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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尔瑞心急火燎地找金锐,是因为学校晚间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军体教研室的乔相天通报了各方队的训练进展,由于其他方队全用的是部队教官,正步走的排面肃然,明显好于特训方队。高山行闻听后找贼似地搜寻着金锐,尔瑞替金锐打了个马虎眼,说他家访未回。高山行说你告诉他,不要因为调整了他的位置闹情绪,特训队是全校的门面,队列上不去我还得找他算账。

尔瑞说,我们知耻而后勇,精兵苦练,五十二名学生实行淘汰制,队列中只留四十二人,请高校长看实际效果。

散了会,尔瑞回到基地,还是不见金锐踪影,打手机也无人接听,她无奈只好回到宿舍,烦躁地甩了两只鞋子,三两下抛了警服,随手从桌斗里抽出了一根女士烟,随着淡蓝色烟缕的浮动,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儿有一张她和姚远、金锐的一张合影,那还是金锐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培训时,她和姚远去看他,金锐送他们到门口,让别人给照了这张照片。

对金锐的情感可谓剪不断,理还乱。当初,姚远是在他们两人情感出现裂痕时乘虚而入的,这个空隙缘于分配给公安系统的一个研究生指标,两个人当时都跃跃欲试,并且在激烈的竞争中双双脱颖而出。此时,姚远参与推荐评判工作,使尔瑞顺利通过推荐,如愿以偿,金锐最终面临淘汰的命运。尔瑞深知金锐求学心切,便找到金锐,表示愿把报名的指标让给他。但此时的金锐已全然被愤怒烧昏了头脑,当即说出了十分绝情的话:你们的双簧演得太好了,我没有这个福分!

尔瑞一时气蒙了,回家后彻夜未眠。第二天,她约金锐出来,在心底里盼着金锐和她和好,即便是自己去上学,两人仍然保持恋爱关系,她甚至只盼着金锐说一句“你别走”这样温存的话,可就连这一点,执拗的金锐也做不到。尔瑞忍无可忍,回到警校的住室大哭了一场。

有人敲门,进来的不是金锐,而是姚远。

直到她只身去了学校,金锐始终没有露面。在研究生院,她连续向他发了三封信,却都如石沉大海,她彻底地失望了。在攻读研究生的时光里,姚远却一次又一次地来看她,起初她还坚守着,一遍又一遍地与金锐联系,但她面临的是冷酷无情的冰川,而姚远的攻势却像熊熊燃烧的烈焰……两年之后,她最终接受了姚远的情感。

姚远牺牲时,她一度记恨金锐,甚至怀疑他的死的确缘于金锐的故意。刻骨铭心的爱刚刚开头就轰然结束了,她的心灵一下子从春天走入了冬季,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希冀都不复存在了,她还为什么生活?她究竟还要为谁而活着?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自己的挚爱,她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孤独。

不久,她发现金锐又开始在她情感世界的周围徘徊,可又小心翼翼,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就像一个负罪的奴隶去擦拭主人的一件华贵的瓷瓶,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碎它。她对此也是极其敏感的,退避中又有些犹疑,因为她至今仍然生活在姚远的世界里,每天晚上,她都坚持给遥不可及的亲人写一封信,把它发送到姚远所在的天堂中去。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随着尔瑞的点击,光标在移动,姚远的一幅照片出现了。那是两人一同到卧牛山麓春游,三月的梨花开满山谷,落日的余晖将层林尽染。姚远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向她招手,那块山石奇形怪状,凌空横亘,他在上边发出求救的呼喊,为吓唬自己,还故做跳崖状,吓得她屏住了呼吸……当时的这一幕,现在看来,似乎就潜伏着一种凶兆。远,我在想你,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包括咱们的温馨小屋,桌上你喜欢的大卫雕像,窗前的碧萝,你爱穿的耐克猎装,都像你走时那样摆放着,因为它们和我一样,都在等待着你,我甚至都没有拆洗过我们的被褥,因为那里洋溢着你那熟悉的气息……尔瑞敲击完给姚远的信,又开始打开她和姚远的语音信箱,里边记录着过去她和丈夫生活工作的音频资料。她的指尖儿轻触,无意间滑动到一段录音,那是姚远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最后一段声音:

……中午吃什么,当然是宫爆鸡丁啦……对,门口拐角的菜市场就有,买你爱吃的柴鸡肉……好了,不说了……

下边是自己的话:你一定得把那两身衣服带回家,领子都成了炸油条的了,你不嫌脏,我还嫌丢人呢……

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插进来,叫着姚远,因为有些距离,声音有些含混:快,还有一个……

姚远的声音:好,交给我,你先去……

那个声音仍很模糊:注意,这个人……对……

大概因为情急,姚远没来得及关机,之后可以听到关车门的哐当声,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继而,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碰撞声,而后是姚远厉声地喊喝,车轮急促的抱闸声,人的粗重喘息声,玻璃的粉碎声夹杂着嘶哑的叫骂声,随着惊天动地更大一声轰响,所有的声音突然中止,一片死寂……

每次听到这略带磁性的嗓音,尔瑞的心就会紧缩成一团,血液都要凝固了。

原来,这是应尔瑞要求两人的密约:为配合她的教学,姚远把每次办案的过程作为资料录下来,供尔瑞用作研究素材。这样的录音已积攒四五盘之多,大都是尔瑞通过手机或座机转录的。万没有想到,这次录音竟然成了永远的定格——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放,猜测着姚远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景况,尽管这些并不能回答她心中的疑团。

日光灯在咝咝地响着,她感到倦怠袭来,恍然觉得是姚远带着那股熟悉的气息飘然而至。那还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次小别,那一夜甜蜜而漫长,爱意饱含着激情,像是熊熊烈焰点燃的祭坛,充满了柔美而虔诚。姚远的身体是结实而瘦削的,他的手指细长,像出色的琴师按在琴瑟上一样,犹如一股清澈的溪流徜徉而下,流遍了每一寸肌肤,使全身的快乐积蓄成暴涨的春水。她应和着他,抚摸着他赤裸光滑的脊背,缠绵呢喃:你就是我的孩子,别把妈妈的头发弄难看了;他说,我就喜欢你这个时候的样子,像个忘乎所以的疯女孩儿。他们追逐嬉闹,就像一对裸奔在无垠海滩上的孩子。就在这忘情的欢乐之中,远远的像有一声尖利的汽笛声,抑或是可怕的警铃声,把尔瑞从美轮美奂的梦境叫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是桌上的手机在响,打开来,原来是一条短信。请速到第一人民医院,金锐正在急诊室救治。尔瑞陡然一惊,一下子挣脱了梦境,抓起电话要了基地的车子风驰电掣般向医院赶来。医院门口,蓦地发现那台依维柯正停在那里,来不及细想,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急诊室内,医护人员正在窗前忙碌着,金锐头顶悬着吊瓶,身边放置氧气瓶,一个女医生正伏在枕前,用包了冰块的毛巾敷在他的头边。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学校都不知道,你们也太草菅人命了吧。”背对着她的女医生转回身,扯去了耳边的听诊器,劈面就是一通抱怨。对方立起身子的时候,个子比尔瑞稍微矮些,但人很精神,圆圆的苹果脸儿,弯弯的眉毛,不像尔瑞那么端庄,却透着几分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就像两汪阳光照耀下的湖水,澄澈透明,生起气来的时候,面色泛红,是个一眼能让人看到心底波澜的人。

“一个当警察的,撂在街上没人管,这不等着坏人砸闷砖吗?”对方不容尔瑞插嘴,仿佛床上躺的不是她的病人,而是她的家人。尔瑞下意识地注意了一下她的胸牌,只见上边写着刘亚玲的名字,她猛然想起,这就是刘毅副厅长的外甥女儿,由高山行搭线,正和金锐处朋友。

