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家带着这些里长、粮长、族老沿着战斗痕迹,观摩了一番,地上流贼的尸身,还没有收敛,乱七八糟的放着,仍是在战斗中的形态。
断臂残肢,内脏血肉的腥臭味,让这些人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凶悍残忍一时也不能代表,孙传家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
里长不顾嘴角流出的白沫,带领着众人深深跪倒血泊之中,感谢孙传家除贼为国的行为,
斩首二千八百人的战斗,也算是小胜一把,护卫一方安宁的功劳必须上报。
里长的话语提醒孙传家,咱还没记录战况,总结战报向上级报喜呢?家里也要报个安的。
同时根据战场表现,给每个人记功,待回到阳明堡后统一发放奖励或者提升官职。
王小五怀揣着热乎乎新鲜出炉的书信,与众人道别向北而去。
李阿虎一行六人,带着战情汇报文书,直奔太原城。
“什么!一个小小千户阵战三倍流贼,斩首二千八,其余尽皆捕获?”
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巡抚许鼎臣都是惊异不已。若是洪承畴或卢象升两位,这是不用想,他们就干过类似的事。
一个小小千户何德何能,竟可以打出如此战绩。两位不约而同的想起刚发出的奏章,特么这是打脸啊!
吴城、交城先后沦陷,太原、沁州、汾州、辽州岌岌可危。
流贼十余万大军兵分三路,围拢山西,其势已成燎原举火,巍巍然如山顶巨石,一蹴而下太原等州府郡县。
于迫不得已之下,两人才沟通意见,决定上奏朝廷,期盼崇祯能派出得力干将,一扫乾坤阴霾,还世间清平喜乐。
谁知这个被坑来的菜鸟千户,竟然于旦夕之间持兵掌锐,大破流贼。
这个战况上不上报,提不提名,都是问题。怎么上报,怎么提及孙传家也是有说法的。
接受战报的经历司已经登记在案,一群糊涂蛋,怎么可以给开出回执呢?
地方官有问题,或者特殊情况比如军情,上报府城并拿到回执,就是府城统政大员知情此事项。不能隐瞒不报。
特么的,本来想坑人家的,现在还要把功劳给他记的牢牢地。如果没有孙传庭,这点功劳也是可以坑了他的,没有上层关系,天大的功劳都可以被消失侵占。
不过如果没有孙传庭幸进一事,两位大员也特别希望收拢,孙传家这等勇猛善战之将士,有此等麾下,战时可临阵杀敌,闲暇之余可以充充门面。
毕竟每一个明朝文臣的心里,都有一个儒帅的梦想,战时指挥千军万马,荡平敌酋,何等的英雄豪迈,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阵战三千流贼,相对于十余万的流贼大军来说,还不值得马上奏报朝廷。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他收复失地再说,既然很能打,咱再给加加担子。
孙传家约束部队,在营寨里修整一天,洗刷掉板甲刀枪上的血色污垢,整备粮食物资。
傍晚时分,上原镇上里长、粮长及周边村寨给右千户送了猪羊酒食,以作犒劳,火头们和带来的厨子忙碌的整治这些酒菜。
军中兵卒收拾好,幕天席地的端起大碗喝酒、吃肉,遵行军纪的右千户官兵,只是每人一大口酒,军民一时颇为融洽。
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在不同人眼里,是有不同含义的。
穷苦百姓是民,地主豪绅是民,贩夫走卒是民,旷工工坊匠户是民,军卒兵士也是民,普天之下皆是民。毕竟每一个得天下者都曾获得过某一个阶层的效忠,代表某一方的利益。
孙传家现在根本没考虑代表谁这个问题,只知道大哥和儿子让他来打仗。
可军卒们看到了地方上对他们的恭敬和认可,也明白了为别人的家园和土地作战的意义。
孙传家和上原地方上,几个代表人物聊天的时候,不经意的发现这次战斗的不合理之处。流贼在太原南部很正常。怎么会有流贼入寇上原这里,还是奔向己方,直接发生战斗。
这里边还是有问题的,可是他也不能随意抓捕人来问罪啊!
吴城,县衙中,闫正虎却是另外一个想法,特么的范老西,你儿子送了十万两银子,让我杀孙传家。
还告诉我孙传家整个千户就没上过战阵,都是一群土鳖菜鸟,尼玛什么土鳖菜鸟把我三千精锐吃个一干二净。
不是我散出的人回来告诉我,没有其他军队的参与,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范老西没有调走其他的太原军队。
闫正虎转过身来看着范可成,冰冷的说道:“范大公子,不知道你老范家从哪里来的消息,孙传家整个千户就是菜鸟土鳖,没打过仗,没上过战场。”
名为范可成的人,白面无须颇有书生气度,坐在客位上,一脸泰然的回道:“寒家为了得到琉璃制造技术,花了很大的本钱,布置密探在他家日夜窥伺,岂能有错。”
闫正虎面含怒色的说:“我三千精锐被他一个千户,半个时辰不到就打没了,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范可成略微沉吟后才说:“探子只告诉寒家,孙家不仅出产琉璃、肥皂等生活用品,还有一个高炉,前段时间出了不少模样怪异的甲胄。难道和这甲胄有关?”
