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朱由检头疼的厉害,把手肘放在案桌上托住额头,拇指与食指用力的掐着眉间,眼睛也闭上了。
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厌恶田贵妃,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贼寇李自成正月破洛阳杀福王,二月打开封。张献忠正月打开县进湖广,二月破襄阳杀襄王。
三月他倚重的大臣杨嗣昌愧疚自杀,北边的清虏围攻锦州,总兵祖大寿出战不利,连章告急,此时朝廷正在厉兵秣马援救锦州。
烦心事这么多,田贵妃还不知好歹的连续几日来烦朱由检,要不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朱由检早就发火撵人了。
田贵妃也是个伶俐人,知道不能待下去了,恃宠而骄也要有个限度,此时的皇上明显无暇顾及她的事情。
田贵妃是个聪明伶俐能讨皇上喜欢的女人,但她对“国本”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别说朱慈烺把她堵在了钟粹宫,即使胆肥猥亵了她,那么也只能她去死,事关皇家威严与脸面,妃子再得宠都会被悄悄处死保护太子与帝王的颜面。
田贵妃就是一直不明白这一点,她能在皇上面前告皇后的状,而不能随便告太子的状,尤其是这个太子位置还很稳定的时候。
尤其这个太子还是明朝的太子,想废除太子简直比登天都难,明朝有史以来,就没有亲皇帝老子废太子成功的例子。
王承恩看到田贵妃出来,不紧不慢地上前请安,“田贵妃娘娘安!”
田贵妃把心里的火气一股脑的全喷在他身上,态度恶劣地骂道,“狗奴才早晚要你好看!那日在承乾宫嘚瑟的帐,本宫记在心里了!”
王承恩嘴里喊“恕罪”一副惶恐模样,但心里一点都不担心田贵妃给他使绊子。
田贵妃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不用他耍什么手段,自有皇后与太子收拾他。
今日太子想要“练兵”,王承恩就挑选了最好的净军悍卒去钟粹宫听差,他相信只要太子好,他王承恩就会好。
太监在宫里是狗奴才,但他王承恩只是皇上一人的狗奴才,大明朝就连皇后都有废的,更别说一个贵妃了。
“竖子又闹腾什么了?”朱由检挑眉问道,面色不善。
王承恩想到朱慈烺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今个太子还真闹腾的不轻。”
“嗯?”朱由检皱紧了眉头。
“太子虽然大难不死,却有了“恐怔”,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那脸色差的,奴婢瞧着都心疼……”王承恩绝对是个表演帝,把朱由检吃的死死的。
朱由检面色泛起浓浓的愠怒,一把抓起面前的茶杯就摔了个稀巴烂。
“朕无能,在皇宫中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太子!”
“咣当!”
“砰!”
“乒乒乓乓!”
面前所有的瓷器都被摔碎,最后没了瓷器,就把砚台抓起来摔了。
王承恩没有害怕反而笑了,皇上大怒就没必要再说太子坏话了,就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等皇上怒消了,小太监们把房间收拾好了王承恩才开口说道,“奴婢觉得钟粹宫只有一个小贵子不够,就擅自做主去净军里挑了些有点武力的内监送去了钟粹宫。”
“大伴你做的很好,太子身边要多安排些信得过的内监才可以!”
消了气的朱由检幽幽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很多无奈,国事家事没一样能够做好的,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太子还问奴婢哪有练兵的好去处,当时奴婢也没多想,只当太子是好玩而已,就随口说了个太高玄殿,结果……”
“结果怎么了?”朱由检还没缓过来,声音懒懒的。
“没想到太子真看中了太高玄殿,然后就把里面的道长都撵别的道观去了,太子还说……”
王承恩微抬头观察了下朱由检脸色,这才又唯唯诺诺地说道,“从今往后那里就是他的地盘了。”
“他的地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还是在这皇城内呢!太子总算是硬气了一次,既然想要就给他吧。”朱由检淡淡说道。
朱由检的表现实在是大大超出王承恩的预料,他跪直身体,仔细瞧着朱由检片刻,忧虑道,“皇上您没事吧?奴婢担心!”
一声叹息!
“大伴,你还记得那晚太子的呓语吗?”朱由检微闭上了眼睛,好似他全身的力气都没抽空了一般。
想到今天听到的那些坏消息,再加上此时没了精气神的朱由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突然塞满了王承恩的心胸,他赶快转过脸去。
皇上这两年老的越来越快了,宛如就是个迟暮的老头,用疲乏的身体强撑着风雨飘零的大明。
当今天下,北有清虏围攻锦州,图我大明河山,内有饥民暴动,烽烟四起,朝廷上下更是危机四伏,大明天下已经岌岌可危。
“皇上!”王承恩突然很正式地叩拜道,“奴婢冒死说一句连想都不该想的话,皇上应该给太子多一些自由了,要太子快快长大才行!”
“大伴连你都觉得我大明不保吗?”朱由检还是那一副无力的模样。
朱由检站起来,哈哈苦笑两声,“今日早朝首辅范复粹告老请辞,他不老,朕知道,他是觉得我大明无救了!”
“不,奴才不这样看!”
王承恩大声说道,就在刚才他脑海中仿佛有道闪电划过,让他突然悟了一件事。
王承恩的突然改变,让朱由检安慰了很多,问道,“你怎么看?”
“是太子!”
人总会有想疯狂一次的时候,王承恩此时就在想了,他决定也要疯狂一次,与太子与大明同命运!