“实在对不起,亚玲同志,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尔瑞一边道歉,一边走近床前,只见金锐面色苍白,牙关紧咬,两只眼睛紧闭着。她用手背轻轻触了触金锐的额头,发现浸满了细细的汗珠。

“我又没和他天天在一起,咋能知道?!”亚玲似乎早知道她是谁,有意说气话。见一旁的护士一个劲儿使眼色,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他患的可能是应急性强迫症,估计还不是第一次,你们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尔瑞摇摇头,望着床上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有些负疚,想起自己初婚那段时日,这张脸也曾如此憔悴,整日邋里邋遢,胡子也不刮,见了人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闷声不响。要说有心理疾病或是精神创伤,这该不是诱因吧。

见尔瑞心事重重的样子,亚玲反倒有些后悔,她让护士去取药,挨着尔瑞一屁股坐下,声音略略柔和了一些,“病情已经稳定了,可这病就怕再遇到刺激,还会复发。”

金锐的身子动了一下,尔瑞起身去看,被亚玲抢先挡在了一旁。只见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金锐鼻翼上听呼吸,而后小心翼翼从被子中取出温度计,对着灯光看时,脸上有了些喜色。她做了个手势,引着尔瑞走到屋外,坐在了一张长凳上,开始给尔瑞上课。说自己查了临床资料,这种病需要采用药物和催眠术结合才有效,刚才注射了镇静药物,可以一直睡到天亮,这儿的事就不用她管了。见尔瑞有些迟疑不决的样子,亚玲皱起了眉头。

“有我在这儿,你还有啥的要真不放心,可以把他拉回去。”

尔瑞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有你在这儿,我们还敢不放心嘛。”沉默了片刻,她像想起了什么,又关切地问道:“你们俩的事情怎样了?”

“那会有啥怎么样。”刚才那双还燃着火苗的眼睛,霎时间仿佛结了冰,连细黑的眉毛也紧蹙起来:“我也没钻他心里看看,谁知道他咋想的。”

“我可以帮你开导他呀。”尔瑞说着,不知怎的有些言不由衷。她发现,自己手掌中的那只略显细嫩的手指正很快地抽了回去。

“那可就谢谢你了。”对方的声音变得很客套,目光中分明有了一种本能的警觉,很快她站了起来,忽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串东西。

“你们的车子就在下边,你开走吧。”哗啦一声,一串钥匙掷到了尔瑞眼前,“这还是人家见义勇为,把他连人带车送来的。”

仿佛被火烤炙了一下,接过钥匙的尔瑞心头一颤,这正是那串再熟悉不过的物件:这是姚远生日那天她为他买的小吉祥物,她曾在金锐手上见过,可被对方打了马虎眼,支吾了过去。此刻,尔瑞把它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那人是谁,现在在哪里?”这一次,变成了尔瑞急切地追问。

“是一个姑娘和一个拉板车的人把他送来的,听值班护士说,还是那个女孩子给办的住院手续。”亚玲开始恢复了医生对陌生人说话的口气,转身朝刚才出去的那个护士招招手,对方很快把夹在医护夹的一张纸送到了尔瑞的眼前。尔瑞端详了一眼,只见表格上填写着“石泉”两个字,字体工整有力,很像男孩子的手迹。尔瑞学过文检,单从两个字的搭笔顺序和字形特征,她就猜到了一个人。于是把这张纸收了起来。起身和亚玲告辞。

次日清晨,陈嘉桐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看窗外,一阵窃喜。原来,一天一夜的雨水把操场下得一片水汪汪的,通往操场的道路更是一片泥泞,不要说走正步,就连拔军姿也没了下脚之处。可就在这时,集合号又像催命似的响起来,这肯定又是金疯子作怪,陈嘉桐一时的侥幸顿时烟消云散,等跑到集合地点,才看到是宋尔瑞站在那里,大伙儿登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上午,我们要做一个对抗性的游戏。”