闫正虎听得一阵烦心,想起自己弟弟死于战场之上,连个尸首都没法搞回来,不由得心中大怒。
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不管什么甲胄,此事绝不与孙家干休。还有你,让你爹送万十万两银子来赎你,不然我就将你押到太原城下,公布来往书信,不信你范家有好果子吃。马上去写信,滚!”
草莽出身的流贼,根本不等范大公子再做出书生气派,几个护卫上前把范可成拽下座椅,连踹带骂的赶走了范可成。
灰溜溜的范大公子只得慌忙跑到衙前客栈,进了自己房间,提笔给家里写信,将事情发生的前后,都告知范永斗。
这可真是没吃到肉到惹了一身腥,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把米会疼死范永斗。
不给是不成的,不但自己会死,全家都会被山西当局抛弃。通敌卖国可不是简单砍几个脑袋就完事的。
二天后,孙传家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太原城高高的城楼。接近城楼的时候,一队人马呼啸而出。
为首中年青衫儒者,坐在马上喝问:“你们是代州来的吗?吾乃太原都指挥使经历司孔吏目,孙千户何在?如何不出来答话?”
孙传家只得纵马出队,遥遥的抱拳答道:“在下孙传家,前来回话,不知孔吏目有何见教?”
那孔吏目当即作色怒斥孙传家:“汝小小千户,如何于马上答话,还不下马。”
原来这孔吏目来之前,被经历臭骂了一顿,就因为自己签收了孙传家的军情汇报,心中恶气一时还没有出尽,正待继续发火,从孙传家身上找回面子和里子。
虽然经历命他来,接引孙传家进城安置。他思付半天才喊来护卫,专等孙传家接近城门时,才纵马呼啸而出,要的就是先声夺人,再拿官帽子压迫孙传家。
孙传家若是一时软了,还不就由得他搓扁揉圆,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啊。不过这家伙刚阵斩三千,别搞大了,被这丘八一刀剁了脖子,所以做这事时候,狂躁的心跳犹如野兔一般乱蹦。
特么的一个九品吏目叫一个五品正印千户下马答话,差一点顶了孙传家一个跟头,看来上官对自己意见很大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孙传家一边想着,一边跳下马。孔吏目看着下马威起了作用,怀揣的小兔子就安静下来,但是气势更涨了。
孔吏目喝到:“一个千人的战斗,还要上报经历司叙功,我太原面对十余万流贼,那一天不是万人阵仗,如果都像你这样,经历司不得忙死。”
尼玛万人阵仗,剿灭多少人马呢?暗自腹诽的孙传家,只得回道:“孔吏目说的对,本千户少经阵仗,不知这里面的道道,还请吏目原谅,我等必下不为例”。
孙传家不想当孙子,但想着大哥和小儿子的嘱托,还是忍气吐生的应付着孔吏目。可下面人不干了。
李阿豹虽然只是孙传家的一个亲卫,但是搁不住年纪轻脾气不好,再加上是孙传家的亲小舅子。
看着自家姐夫被人家呼来喝去,跟三孙子似的。不由得大喝一声:“狗官欺人太甚!”,纵马抽刀上前,一刀直接劈向这吏目。
李阿虎李宗义等见机不妙,忙横枪架挡,这才没出人命。孔吏目却是被吓的,黄汤流了一裤子,带来的护卫也圈马欲逃。
孙传家也是连连喝到:“赶紧退下,这不是你能参合的地方。”
孔吏目看着怒目而视的军卒兵士,胸口的兔子跳的厉害,再也不敢摆出官威,呼喝孙传家了,急忙将安置的文书交给孙传家灰溜溜的走了。
只有安置命令,又没人给指导安置于何处,孙传家只好下令离城五里安营扎寨。反正自家粮食物资充足,不需要向太原城求助。
调令我接了,仗也打了,安置文书在手,也不怕有人拿这个说事。孙传家这个右千户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后续人家怎么折腾,只好见招拆招了。
于是一个尴尬的情形出现了,一个离城五里的官军营寨扎在太原城北门,如果不是营寨上悬挂的大明旗帜,还以为是流贼包围了太原北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