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大道:“你们便在那边过了七年?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许天英道:“过了多久我不知道,我......我觉着只过了七个月左右......”此言一出,众皆惊愕,狄峰忽道:“你们是到了仙境了?人间一年,你们那里却是一月?”许天英脸色极为复杂,道:“哪里是什么仙境,哎,就像是炼狱一般!我们时刻都想回来,可是紫霞洞近在眼前,却不是我们的紫霞洞,我们......我们实是痛苦万分!”
杜老大见他神情疲惫,满面尘色,确似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不由得心痛,低声道:“天英,你且喝些酒,慢慢地道来,不急!”沐阳淳此刻正要听他说详细,也不去催他。许天英连灌了三大碗后才续道:“方才师父问我为何突然回来的,我也正自纳闷。我们原本正与那无忧岛的恶人大战,眼看取胜在即,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待睁开眼睛看时,我们就在此处了。”
杜老大道:“天俊,天朗他们怎么会死在洞外?”
许天英道:“他们是被无忧岛的恶人杀死的。”胡二爷怒道:“这无忧岛的恶人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许天英道:“他们似乎一直生活在那里,他们......他们......”他脸上肌肉跳颤,仿佛即将诉说的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他们......他们是吃人肉的......他们把我们当作了猎物。!”沐阳淳惊道:“什么?岛上难不成没有食物的?”
许天英道:“不是的,我们岛上虽无禽畜,但是到处都是松榛果栗,各式瓜菜,海里也多有海鱼。他们岛上的羊鹿獐兔都有,不知为何却爱吃人肉。”说罢似乎想起什么东西,脸色一阵发青,旁人都能清楚看到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程秋娘一直不曾说话,此刻忍不住道:“便是天下大乱,灾年连绵,也不至于吃人吧,这伙不是人,是恶魔。”狄峰道:“历史上还有易子相食的哩!不过那是迫不得已,如今世道虽然艰难,倒不至于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
许天英重叹了口气道:“我思疑他们纯粹是爱吃人肉,绝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杜老大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他们似乎一直便生活在那里?”许天英道:“他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大懂,不过看他们使用的武器与穿着似乎是先秦时人!”狄峰惊道:“先秦人?就像桃花源记里所说的那样的?他们是秦人后裔?这怕是不可能罢!”众人听狄峰说出桃花源记来,尽皆莞尔,颇觉此事不实。
许天英见他们不信,续道:“我也只是猜测,我们在离愁岛上捕鱼摘果,过了三月有余。忽有一日,见到百余艘独木筏飘来,我们正自高兴,不想木筏上跳出三几百人,上岛便杀人。我们措手不及,折损了几十个人,待我们寻得武器前来相斗时,他们已经飘然出海了。”他吞了口气,见没人打断,又道:“我们自然要跟上前去讨个到底,无奈当时无有舟船。我们只得等了几日,砍下大树,扎成木排,出海去寻,又寻了几日方才在北面发现他们的踪迹。”
狄峰道:“那便是无忧岛么?”许天英嗯了一声,道:“我们去的人不多,偷摸上岛后,走不远处便看见他们正围住一个大火堆,在那又跳又唱的,火堆旁绑了不少人,正是我们弟兄。只见他们歌舞毕,上前便把人割了。我们正要发难去救,他们......他们竟然把人就放在......放在火堆去炙烤......我......”汤佩瑶道:“你们没去救人是么?”许天英默然许久,道:“我......我是第一次见这......这......我们来的只有几十人,看他们聚在一块的怕不有千人。我......”
程秋娘道:“那你们是回去搬救兵了?”许天英点了点头,程秋娘道:“如此,师兄不必介怀,彼时彼景,谁也不好说就会去救。况且回去搬救兵是上上之策。”莫阿状道:“这恐怕不是侠义所为!”许天英脸色陡沉,神态极不自然。程秋娘道:“你个呆子懂什么?侠义,侠义,为了救人要把命搭上?如此非但救不了人,反枉送多几十条人命?哪头轻重你都不知道!”
莫阿状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中在想:“我若果真遇着这等情形,我会怎么做呢?多半我是会救的,救得救不得那就另说了!”其他几个少年也不说话,心思各有不同。许天英对此事本是介怀十分,经程秋娘一说,似乎负疚感减轻了几分。他心想:“这是二师叔新收的小师妹,年纪虽小,见识却非凡,二师叔收了个好徒儿!”如此想过,向程秋娘点头示意,内心颇承她情。他怕师父师叔们会纠缠于此,忙接着道:“我们赶忙回到离愁岛,召集所有人众,又造了些木筏,饱餐宿了一夜,明日齐去了无忧岛!”
“到了岛上不多时,便遇着他们,我们与他们拼杀了一日,双方各有死伤。后来我们就近躲入一处密林,与他们相拒。如此打杀了又有三四个月,这日我们趁他们懈怠之时,分了一拨人马回到离愁岛去......”许天英说着话,沐阳淳忽道:“天杰他......他还在无忧岛上与他们相持?”许天英惴惴地点头,沐阳淳脸泛怒气,道:“你们分人马回离愁岛做什么?有什么事该共同进退才是!”