大家这才注意到,宋老师满是泥水的脚下,有一枚橄榄球。

“在哪儿做?怎么做?”陈嘉桐捏着嗓子在队里喊。

“当然就在这里。”宋尔瑞今天一身短打,迷彩服紧箍在身上,两手交叉背后,脸上少了惯常的柔和。

“哇?没搞错吧!”这次轮到旁边的田甜吐出了舌头,眼看着操场像是一片水乡泽国,不要说搞游戏,就是走过去也会溅得浑身泥水,况且迷彩服每个学员才只有这一套。

“你们看到了吗,五十米外各有两面小红旗,那就是双方的球门,现在以班为单位开赛,女生班做拉拉队,为双方加油,输了的队集体做四十个俯卧撑,接下来女生再比。”宋尔瑞丝毫不理会学员们的议论。

“我们不会这洋玩意儿,请宋老师示范。”陈嘉桐见金魔头不在,有些登鼻子上脸,怪声怪气喊道。

“我现在给大家讲解。”宋尔瑞看了他一眼,弯腰擎球在手,“先说起源,英国中部有个地方叫拉格比,市里的拉格比高中有一块石碑,刻写着‘此碑纪念W·W埃里斯的勇敢行动’。故事发生在1823年该校举行的一次足球赛上,学生埃里斯因踢球失误,怕输球抱球就跑,使得对方球员夺了球也抱着球跑,这虽然属于犯规动作,却给了人以新的启示,久而久之,便成了橄榄球这项新的体育项目——这就是人们称之为的埃里斯精神,它既是创新精神,也是团队精神,因此赢得了‘军球’和‘男子汉’球的美誉。今天,我们尝试一种简易玩法,只要团结协作,抱着球跑就行,以抛入对方球门为胜。明白了吗?”

“明白了!”回答的声音高亢而兴奋。

宋尔瑞接着讲了中点定球、开球和抛踢方法,三班和四班便拉开了阵势,女生则在泥水边上观战。

三班由曹原领队,只见他把黄琳他们围拢起来,低声交代,之后,一齐拍响了巴掌。而四班则推举陈嘉桐带领,他回头对大任他们说,“只要是比赛咱就不能输,拼了小命也要摆平他们,豁出去了,明白了就喊呀——呼!”

“呀呼!”丘大任瓮声瓮气带头喊喝,大家中气十足。

尔瑞这时手托硬币让曹原、陈嘉桐猜反正面。曹原赢了,选了先开球,陈嘉桐选了防守场地,一场泥水大战便拉开了序幕。

起初,大家谁也不愿弄脏了衣服,在中线前后反复拉锯,这倒给了丘大任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见他趟起泥水,一个恶虎扑食,从黄琳怀中夺过球,扭身就跑,还有意将一双大脚踩得脏泥四溅,被惹火的黄琳奋力追赶,两人抱在了一团,丘大任力大,早把球抛向陈嘉桐,但被曹原飞快跃起截了球,刚要跑,已被陈嘉桐扑了个正着,两人一同倒地,霎时成了一对泥人。丘大任不失时机冲过来,乘曹原立脚未稳,用一双钢钳般的手臂夺球而走,靠着两条长腿狂奔,很快破门而入。四班旗开得胜,观战的女生们跳跃喝彩,宛如一阵热浪气旋,使对垒的双方顿时兴奋起来。

每个人霎时被涂成了泥人,随着球到之处,立即展开了殊死争夺,以至于几次像叠罗汉一样压上去,使宋尔瑞不得不吹响哨子解围,所有的男生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一个个像浑身涂了漆炭的角斗士,可以清晰看到他们每一块肌肉在贲张,原始的蛮力在爆发,混战中几乎分辨不出对手是谁,只能凭眼睛和声嘶力竭的叫喊来确定自己的攻防。女生明显分成了两组,尖利的喊声不断使这些精壮阳刚的家伙们陷入争夺的深渊。

球再一次抛出,只见曹原腾身一跃抢球在手,左冲右突连过数人,眼看突入对方门前,不料被陈嘉桐扑住,曹原就势一滚,用双脚夹球,弹向了空中,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躲过陈嘉桐的纠缠,飞身将球擎在手中,空中一个漂亮的抛球动作,球射入门中,一比一平。

