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机阁记年,(yin)胤天王朝415年。
妖皇渡劫化仙未成,湮灭于天劫之中,至今三十余年,东域人族与南域妖族长达四百多年的大战,以妖族败退至南域的形式走向了终末。
妖皇的渡劫失败,总算为这世间带来了片刻的安宁。
……
两族疆域交界处,硝烟弥漫。
三年前,八大妖族之一的白氏虎族率兵攻打东域边境的南墙城,打破了因妖皇陨落而形成的两族和平。
在各大妖王独树一帜,妖域内乱不休之际,没人知道白氏虎族究竟是吃了什么药,才会挑起这个时间去撩拨东域人族的虎须。
如今,那支高举白氏虎族妖旗的军队,节节败退,战场的中心从东域边境的南墙城,一路打到了数里之外的平原,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在无数的断肢残骸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悄无声息的从中站了起来。
满脸的血污看不清面容,衣衫残破凌乱,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逃荒的难民,浑身上下唯一看起来干净的只有那双好似成年人一般老谋深算的眼睛。
少年抬头看了看远空漂浮着的那艘挂妖族军旗的船舰,一番犹豫之后将目光转到了不远处的战场,一个身材羸弱小将身上。
少年名叫刑天,是那节节败退的妖族军中的一员,与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妖兵不同的是,他虽然是个妖兵,但却长着一副人类的躯体。
刑天佝偻着腰,在那些残骸之中翻来覆去摸索出了一块染了血污的精致铁牌。
那是南墙城的人族将领发给那些投奔其麾下的半妖的,挂于腰间,以此分辨敌友!
铁牌上烙印着其主人的来历、姓名以及铁牌的出处。
刑天粗略扫视了一眼,便窃喜的纳入了怀中,趁着还没有人清理战场的空隙,奔向了战场。
他打算叛变了!
虽然,他的任务本身就是潜入南墙城,暗杀一个名叫曹庆芝的男人,可即便是没有这个任务的存在,也依然改变不了他要叛变的这个结果。
从初入白氏虎族的军队,见到那群乌烟瘴气,毫无秩序可言的妖兵起,叛变念头就在刑天的脑海里从未断过。
要仰仗那群乌合之众去攻破南墙城,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可没兴趣陪那群杂鱼一起去送死。
这个暗杀任务的存在,只是让他在潜入南墙城之后多了一条选择回去的路罢了。
……
此时战场之上一片混乱,唯有人族的士兵在哪位大汉的指挥下仅仅有条的围在一起,挥舞着长枪利剑,如一颗毫无破绽的刺球,以不可抵挡之势,在成千上万的妖兵之中穿行着。
呖!
“哈哈,二叔!这些就是妖兵吗?可比我想象中的差远了!”
那个身穿铁甲,身材看上去却依旧羸弱的将士,在几位士兵的帮助下,挥舞着长剑将一只妖兵斩杀后兴奋大喊道。
“小少爷,厉害!真不亏是将军之后!”一个老兵油子,满脸血污的宰了几只凑了上来的妖兵,掐媚道。
“厉害个屁!这些都只是临时组建的杂兵,没什么战斗经验,专门拿给你们这些初入战场的新兵蛋子练练手的!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背着大哥带你上战场?”还不等那小将开心几下,一直守在身旁的彪形大汉,调笑着便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杂兵?那……那些正规军呢?”小将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被那大汉打击的有些泄气,疑惑道。
“不知道!这三年来白氏虎族,攻打南墙城的兵都是这些杂兵!实力参差不齐,甚至连个指挥战场的将领都没有!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汉目光深邃的望向了远方那艘妖族战舰。
“总之,凭你现在的本事还没能力对上那些正规的妖兵就是了!”
“哼!你少要瞧不起我!”
那小将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赌气般一抽马鞭,冲散了前方对敌的士兵,之身冲进了战场!
那颗势不可挡的‘刺球’阵,因此露出了破绽,一些身手较高的妖兵,抓住了机会纷纷涌向了那突显的破口。
“渔歌……”
大汉回身呼喊,却已来不及挽留,只看见了她离开的背影,而后瞬间淹没在了那些蜂拥而至的妖兵之中。
战场局势风云突变,毫无悬念的一场战争,因那小将的一时意气,出现了小小的起伏。
机会来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无数妖兵之中,一双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虎视眈眈的盯上了那个一骑绝尘的小将。
……
那意气风发的小将冲出了队伍,只是还没等她多走几步,一只浑身毛发,身形如巨熊一般的妖兵,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如滚落山崖的巨石一般,将她连人带马,瞬间撞翻在地。
剧烈的撞击令她头脑一阵发晕,再度回过神来之时。
只见一柄两尺长宽的巨斧,遮住了头顶那颗耀眼的太阳。
绝望与恐惧,瞬间挤满了她的脑海。
她身体抖如筛糠,脑海中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只是目光恐惧的盯着那柄逐渐劈下的巨斧。
啪!
