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星宿,斗转星移。
漫长的十年过去了,郁凛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任寒凉暑热,不曾弃我而去。
我觉得脸颊滚烫,伸手去抚,竟有潮湿的水珠沾染。
我不常人前落泪,欢喜之时更是头一回。
那抹灼红随着舞者的旋转,从东八时区转至西八时区,整整一百八十度,准确无误的到达了我的手心。
一百八十度,十二个小时,二分之一天,一整个十年。
我耸了耸鼻尖,成功吸回了鼻涕泡,像风拥抱雨,雪拥抱冰、向日葵拥抱初升的太阳一样,拥住了郁凛。
“我知道,我记得,我明白。”我恨不得让他进入我的脑壳,去瞧那晚无比清晰的记忆,撞进我的胸腔,去看我动心的证据。
然而,郁凛只是吻了吻我的耳尖,用他那堪比仙乐的低沉嗓音道:“我欠你的告白,补上了。”
他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他。
但爱这儿玩意,本不就是这般分不清的黏糊样子吗。
我想,我一定要足够爱他,爱到能以此来抵漫长岁月的那种程度。
我们在静谧的夜风里依偎,白棠却在网络的海洋里炸了锅。
她又又又被顶上热搜了,因为打人。
我真是不明白了,她怎么就这么闲不住呢?
这种事本不必郁凛这个大老板亲自动手,但风雨不静,他还是去了公司。
“你好像对白棠的事挺上心的?”我倚靠在他的怀里,很想就这么霸占着他。
郁凛从不吝啬亲密动作,他用小指勾了勾我的下巴,露出我买来抵债的翡翠袖扣来。
“都是些小问题,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乖乖等我。”他车上有专门的上班装束,黑白西装,衬衫领带,不管怎样紧迫,他都是以全新的面貌示人的。
“一个小时?多一分都不行。”我比划了个一,凑上去帮他修正领带。
“你今天吃什么了?”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们吃的不一样吗?”问这个干吗?
“我闻着好酸啊。”
这人怎么还瘾了。我恨恨拍走他的领结,赶他下车。
隔着车窗,他微微弯下腰,敲击玻璃。
“我总要提前讨好娘家人,才能快点娶你回家。”
才交往几个月就想着结婚了,我真是服了他这上火箭的脑洞。
“你快去吧,一小时,现在开始计时。”我催促道,像一个为大业操碎了心的宠妃。
他心情极好的进了大厦,而我,总算是有空解决我手机里的未接电话了。
‘妈妈’两个字几乎占据了未接来电的整个屏幕,重复着刺目的红色。
不管郁凛多么支持我,我都存了份隐秘而不可发的心思。
“喂。”我回拨过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唤道。
“你昨晚去哪了?”母亲就是母亲,查岗最是及时。
“……”我不是来讨论这个的,但她问了,我也就回了:“在男朋友家。”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响动,我听到了门窗关闭的声音。
诚然,母亲已经成了《狼来了》这个故事里的典范,她半信半疑道:“不要夜不归宿。”
我觉得她管的多余,但我没说。
我夜不归宿都多少年了,现在才管总显得马后炮:“你去我家找我了?”
她没立刻出声,但我大概猜的到。这片刻的暂缓中,我又像得了母亲关注的幼童一样,生出几分沾沾自喜来。
我总是这样,什么都想要,既要母亲关心我,又要母亲给我自由,还要她无条件的支持我。
“你现在在哪?”母亲问我。
我望了望霓虹灌月的夜晚,道:“在外面。”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要跟你谈谈。”母亲向来坚毅的声音泛着抖动,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到了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了,我恍惚了神色,静看玻璃下玫瑰的娇艳,蠕动唇齿,微微道了声:“好。”
我放了某人的鸽子,但某人表示理解,还询问要不要带他一起。
他很是紧张,像极了没什么准备就要见家长的小媳妇,恨不得当场就拟出八百个公关方案,来应对这场形势严峻的面试。
我觉得可爱异常,给他下了豁免,“你在家等我就好,等我谈完了再告诉你。”
见到母亲时,她就坐在我的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书架上的照片。
那是我在美国某商业杂志的封面,摄影师很专业,照片也很漂亮。和每个爱美的女孩一样,我喜欢的不行,自己打了一张摆在家里。
说起来,那应是我离职前的最后一张杂志,意气风发,无限骄傲。墙倒众人推,后来就没什么人来找我了。
母亲侧过头,有些慌乱的攥起了衣角:“你没换密码,我就进来了。”
我是个懒惰的人,且记忆力不比常人。换密码对我而言,防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所以,保险起见,我已经十多年没换过密码了。不仅如此,房门锁、手机锁、但凡位数一样的,我都用一样的密码。
对我有点了解的都知道,我最喜欢的密码是“1233”,原因无它,我懒得按下一行。
“嗯。”我未做评判,只是应下。
“你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回问道:“你呢?”
母亲受宠若惊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虽怨她,但饿着自己亲妈的事还是做不来的。
“我给你煮面吃吧。”我打开空荡的冰箱,摸出仅剩的两颗鸡蛋。
厨房里,水咕嘟咕嘟的开,沸腾出温热的蒸汽,熏得人眼前一片雾气。
我站在灶火前,母亲站在门口。
我蓦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段灶台对我而言还有点高的日子。
母亲下班比我放学总要晚上那么三两个小时,小孩子不经饿,母亲便让我在回家路上找家馆子吃完饭,不必等她归家。
那段日子很单调,我提早吃了晚饭,然后借着在茶几上写作业的理由等母亲回家。
待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我便飞快的合上书,跑去厨房把火打开。
有时是热粥,有时是热菜,但更多的,是煮一碗荷包蛋面条。
这为数不多的,十几岁的我会做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