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阳间,城隍起庙;幽司地府,自然也随之生出了变化。
那联通着忘川河与幽司的甬道里,四壁隆隆作响,须臾过后,响动消失,甬道里却蓦然多出来了一个分岔道口!
苏闲此刻正在幽司大殿小憩,听闻得动静,遂起身前往查看。
出了幽司大殿,进得甬道,透过岔洞口向里看去;饶是少年有着极佳的目力和灵觉,也只隐隐约约能看到,最里面依稀是一座黑色城楼。岔道幽暗无光,看不大清楚城楼格局。
许多亡魂正哭哭啼啼地列着长队,顺着这岔道汇聚进甬道里来。
依稀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般,许久过后,依然只见数不清的游魂鱼贯而出,顺着甬道向着幽司大殿的方向前进而去,却没有半个中途回转的。
等近了幽司大殿,那门户发出黑色迷离之光,诸多幽鬼游魂便纷纷投光而起,最终也都入了门扉上雕刻的画中世界,束缚困顿其中,不得解脱。
苏闲拨开拥挤的亡魂,试着逆着鬼潮向岔洞里走去。
脚下就传来了一股牵绊的力量,阻拦着少年的逆行。
手里一点火光燃起,借着光低头一看,洞里地面四周居然长满了尺高的野草,草茎上挂着点蓝蓝青青的小花。
无风自动,花与花前后摇摆,草与草互相摩擦着,结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满地绊扣草环,“娑娑”作响。
踩上去,草就攀上脚踝,上边的小花来回盛开,又闭拢,散发出阵阵淡淡的幽香。
草,或许便是传说中的“曼珠沙华”;花,则应该就是此界的“彼岸花”了吧。
停下脚步,俯下身子,触了触这神异的野草;苏闲身形化做一道黑影,顺着地面“曼珠沙华”的香味就飘了过去。
……
黑影到了黑色城楼之前,复作人形,依旧还是苏闲。
抬头看看,门楼上有笔力苍劲的几个字:“南曲隍城”。
叩了叩大敞四开的城门,聊作通知。
很快,这黑色的楼城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各色鬼仆鬼役两边开道,引着此间的主事之人一路小跑而出。
满面春风威风八面的,正是此战出工多出力少的“牛仙风”!
……
原来,当日苏闲等人处理了“南曲”之事后,便分头行事,各做了安排。
苏闲自然是带着满满一锁链的法力通玄的元神真魂回了幽司。
一来重新召集了关隽青面等,传授了新的“出入幽司之途”,使得闷在小雷音久矣的众人也能到得人间,喝喝那些个“大曲酒”,接接凡间的烟火气。
二来此番擒下了许多不开眼的邪蛮神祗的元神,都要投入朱砂墨砚,一一研磨炼化,试着提炼出各种神通法异;兼修了此些个异邦外魔的术法,对于苏闲原本掌握的单一的幽司法脉,也是多有补益。
牛仙风与老仆公孙豹却仅仅是隐匿了形迹,依然留在了人间,且做后手接应。
若是那郡守不知进退,反过来要破山伐庙,把城隍当做妖邪遗迹给抹掉,牛仙风便可以及时现身教训一二,又或是拖延个片刻时光,等苏闲出面再来解决;免得真个毁了城隍观宇,又断了此城的联系。
再则,南曲城里积年的游魂幽鬼甚多,城隍重现,都一股脑的涌入了进来,若无公孙豹负责甄别,以黑狼的惫懒性子,还真个难以从中找到那公孙不咎的神魂的!毕竟是作出了承诺,好歹苏闲也是要讲点江湖信用的。
没等城隍修葺完毕,半月未过,老仆已经从无数野鬼中寻得了自家儿郎,指引给了牛仙风。
牛仙风锁链一抖,当即扣下。直言:其人已经成了游魂野鬼,要还阳不难,求得掌教肯首便是。
公孙豹便依约引颈受戮,也串到了“拘魂锁链”之上,且算给此“流民人殉”之事作出了一个交代。
等到人间的城隍庙正式落成,莫名未知地的“南曲隍城”也就应运而生。
一条甬道沟通了幽司,那些游荡无数光阴的魂魄登时就在“还阳”的执念驱使下,如同沙丁鱼群一般汹涌而至。
……
“掌教。牛仙风有礼了。”黑狼摸着大光头嘿嘿傻笑,学着那人间郡守的仪法做了个礼。
苏闲细细端详,就道:“此南曲隍城的权柄汝可是全数取得了?”
“好教掌教知晓,三日前便凝聚了人心地气,结成了此宝贝!”
牛仙风手腕一翻,献宝一般的擎出个小小的墨色玉印,印面上“南曲城隍正印”六个字散发出淡淡的神威。
“掌教帮我看看吧,这权柄到底厉害不厉害啊。”黑狼心中急切,便要自家掌教来鉴定鉴定这“南曲隍城”权柄的成色,将玉印递了过来。
苏闲摆摆手:“自行摸索便是。只是切记,执掌一地权柄,须‘依得本心,莫起妄心’便是。”
“掌教……小的听不大懂啊。”黑狼脸上露出了点为难的神色。
“便将此当做管理你土狼一族好了。若是还有难以决断之处,再来幽司相询便是。”面色难免有点尴尬和不虞。
苏闲前世乃专业美工,又怎个真懂一城一地的管理,口占“依得本心,莫起妄心”八字,实乃是急中生智之语尔。
他也想得通透:黑狼入了幽司,被星符磨灭了恶念,想来是不会有心做恶的。只要不被勾起妄念,应当是酿不成什么大错。当下,安心放手,便让这牛仙风坐了这“南曲城隍”之位,权当打磨了。
就又道:“公孙豹和其独子呢?”
新鲜出炉的“牛城隍”袖中链条一抖,抛出两条游魂:“在此呢。”
苏闲接过,返身离开。
身后,牛城隍高兴的喊了声:“恭送掌教。”
“少学这些油腔滑调!叮嘱他们几个,不要玩得太疯!”
苏闲远去,留下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