许天英惶恐道:“师叔息怒,我见他们一大半人出海了,心想必是往离愁岛去了。岛上有我们几十位生病受伤的人,我......我怕他们遇害,因此分了一拨人回去。留下天勇,天杰师弟他们继续与恶人相持。”杜老大听了缓缓点头,意为嘉许,沐阳淳颜色也缓和了许多:“你说的怪兽又是什么?”许天英道:“那是身子有老虎大小的怪兽,倒生獠牙,力大无穷,那些恶人见相持日久,奈何不得我们,放出来助战。开始我们被这畜生伤了几人,后来发现它怕人骂的。”
狄峰奇道:“怕人骂的?这是什么怪兽?脸皮比人还薄?”许天英道:“我也不知,只是在相斗时,我们只要有人骂一句,那怪便会退开一步。因此我们便轮番上阵,大骂起来。我们骂一句肏你娘的,它便退一步,骂一句狗日的,它也退一步。”说完难掩嘴角的笑意。狄峰道:“如此说来,这怪兽的祖宗十八代怕是被问候齐了!”程秋娘皱眉道:“骂人非要骂得这么不堪么?”
许天英扭捏道:“小师妹不知,我们也是变着法地骂,可是那怪兽不怕人骂它别的,只怕......只怕......”孙小六抢道:“只怕别人入他娘。”众少年一阵哄笑,程秋娘心中暗骂:“这孙小六真是个恶俗之人。”几个前辈大人不便笑出声来,胡二爷老脸憋得涨红,杜老大忙转颜正色道:“好了,天英,拣重要的说!”许天英应诺,孙小六心底却仍在想着那数百人骂一个怪兽的壮观情景,武夫愚民齐骂娘,粗言秽语满天飞。
许天英续道:“我们担心离愁岛的兄弟安危,忙赶回岛中,与那些恶人大战起来,此役伤了我们不少人。”杜老大眉头凝成个川字,道:“他们也会武功么?你可曾看出来是何门何派的?”许天英道:“师父,他们不会武功,只是力气都大得出奇,我见他们有使巨型马槊的,还有直接抱着大石磨打人的,因此我们受伤者众。”他把肩头的伤口露出,只见锁骨处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这便是被那马槊所伤,还是我拼全力用刀挡了一下,不然,骨头怕断了。”
“我方才看你们伤口,多被重器所伤,原来是马槊,此物秦时已有了么?他们恐非秦人,也罢,你说你们正在大战时,忽然地动,然后便回到此处了?”杜老大自言自语了几句,转问道。许天英点了点头:“那时我们杀了半数恶人,其余的要逃。天俊,天朗师弟去赶,不提防被恶人用石磨打死。我们正要再追时,地震传来,便回到此处了。此间兄弟见我们突然出现,不少人着实吓着了,中间有些误会。我们说出来历,他们便全数到大厅来救人,直到师父你们回来。”
杜老大叹道:“他们都是你们失踪后新招的弟子,不识得你们。幸好不曾动手。”望望沐阳淳,又望望许天英,续道:“此事过于诡谲神秘,我一时也无有头绪,你去休息罢。”转头又向狄峰他们道:“你们也去休息罢,明日一早我们再说话。”许天英已是疲累不堪,得了师父言语,回房倒床便睡。那几个少年却又睡不熟,在各自房里辗转反侧。狄峰睡在床上,心想:“不知孙爷爷他们此刻如何?距离中秋还有二十来日了,师父在庐山的赏石大会不知赏的是什么石头?......”胡思乱想了一阵,正在迷糊间,突然一阵轰隆声起,只觉眠床左摇右摆,整个房间都在晃动。
他心神猛然惊醒,暗叫一声不妙,连忙下床,跑出房间。来到百子厅一看,已是站满了被吓得奔房而出的人众。几个少年聚在他身边,孙小六道:“大哥,这回又地震了,我们要被震去那离愁岛么?”狄峰方要搭话,眼前一闪,多了一条人影,正举刀劈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换做寻常人怕要挨一刀了。好在他随公冶梓学过打穴功夫,虽然研习日浅,身法尚算敏捷,当下侧脸避过,就势倒地翻滚而去。
“住手,天杰!”沐阳淳大喊。此时有人把大厅灯火点亮,狄峰爬起身来,看到眼前又多了几十人,个个衣衫褴褛,身上带伤。那被喝住的是个青年,眉目间像极了沐阳淳,一般的浓眉大眼,长脸高鼻。他定眼看了一下,撇了兵刃猛地扑到沐阳淳身前,跪了下去,抱着沐阳淳大哭:“爹,爹......”狄峰心道:“原来他便是天杰师兄,不是在无忧岛上打怪兽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要举刀杀我?他是沐三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