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影佑当时是怎么说服徐月然的?他只不过是对徐月然提出了她人生了另一种可能性。这个想法并不是杨影佑凭空说出来的,倔强如徐月然,她是顶容易钻牛角尖的那种。如若徐月然的心里本来没有动过真而已的心思,那么就凭杨影佑就算是耗尽了三寸不烂之舌也是不能把这个执拗的女子说动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杨影佑看到了徐月然心里的那一点松动,那份犹豫和迟疑就像是一块完璧上的缝隙,让原本无从下手的他有了可乘之机。
徐月然或许真的是很坚强,她比起一般那种遇到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女子强了不止百倍。在那些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的长居深闺中的女人还将一生的希冀全权寄托在自己的夫君身上的时候徐月然就知道要为了自己奋起反抗。
她一路披荆斩棘,把自己练就地刀枪流言都难以近身。可徐月然终究还是会痛的,那些闲言碎语就是通过这个细小的,连徐月然自己都很容易忽略掉的缝隙渗透到她的身体里,然后逐渐蔓延开来。那种痛不是一般身体上的疼痛,它从皮肤传到骨头,从胃蔓延到心脏再到指尖,那种痛感融入了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随着你每一次的呼吸,每一秒的心跳都在不断加剧着。
徐月然可以欺骗别人,就像她曾经女扮男装骗了所有人那样。她甚至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所编制出来的假象。可那种疼痛总是在她放松的时候就开始加剧地疼。她到底还是个女人,有着一颗柔软的容易受到伤害的心脏。
她只是觉得有些受不住了,如果这是一份一厢情愿的一往情深,徐月然已然有些想要放弃了。
“我觉得把,月儿你现在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你总是被同样的东西绊住。你在毫无选择余地的境地中挑选着选项,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两个选择,你都不必做。”杨影佑并没有把事情挑明,他的言语中为自己保留了一份余地。他甚至连事件主角的名字都未曾提及。
“我可以这样做么?”
“为什么不能,朱棣他能够抛弃这点,你为什么不能。”
朱棣不怕失去女人,所以左拥右抱,徐月然担心失去他,反而谁也留不住。不惧怕失去才能赢到最后。多情者多艰,寡情者少难,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徐月然撒谎了,她爱朱棣,深入骨髓融入血肉的那种爱,她不说不承认是因为她不清楚对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她的。情之不敛,运无幸耳。徐月然虽然爱的心惊胆战却还是死不悔改,因为这一种感情已经浸入了她的骨髓里与她的生命共存亡。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她的相思就像是投入大海的时候,沉到了海底的最深处。徐月然觉得她的生命也随之变得沉重不堪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徐月然想到与朱棣的往事只觉得心里苦涩,他想着纳兰性德可能也是有过这样的心境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吧。当时的她和朱棣还不似今天这般。初识之时,谁又能预料到他们两个在今后人生中的纠缠和变故呢。
徐月然早已不是当时的徐月然了,而朱棣更不是。而最重要的是,当年初见时徐月然还不像现在这般地深爱着朱棣。徐月然有些精神恍惚地想着。曾经那个被徐月然拼命压制的念头像蛇一样地悄悄爬上她的心头,她想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想换一条路走走了。
爱,这曾经是她向朱棣祈求的唯一的东西了,可朱棣不能满足她,他们的相遇从来就是个错误。朱棣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向旁人低头,她等了太久,徐月然她这辈子应该都等不到春暖花开了。她应该清楚自己不过只是朱棣生命中的过客,画不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等朱棣想明白了,怕是要觉得在她身上浪费任何一笔笔墨都不值得。
为了不让自己仅存的颜面扫地,徐月然只好选择这种并不算聪明的法子企图挽回些许的自尊。巨大的思念的暗流涌入了徐月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她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一个人对于生活和未来没有保障的时候,她做的任何决定和选择都不应该被苛责,为自己着想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错。
徐月然觉得现在的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就看着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往下跳了。的确,没有爱情的生活时一潭死水,可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没有爱也就不存在随之而来的伤害。她曾经的爱情让她失去了半条命,剩下的这半条,徐月然选择不再相信感情。