一柄利剑应声而断,弹飞了出去。
滚烫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喷涌,染红了那铁甲之下的那张苍白面孔。
光影交错下,在小将那绝望的眼眸之中,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伟岸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
正章
……
与白氏虎族的军队打了近三年的战争,在天前,落下了帷幕。
那艘停靠在南墙外的妖族战舰,早已不见了踪影。
巨大城墙的背后,狼藉一片的军营之中,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赤着双脚跟在两位南墙士兵的身后,就像是扣押的囚犯一般,走在去往将军府的路上。
着胤天皇朝的律法,年岁达到十六的半妖需要服役三年,才可拥有在东域这片人族领土活下去的资格。
而今天正好是他服役满期的日子。
“报将军,人带到!”
“嗯,退下。”
一位身材健硕,满面虬髯的大汉坐在堂中,手握着一卷书籍,对两位士兵吩咐道。
少年赤脚迈进了将军府,脚下的泥污在干净的地板上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他四下张望了一番,便毫无顾忌的盘起双腿坐在了地上。
大抵是吃准了眼前这人不会杀了他,于是瞪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身前的大汉。
眼前的大汉便是这南墙军区的将军,南蒙!
据说是皇城六大家族的人,于三年前被发放到了这里。
“屈亮,十六岁,来历不详,野牛血脉,武道修为,淬体三层!妖化后修为未知……”南蒙一边念着书中的记述,一边挑眉打量着这个席地而坐毫无顾忌的少年。
“这记述的可是你?”
南蒙看着他那一身如黄土般粗糙的皮肤,笑问道。
这是个以修行为主导的世界。
世间修行分两种,一为武修者,锻炼体魄,肉身化境!一为道修者,纳天地灵气,藏于己身,突破桎梏。
两者殊途同归,唯有起点不同,修道者拼资质气运,武修者拼毅力坚持。
修道所需的资质乃先天条件,能达到此等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因此世间修行者多为武修。
武修虽然起点低,但修行之路比起修道者,却要苦难不少。
淬体、脱胎、归元、塑身、搬山、金钢不坏、不灭、金身成圣、武极!此为,武者九境。就单单是为首的淬体境到脱胎境的跨越,就足以让无数人望而生畏了。
而东域是武修者的圣地,南蒙作为东域的将军,自然也是个武修的行家,刑天的那土黄粗糙的皮肤他实在熟悉不过了。
“不是我!”
少年直白的说道,脸上挂着淡笑,摸摸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枚,在战场上捡来的铁牌。
“他死了,在白氏虎族第一次发兵的时候!我杀的!”
说着少年按着那枚铁牌缓缓推了过去,“我叫刑天!”
南蒙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武修者的特征是很难遮住的,刑天的皮肤干裂,就像是一层层即将褪去的树皮,这是淬体境九层巅峰即将迈入脱胎境的象征。
“说说吧,杀他的理由?”
“理由啊!”刑天笑了笑,道,“当然是想活的更好一点,我厌倦了在妖域躲躲藏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想趁着战乱,鱼目混珠的来人族生活。”
南蒙看着他,人妖两族大战四百余年,其间细作和一些通敌卖国的贼甚多,虽初做边境将军不久,但南蒙也是见过不少的。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妖族的士兵咯?”
‘啪!’
话音刚落,隔着一道幕帘,府中一只瓷碗摔在了地上。
刑天被那动静引住了目光,透过幕帘下的小小缝隙,他看见了一双绣云鞋在哪儿来回踱步。
“那很重要吗?”刑天嗤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南蒙的眼睛,讽刺道,“我是个半妖!是那一族的士兵,还不是你们说的算?
总而言之,只要能让我活下,就算你说我是细作,我也认了!”
半妖,一个因两族应运而生的,却又并不被两族子民所认可的存在。生在人族,被排挤,被打上非我同类的标签,生在妖族亦是如此!
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就只能看到,半妖身上流淌着一半敌人血脉。
“听说,你在战场上救下了我女儿?”南蒙问道,有意撇了一眼他胸口上那道有些发浓的伤口。
女儿吗?
刑天有些疑惑,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那个面色苍白如纸,颇为俊俏的小将。
他拉扯了几下身上的破布,露出一道自右肩划至左腰满是脓包的巨大伤口,那是救下将军之女的代价。
“当然,否则我哪有这个底气跟您摊牌呢?”刑天看着伤口,泰然自若道,就好似邀功一般。
“就如我说的那样,我只是想活的稍微好一些,所以希望您能看在这个的份上,饶我一条贱命!”
南蒙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看见了少年扯开衣衫时眉间的抽搐,也注意到了他那看似淡然的笑容两侧鬓角的细密汗珠。
南蒙思考了许久,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你希望我放过你?”
“当然,一命换一命,很公平不是吗?”
南蒙冷着张脸,道:“这个世界没有公平!
当然也不是绝对!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过你,甚至还能给你一个人族的身份!”
……
一个时辰之后
蓬头垢面的少年裹着一身兵营派发的大一号军衣,从中走了出来。
一路上,少年双手捧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稚嫩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喜悦。
铁牌上赫然烙着‘刑天’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