“奴婢觉得太子的呓语不简单,是太祖和成祖皇帝托梦给了太子,给我大明警告,让太子殿下替皇上分忧,让我大明江山万古永存!”
“太子还年幼,可朕却盼望太子明天就长大!”
朱由检哈哈一笑,突然大声说道,“王承恩你说的很对,很好,朕的大明江山不会丢,我朱由检一定会高高兴兴的去面见祖宗们!”
“皇上!奴婢高兴,您的精气神又回来了,我大明还指着您带领呢,太子还小,玩心还很重,还是要靠您才行!”
那个表演帝王承恩又回来了。
朱由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毛笔,王承恩赶紧起来研磨。
“大乱大治!”
这是那晚朱慈烺呓语的四个字。
王承恩脸色一喜道,“奴婢记起来了,奴婢记起来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就是太祖、成祖皇帝给出的答案,破而后立!”
朱由检说道,“那晚慈烺连续说了几遍大乱大治,朕都记心里了,今天想来还真的很有道理!”
朱由检这个皇帝当得真心不容易,接过来的时候大明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又很不幸的赶上了小冰河期
做皇帝十多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好不容易有一年风调雨顺了,还来了蝗灾。
吃不上饭的百姓只能造反活命,内忧外患的局面十几年都没变过,他是一天舒服的日子都没有过。
朱由检要是和朱由校那样只知道吃喝玩乐也就罢了,可他却是勤政的要命,二十多岁就有了白发,现在三十岁的他老的如同小老头一般。
做皇帝的很少有长寿的,不是别的原因,就是整天事情太多,日久思虑,必定短寿。
“皇上也许应该考虑迁都了,两位老祖宗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朱由检默默点了点头,是到了考虑迁都的时候了。
“太子呓语事情太过重大,事后有没有处理?”心情变好了的朱由检智商又回来了。
“除了女官崔尚宫与婢女夏荷,其余都……”
王承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朱慈烺那晚说的话实在是骇人听闻,如果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整个朝廷的动荡。
朱由检脸色微变,王承恩赶紧解释道,“崔尚宫有皇后娘娘做了担保,夏荷也是一样,太子为这事专门警告了奴婢。”
“竖子无知,心慈手软怎能做大事!”朱由检骂道,刚才对朱慈烺的那些期望也瞬间减去了一大块。
“太子心善,奴婢也不能……太子想出宫……”
朱由检明白奴才们的为难,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太子,肯定不好办,怨不得王承恩办事不力。
朱由检思索一阵后,冷静说道,“太子那边盯紧点,要事无巨细的向我汇报。”
朱由检说完,想了下又说道,“你去告诉太子,出宫不可能,但搬出钟粹宫的请求我允了。”
“是皇上!”
王承恩倒退着走出乾清宫,抬头望着满天的晚霞长舒一口气,太子交待的这几个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回到承乾宫的田贵妇大发了一通脾气处罚了几名看不顺眼的奴婢后让人叫来了几名宦官商讨事情。
田贵妇怒气没消,用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宦官又怒气冲冲地说道,“奇耻大辱,本宫咽不下这口气,本宫一定要找回来才可以!”
田贵妃作为崇祯帝最宠信的妃子,不仅有着笼络人的光环散发,而且还笼络了宦官第一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
高时明听到后皱紧了皱眉头但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他的徒弟魏国征开口问道,“最近可有钟粹宫的消息?”
这种问题自然不需要田贵妃来回答,她身边的大宫女忙说道,“以前安插的眼线全被撵出了钟粹宫,现在的钟粹宫整天安静的连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一点消息都探知不到?”魏国征疑惑地问道,他不相信钟粹宫内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紫禁城大后宫内的各宫都有自己的眼线探查各种各样的消息,各宫之间也都是互通有无,只要想打探没有什么事情是查不出来的。
大宫女摇头道,“钟粹宫真的是水泼不进密不透风的地方,奴婢多方打探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魏国征心里没由的一阵恐慌,他们要做的事情本就千难万难,如果连太子身边人的任何消息都探查不到了那可就……
“你再好好想想,任何微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魏国征加重了语气。
大宫女细想了一番后,说道,“还真有个奇怪的地方,钟粹宫内有十一名内监的,但除了小贵子之外其他的十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这段时间从没有人见过他们。”
这十人都是从紫禁城内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如果说他们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死这是绝无可能的,那么这些人又哪去了呢?
未知才是可怕的!
“今日太子撵走了太高玄殿内的所有道士,并且从净军中挑选了百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半垂着眼睑的高时明,突然开口慢悠悠地说道。
“太子这是公开组建自己的力量了,而且还得到了皇上的许可!”褚先章接话说道,“咱们不能等了,久了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那就快点想办法解决他!”田贵妃咬牙切齿道,但看到高时明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后又松开了紧咬的牙关。
身为紫禁城宦官第一人,高时明自有别人没有的手段,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当今皇上身体康健,咱们时间并不急,有大把的时间让我们用。”
“高公公有什么好主意就赶紧说出来,本宫真的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田贵妃急切说道。
“奴婢并没有什么好主意,但是只要困住太子的手脚,不让他获得宫外的势力就一切都不是问题了!”高时明哈哈笑了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魏国征看着高时明突然也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紧皱的眉头瞬间就松开了。
原来如此,师父早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联合勋戚旧臣给王承恩使绊子,让他无法控制指挥京营,同时掌控厂卫的王之心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