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蒙蒙的天,夜晚来得比平时要快,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时看到屋子点了豆丁儿的灯,便知夜晚已到。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们几个围着桌子,几双眼睛相互望着,像在密谋些不轨的事,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一张张鬼似的黄。
我打了个激灵,跳起来差点摔倒,往墙一扶,却看见红的一片,仔细一看,原来是道符。
“鬼来了吗?”我走过去低声问,心里懊恼不该睡这么死的。
辜泉坤侧过脸看着我,哑着声音没好气地说:“你就巴不得鬼来找你是不?”
我连忙摇摇头,感觉头重脚轻,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一直在喉咙起伏,让人非常不舒服。
“陶师傅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她就算来我们也不怕。”图尔说,他的状况比昨天好多了,说话也缓和起来,不再一惊一乍。
四面墙壁各自在中间画了一幅巨大的道符,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道符,它像一幅巨额油画一样占据了半面前,上面的文字我只看懂“太”、“爷”、“天”,却不知为何还有个“市”字。
虽与我记忆中每年家里发的护身符相差径庭,但我毕竟不是学道之人,道符有多少种类也不清楚,只是这墙上用红色笔墨画上的四张相同的道符,非但没有给人震慑的安全感,反而因为红墨水的融化,使其看上去诡异至极,宛如某种不知名的诅咒般。
可怕,太可怕了,这些巨画在忽暗忽明之处慢慢的流淌,墙壁像流血一样,滴滴往下流,我看得直打寒战。
我咽了咽口水,嘴巴里干巴巴的,小声地问站在旁边的辜泉坤,道:“你们是去那找这么多红色的墨水啊?”
“还记得上次在你房间里宰了的人吗?啊,对了,我记得你晕过去了,不过幸好我聪明把它存下来了,差点就不够用。”他有点得意地说。
呕~我差点儿吐了出来,那墙上流的竟然是真的血,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竟感觉那人的冤魂还附着在血上面,如今分成四大部分,直溜溜地看着我们。
“有水吗?”我问。
“去厕所喝!”辜泉坤说。
我跌跌撞撞的走到厕所,大口大口的喝了一肚子水,又踉踉跄跄地走回来,我感觉快要饿晕了。
“别担心!陶师傅都说了不会有事的。”图尔误会了我脸上的表情,稍微地安慰我说。
“呵~”我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到床上坐着。”顾银军说。
他的口气并不是在担心我,而是怕我拖了大家的后腿,我听得明明白白,真心的对他万分感谢,便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吃力的爬上床,躲在床角。
那墙上的符从墙上化了融到紫檀木上,像结了疤的血玉,一丝一缕闪着高贵的金光。
当初还在乡下住的时候,我虽然很少村里的集会,可每年元宵中元还是会去凑几凑热闹,有时会遇见村里请的道士在村口摆着张木桌子,桌子上放些黄纸与白碟,道士持笔奋笔疾书,龙飞凤舞的写着,我虽不懂他写的是什么,但还是懂得他那碟子里放的是狗血混朱砂。
陶师傅真的有本事吗?我忍不住在心里画上一个疑问。
屋外狂风大作,呼呼嚎叫如龙奔腾,却听不见雨声,仿佛雨已经停了般,我靠着墙,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突然,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心一惊,连忙抬头。
豆丁儿的烛光瞬间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陶师傅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来了,小心!”
我立刻抓住自己的右手,把手藏进衣服中。
来了,来了。
风吹进屋子,丝丝如蚊鸣,烛光又一闪,豆丁儿死灰复燃,桌子前的人脸色土黄,个个默不作声,恐怕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吧。
只见黑发锦簇的头顶挂在辜泉坤的左肩上,像一颗蓬松的球,忽然那头动起来,一张破了额头右半边皮的脸猛地映在我们眼里。
在她裸露的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那右眼还在淌着血,血液顺着她扁平的脸落到辜泉坤的衣服上,在他的心脏外晕开。
“啊~”
图尔发出一声尖叫,把大家从惊吓中唤醒,他们不约而同的往后一跳,除了辜泉坤,他已被死死的定住了。
他脸色苍白,与死无异。
“陶师傅!”顾银军严厉地叫道,“该你出手了!”
不知怎么的,我仿佛听见女鬼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哦哦哦,噢噢噢……”陶师傅慌里慌张了,连退三步抵住床,转过头便看到我,他愣了下,仿佛恢复了一点儿镇定,他忽的竖起两指,大喝一声,道:“女鬼,我不怕你!”