懊恼的陈嘉桐此时注意到女生们正冲着曹原喝彩,连一向沉默的林溪此时也兴奋地挥动着双臂。他的心头猝然升腾起一种黑雾似的东西。就在这一刻,三班又进了一球。

陈嘉桐红了眼,发疯似的奔跑、喊叫,但已经乱了方寸。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满身泥水的队员里突然多了一员悍将,只见这人左冲右突,锐不可当,闪电般夺球在手,且轻盈飞身,将球稳稳打入了对方的球门,女生们的欢呼随之爆响。

直到这位救星绽放出喜悦的微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时,陈嘉桐才弄明白,她竟是宋尔瑞,关键时刻拔刀相助,把哨子扔给了吴爽。

宋尔瑞和他陈嘉桐成了一伙,并且奔走呼号,捡起球来又凶又狠。她浑身上下连头发梢上都溅满了泥水,衣服紧贴在皮肤上,衬出她丰腴的胸、柔韧的腰和紧绷绷的臀部,就像涂了黑色的油彩的裸体,散发着女人奔放而野性的美。她喊叫的时候,声音很尖,刺得陈嘉桐心里痒痒的,也使他刹那间变得威猛无比。在整个场地上,他奔跑如麋鹿,跳跃如猿猴,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健壮与灵活。此时,整个角力的场地上,男人们可以忽略不计,只剩下他和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漂亮女性。

四班再进一球,是陈嘉桐在极度兴奋中掷入的,他的眼前一片灿然,阵阵欢呼声飘来,他如沐春风。

哨声吹响了最后一局,陈嘉桐疯了似的拼抢,并且像鬼魂一样缠住了曹原。曹原持球在手,晃动了一下身子,做了个假动作,突然从他的肋下突破,带球扑向球门。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当儿,只见尔瑞从斜刺冲了过来,那股力量和速度就像出膛的炮弹。陈嘉桐心头一惊:这曹原结实得象块铁砧子,若是让尔瑞老师撞上去,无疑是以卵击石,筋断骨折!没有片刻的迟疑;陈嘉桐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他象个亡命徒,朝着曹原的脚下一个前冲,把整个身子贴着地皮横了过来,这分明是足球中的铲球动作,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杀气,在劈开地上泥水的一刹那,就像横在对方腿下的一堵墙,曹原想跳跃过去为时已晚了。

曹原毕竟是个练家子,双脚虽然失去重心,可身体却蜷缩起来,橄榄球被裹在怀中,全身聚成一团,霎时间滚出三四米远。尔瑞避免了对撞,却重重砸在了陈嘉桐的身上,他就势一滚,把陈嘉桐抱了起来。此时,球却被曹原稳稳地掷向了黄琳。

现在,他陈嘉桐是这么近距离和女老师肢体相触,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尽管她脸上沾着泥,唯有眼白和牙是白的。可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原来她也是这么爱玩、爱笑,也是这么健康有力,想不到她竟然能喜欢男人们如此暴烈粗犷的运动。在陈嘉桐被她连搀带扶站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醉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么开心过,有一种冲动在内心荡漾着,化成了一种胆大包天的非分之想,可这又有什么错呢?并且,她已经是没了丈夫的女人呀。

就在陈嘉桐心猿意马的时候,那边的曹原已将球掷向了球门,他拔腿想冲过去,可下半身却不听使唤。看样子自己摔得不轻,可绝不能在宋尔瑞面前掉份儿,他扭腰晃胯,咬牙飞奔向前。此时,尽管丘大任他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可已经回天乏力,双方的比分已经4:2,娆娆和女生们开始向自己喊着什么,他一点也听不见。就在陈嘉桐再次抱球的时候,终场的哨声已经吹响。

陈嘉桐腿一软,差点儿扑倒在地,等他站稳了,觉得被泥水浸泡的右腿又麻又热。低头一看,发现裆部红了一片,迷彩裤上竟然有一个小孩儿嘴似的裂口,殷红的血正从这个黑乎乎的创口里汩汩而出。他吓了一跳,意识到刚才剪腿时,大腿根儿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他摇晃了一下,是丘大任从后边扶住了他。

