罩就是买鬼子老婆他们厂的。

看着鬼子和老婆斗嘴,大头的老婆开始打抱不平了,说:“曾主任你太大男子主义了,我们女流之辈就知道些针头线脑的,怎么了?”

鬼子嘿嘿笑笑,说:“看看,开始拉帮结派了不是,矛头直接指向党中央啊!我怎么大男子主义了?我这个人行走在官场的独木桥上,向来是小心翼翼的,而且一向是夹着尾巴做人!倒是你家世安厉害,轻轻松松地就发了大财,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大头的老婆说:“享福?享豆腐!黄世安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业游民了,哪天没了饭吃,说不定还要找各位讨口食儿呢!”

大头的眼一下就瞪得像电灯泡,说:“你少给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现在的职业忌讳这个,呸、呸、呸!”

大头连吐三口,大伙笑成了一团,凡凡和鬼子的儿子亮亮、大头的女儿丽丽也笑得直不起腰,跟着呸、呸、呸吐了起来。

很快,菜上齐了,鬼子招呼大家动筷子。所谓的新派湘菜其实就是根据鸠城人的口味,对传统湘菜进行了些改进,没有传统湘菜那么辣罢了。木棍过去厂子红火的时候曾经去长沙开过会,也去张家界旅游过,吃过正宗的湘菜,今天尝了,觉得这新派湘菜有些不伦不类。

大头的老婆很健谈,她在鸠城联华商场上班,整天用得最多的就是嘴。见姚梅花的筷子动得慢,就说:“妹子你吃啊,今天这顿饭主要是请你的,你是主角,我们都是跟着沾光的!”

姚梅花一愣,转脸看木棍,木棍装傻,端起一杯酒兀自喝了。

鬼子的老婆殷勤地给姚梅花夹菜,边夹边说:“今天是为了请梅花妹子,也是为了咱们姊妹聚聚,好久没见面了,想得慌!”

饭刚开始吃,时机还不成熟,大头的老婆就冒冒失失地把鬼子请客的目的说了出来,让鬼子多少有些尴尬。

鬼子端起酒杯劝酒,说:“今天烦请各位贤内助放上一马,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可要喝个痛快了!”

大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等鬼子碰杯就一口干了,只有木棍喝得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不如以前爽快。

鬼子就看着姚梅花,说:“弟妹你发句话,你不发话,建军酒都不敢喝了!”

姚梅花笑笑,说:“他怕我?人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向来嘴尖牙硬的,哪把我放在眼里!”

木棍见老婆在众人面前不给他面子,眼睛就有些冒火星,喝口茶,重重地把茶杯蹾在了桌子上。

鬼子忙打哈哈,说:“建军在我们班同学里可是有名的才子,你们俩在一起就是才子佳人,绝配呀,可得互相尊重!”

看到木棍当着众人的面蹾茶杯,姚梅花肚子里也有了气,脸色阴沉下来不再说话,只顾低着头喝饮料。

木棍两口子治气,饭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

大头这时站了出来,说:“咱们三家难得一聚,我提议今天咱们要放弃争执,提倡和谐,国共合作,实现双赢,喜庆吉利的事咱多说,闹心怄气的事咱少提,好不好?”

木棍的儿子凡凡调皮地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别和我提开学的事,提起上学我就闹心!”

鬼子的儿子亮亮接茬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别和我说写作业的事,提起写作业我就闹心!”

大头的女儿丽丽跟着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别和我说参加奥数班的事,提起奥数班我就恶心!”

几个孩子一闹腾,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家的话题开始落到各自孩子的身上。这时的时机就很好了,鬼子顺势把他侄子想到姚梅花学校上学的事说了,姚梅花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头的老婆刚才为什么说今天这顿饭主要是为了请她。

姚梅花说:“为民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学校给每个老师都分配了一个借读生的指标,可惜我的指标前些天已经让给人家了!”

鬼子听了直甩手,眼睛看着木棍,木棍理屈,装着没看见,只顾埋头喝茶。

鬼子的老婆说:“那妹子你就向别的老师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谁的指标还没有用呢?”

姚梅花说:“行啊,不过只剩十来天就开学了,这会儿谁还会留着指标呢,我们学校还算热门,许多人七拐八拐地找关系,为的就是来我们学校上学,其实小学的差别会有多大呢?”

鬼子说:“那差别可大了,我侄子辖区那所小学,是所对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开放的小学,好多学生的家长不是做小买卖的,就是打工卖苦力的,甚至还有扫大街、收破烂的,为这,好多辖区的住户都不让自己的孩子在那上学!”

姚梅花说:“这是偏见,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弟不见得学习就不好。”

鬼子的老婆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主要是害怕孩子跟他们染上坏毛病坏习惯,那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弟一个个痞得很,素质也差,没有教养!”

姚梅花说:“这也不见得!”

鬼子急得不得了,搓着手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都向我那表兄拍过胸脯打过保票了,这事要是办瞎了,我怎么向人家交代呢?梅花妹子你一定得给我想想办法!”

木棍也替鬼子着急,看着姚梅花,想让姚梅花尽力帮帮鬼子,可又干着急说不上话。

姚梅花想了一会儿,说:“估计这事还得找我们校长,校长要是点头了,就没问题了!”

鬼子说:“唉,不是不认识你们校长吗?现在就是七拐八拐地托关系找到你们校长,估计也使不上多大的劲,还得靠弟妹你呀!”

姚梅花说:“那我试试吧,听说我们校长前几天有病住院了,我这两天正要和别的老师一起去看他,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和他提提你的事,看怎么样。”

鬼子像溺水的人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忙说:“弟妹,去看你们校长的礼物包在我身上了,明天一早我给你送去!”

姚梅花说:“那怎么行,我们又不是专门去说你的事的,哪能让你破费!”

鬼子把手挡在姚梅花脸前,说:“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弟妹,无论如何这事你得帮我办成,我在这里先代我那侄子谢谢你了!”

姚梅花无奈,说:“那好吧,我一定尽力!”

侄子上学的事敲定后,鬼子开始劝酒,大头是来者不拒,木棍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瓶白酒很快下了肚。

鬼子开第三瓶白酒时,姚梅花说:“别喝了,你们喝得不少了!”

鬼子那天相当听话,居然喝到了兴头上还能戛然而止,把已经打开的酒交给了旁边的服务小姐,说:“不喝了不喝了,听弟妹的。今天一切都听弟妹的,木棍,不,建军,你以后也得多听弟妹的!”

凡凡听鬼子叫他爸爸木棍,不愿意了,指着鬼子的鼻子说:“坏蛋,谁让你叫我爸爸木棍的。妈妈,不帮他的忙!”

鬼子逗他,说:“小子,你爸爸的外号是最好听的,知道叔叔我的外号叫什么吗?”

凡凡问“你的外号叫什么?”

鬼子说:“我的外号叫鬼子,就是日本鬼子的鬼子,难听不难听?还有那个叔叔,你看他的头大不大,他的外号叫大头!”

凡凡听了就满嘴鬼子大头地喊了起来,亮亮和丽丽听凡凡叫他们爸爸的外号,自然不愿意,就高声大嗓地喊木棍木棍。看到三个孩子疯闹,三个当妈的各自呵斥起了自己的孩子,包间里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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