鬼却只贪恋在辜泉坤身上,不为所动。
陶师傅低声念起来,道:“天为我屋,地为我床,五岳山川,为我桥梁;玄斗元精,为我衣裳;藏身七元之内,流火之乡……灾不能干,兵不能伤,当令我身,上诣金阙九老之京……”
他念得飞快,颇有两分道士的架势,然而女鬼依旧不为所动。辜泉坤已万念俱灰,只因我与他对望,他便痛苦的看着我,眼里不仅有害怕,更多的是不甘。
不等陶师傅念完口诀,顾银军已经持小刀往女鬼的脸捅去了,说迟时那时快,他扑了个空,却成功的引起女鬼注意。
女鬼直溜溜的望着他,似乎已经决定当他成下一个猎物了。顾银军手刀一转,又扑了个空,他根本就无法触碰到她,他连砍了好几刀,才明白这一点。
图尔从后抱住辜泉坤,实际上他是想抱住女鬼,将她从辜泉坤身上扯下,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女鬼用法使辜泉坤转个身,抱住辜泉坤的图尔便撞上桌子,疼得他哇哇叫。
“图尔,小心点!”顾银军说,“我们斗不过她。”
图尔冷汗直流,他捂着肚旁蹲下,不停的点点头,他的身体在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疼。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神师杀伐,不避豪强。”陶师傅依旧念个不停,“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可我听他五花八门的念了一堆咒语,一点用都没有。顾银军又扑了过去,女鬼兴致勃发,拽着辜泉坤跟他们玩了起来,他一转身,我便看到一张瘦小的身体伏在他背上,四肢缠着他。
辜泉坤一拳打在顾银军脸上,把他打得节节后退,来自一个年轻人全力的一拳,顾银军自然受不了,他也像图尔一样捂住脸蹲下身。
可他依旧不屈不挠地盯着女鬼,他的目光比鬼还要可怕。
辜泉坤发出咯咯的尖锐的笑声,那是女鬼的尖笑,从辜泉坤的嘴里发出如将一个铁娃娃扭成泥巴一样,他的嘴强硬的往两边裂开,皮笑肉不笑地笑着。
“嘻嘻……嘻嘻嘻……”
女鬼不停的靠近他的耳朵,往他耳朵里吹气,辜泉坤眼神慢慢的涣散,渐渐的变得跟行尸走肉一样。
“陶师傅!该你上场了!”顾银军转过头对陶师傅叫道。
他不知道,陶师傅早就已经出尽法力了,他满头大汗,全身像泡在水里一样,竖起手指的手不停的抖,大师风范荡然无存。
“陶师傅!”顾银军又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陶师傅又念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从床上跳下,陶师傅挡在我面前,我一把将他推开,瞟了他一眼,“滚!”
“他妈的你算那根葱,竟敢藐视我!”陶师傅气得大叫。
我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的质疑的目光,耳根子忍不住红了,我一下蹿到辜泉坤面前,在他们紧随不放的注视下快速的脱下裤子,一缕清泉华丽丽地往辜泉坤身上撒去。
“呀~”只听女鬼轻叫了声,瞬间从辜泉坤身上跳落,她飞到墙上,却撞上陶师傅的道符,嗞的一声又掉到地上,她抬头瞪了一眼陶师傅,刹那间便消失了。
辜泉坤倒在我身上,把我整个压在地上。
“我的腰!”我受不了的哀嚎,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他压出来了。
“老辜,老辜!”顾银军将辜泉坤从我身上拉起来,用力的抖他的身体,想把他叫醒。
这时,陶师傅走过来道:“弄点水给他。”
图尔马不停蹄的奔向厕所捧了一把水出来泼在他脸上,他来回跑了三趟,才将辜泉坤泼醒。
辜泉坤咳了几声后突然就坐起身来剧烈的喘,像做了噩梦的人从梦中惊醒一样。
陶师傅慢悠悠的向我踱来,笑眯眯地说:“童子?”
我瞪了他一眼。
“你为何不早一点说?”他笑着在我身边坐下,他靠向墙,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原来你是个童子啊!”
我怨恨地瞪着他。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童子。”他变得戏谑,并有意的用嘲笑的口气说话。
我原本并不觉得童子之身有何羞耻,可被人耻笑却又是另一回事,我生气的板起脸。
“诶,你们这还有个童子。”他忽然对顾银军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