“既然一开始的选择错了,那么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新的生活充满着希望与诱惑,可同时也存在着颠覆与毁灭的危险。面对这种诱惑,你当然可以选择回避,远远地绕开它以策安全,当然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无视伴随着它而来的风险的存在,勇敢地朝它驶去。人从来都是,不止要活,还要生。现在的徐月然只想从她自己的前半生里退出,从那个众所周知的徐月然的角色里抽身,甚至抹去自己之前存在过的痕迹。
她正在努力地从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中挣脱出来,希望自己不被察觉,不被打扰,安静地过完一生。
“开窍了?”杨影佑的演技睁的大大的,表示出对徐月然明智选择的惊讶与大加赞赏,他深知跨出这一步对于徐月然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直到自己对徐月然说出这番话前他自己都在犹豫。
“其实我心里从来都明白。”是啊,可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却又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情总是互相矛盾地存在着,仅仅是为了自欺欺人。
“那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杨影佑现在很开心,他觉得现在就是属于他的胜利时刻了。
“你觉得有可能么?”过去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徐月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打量着正咧着嘴冲着她傻乐的杨影佑。
“月儿我看你我也就凑合凑合得了呗,横竖得着小爷这样的绝世美少年你不亏的。”杨影佑停顿了一下,他内心上的沉重就像花萼之于花瓣一样,一层层地脱落下来,他在期盼着花瓣最后探出头来,就像是在期待着徐月然的答案一样。
他并不认为徐月然这样做是冒险的,实际上,徐月然早就已经经历过两次冒险,谁都没有比她更有资格去玩耍,撒欢,或者什么也不做。她现在不过是选择了自由。这是一种游离于理性之外的危险,可是杨影佑觉得这样的徐月然不矫饰,很直率,也很动人。
“拉倒吧,你少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了,我还不清楚你的啊。顶多就是一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徐月然摇摇头一副你什么样我都懂少来蒙我了的表情。
杨影佑听了徐月然这损他的话倒也不动怒,对着徐月然嬉嬉笑笑地。
“那你也喜欢我的,不是么?”明明是一句问句,可偏偏就被杨影佑说成了肯定句。他这也怀疑那也怀疑,可下子倒像是认定了徐月然的心,把话说的笃定的很。
“谁说的。”杨影佑耍着赖皮,徐月然可不承认,她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着杨影佑的歪理。
“那你怎么有空理我?你不是常跟我说,你的时间和精力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么?那我对你而言不就是那个值得的人么……”杨影佑这话说的是徐月然同时说的也是自己,如果徐月然对他而言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杨影佑怕是连眼皮都懒得对她抬一下。
徐月然这个死心眼这会碰上了杨影佑这个厚脸皮倒也是失了章法。
“你这可是在抬高自己?”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如此相配的。”
“可惜你我轨迹不同。”
“不是不同,是你故意视而不见,不过好在你现在愿意与我同行,倒也算是朽木可雕吧。”
“你说谁是朽木呢!”
“谁认真谁就是呗。”
杨影佑这话言中了徐月然的要害,人生如戏本就不该太过认真。你对每一件事情都较真如何才能活的开心?不如游戏人间来的轻松愉快。
“好好好,那以后就让我重新认识你,以前的那些统统不算好了吧。”
“什么叫以前的统统不算,杨影佑你什么意思啊。”
“我只是说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我们完全可以选择最好的那种。沉浸在过去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何必整天想东想西,我看最要紧的是朝前看。”
“影佑你言之有理,以后我什么都不想了。”
“哦,还有一点我忘了说。”杨影佑总是像一个小孩子,得这个机会就要无理取闹。
“你哪来的那么多要求……”
“你就说听不听吧。”
“什么?”
“本小爷的脸你可以多看看多想想,有助于开窍哈哈哈。”
杨影佑顽皮的本性线路出来,他朝着徐月然吐了吐舌头,抛下徐月然一下子就跑到了前面去。徐月然这才知道自己又被杨影佑给耍了,气急败坏地从后面追上去跟着他。
没有爱情的时候,快乐变成了生活的底线,人活着总是要有些盼头的,虽然她暂时丢失了她的爱情,可徐月然在心里想着也许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呢。
事情终归是要有始有终,她跟朱棣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纷纷扰扰一辈子,这种痛就让她亲自在这一刻将它了结了吧。
可徐月然不知道,有些事情从来都跟骨气无关,就像所有的孽缘到了最后都会有一个统一的说辞一样,他们把这个叫做“尘缘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