宋尔瑞在队前宣布了第一轮的比赛结果。那边,三班全都围着曹原雀跃欢呼。她注意到,四班这边有些骚动,便走了过来。只听四班的学生此时七嘴八舌在埋怨着。

丘大任正拽住其中一个同学的衣领,大骂:“全他妈的闭嘴,谁不想争第一,陈嘉桐是尽了力的,你们看他这条腿!”此时,只见陈嘉桐脸色像纸一样白,牙关紧咬道:“咱四班输球不能输人,输了不能赖账,跟我一起做俯卧撑,一个不能少。”那边三班的曹原在发口令,向这里鼓着倒掌,看来存心和四班较劲。

见宋尔瑞来到近前,陈嘉桐一声令下,几十个泥猴子们齐刷刷做起了俯卧撑,动作整齐划一,喊声震天,旁边的女生报以热烈的掌声。尔瑞此时注意到:陈嘉桐的动作有些变形,到了最后,他一下子扑倒在泥泞中,是丘大任他们把他高高举过头顶,像抬举英雄一样走向了宋尔瑞。

看了陈嘉桐裤管处的血迹,宋尔瑞吃惊了。她连忙招呼大家飞快地向医务室跑。放在检查床上脱去长裤一看,连学过野战救护的宋尔瑞也大吃了一惊:陈嘉桐右腿内侧竟然有一道蚯蚓似的创口,沾满泥水的创缘还在渗血。她忙让护士用生理盐水清创,打破伤风针,自己来做缝合手术。陈嘉桐这时突然红了脸,死也不肯脱去短裤,宋尔瑞让女生退出,抓过医用剪,几下子将满是泥污的短裤挑开剪破,慌得陈嘉桐天塌地陷般地缩成一团,用手死死捂住羞处。急得宋尔瑞啪地向他的臀部打了一巴掌,斥责着:“没想到你还挺封建,小时候没让你妈给洗过澡哇,你现在就是受伤的活体,清创后还要消毒,一会儿还得缝合,你要好好配合!”说到这份儿上,陈嘉桐只得把遮拦神圣部位的那双手放开来,任由她擦拭。尔瑞的手指仿佛带着电,轻轻地触碰,都能使他的全身发麻,自己那个最敏感的玩意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袒露着,管它呢,反正也不是自己要这样做的,这样想着,那个部位竟然不老实地挺立起来,很快,被冰凉的器具轻轻敲了一下,一下子倒伏下去,变得一蹶不振。这一刻,他的心里倒突然坦然起来,反正就是这样子了,就让这只手擦下去吧,不要说这点伤,就是为她将血流尽也值。这样想着,他觉得伤口丝毫不痛了,耳边听到的是她轻轻的呼吸和皮肉被摩挲的声音。渐渐的,他真想睡上一觉,似乎也真的睡着了。孰不知这时他已被局麻,尔瑞缝合时,为减轻他的疼痛,操作得很慢,为了不留下大疤痕,她用的是一种极细的肠线。恍惚之间,觉得那柔柔的手在他胯上轻拍了一下,好了,没事了。

陈嘉桐的美梦就此打住,他支起身子看看自己的下体,被一坨白纱布包裹着,像是婴孩的尿不湿,自己的那个小东西安然地隐蔽其间,他的目光和她碰撞,发现她的眼睛竟有一缕迷离和慌乱,仿佛有一种秘而不宣的东西藏在后边。于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混合着妙不可言的遐想又作起怪来,如果不是被此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所中断,这种荒唐的美梦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陈嘉桐和他的四班,虽败犹荣,他本人也成了英雄,这天晚上,他想也未想到,吴爽、焦娆娆和田甜全到寝室来看他,焦娆娆绷着嘴,眼眶里闪着泪花,差一点没把自己的眼泪也给引出来。最后,撂了一句话:“你这叫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吓死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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