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手一抖,整个人呆住了。
他上前拍拍孟汐的脸颊,毫无血色,亦毫无回应。
“来人!”只见他疯了似的冲出去。
太傅府里一片愁云惨雾,直到郎中出来,跟苏羽说她醒了,才算是稍稍出了口气。
他走进去,在床边坐下,孟汐表情空洞,眼泪将枕头濡湿了一片。
“说句你不想听的话,孩子对我固然重要,但我更希望你能把身子养好,这次只是个意外。”苏羽伸手抚过她的额头,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只觉触手冰凉,她眼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怨恨,只有心灰意冷。
“苏羽,我想回京州去!”良久,她喃喃说了一句。
“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陪你一起回去!”他去握她的手,却被她抽回。
“我想自己回去,江家总能帮我找个容身之所。”她轻叹一声:“我们分开吧!”
“你什么意思?”苏羽眸中一沉,盯着她的脸,只见她眼中淡淡的:“过去的一切就这么过去吧,我想离开这里,回京州重新开始。”
“孟汐!你到底什么意思?”苏羽隐隐有些怒意,却见她泪水悄然滑下:“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我怕了,我害怕京城这个地方,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苏羽心里一痛,俯身抱住她,低低道:“相信我,不会了,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了!”
他喃喃道:“这笔账,我迟早是要找人清算的,但是眼下,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孟汐背对着他,虽然知道他也一样痛苦,但自己心中的千疮百孔又该怎样弥补?
天似流火,眼看一天比一天热,孟汐的胃口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如意变着法儿熬些汤水给她喝,她最多喝两口就放下了,眼看着人瘦了一大圈。
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孟汐倚在窗外出神,听到门前一声轻响,一个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好些了么?”江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包干果,笑道:“京州送来的无花果,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二哥!”她刚叫了一声,眼圈儿就红了,江彦叹了口气:“你别怪我现在才来,我是真的不敢来,就怕惹你伤心。”
“伤心?”孟汐苦笑一声:“我怕是已经无心可伤了。”
“只听过骂别人没心没肺的,哪有自己说自己的?”江彦在她对面坐下:“不管什么事,都不要郁结在心里,这才是最伤身体的。”
“我没有!”孟汐伸手拿过桌上的提壶,替江彦倒茶,淡淡道:“我如今可是京城里响当当的病秧子,也只能这样了。”
“你可知道苏羽这些天过得很不好么?”江彦看着她,微微笑道:“他来找我的时候,那个狼狈样子,我也是吓了一跳。”
“我知道!”孟汐低头:“你让我怪他也是没来由的,但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些介怀。”
“因为越是亲近的人,我们越是没耐心!”江彦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大哥这几日事忙,他让我带句话给你,如果你真的全部都放下了,就跟我们回京州去,不管你如今是谁,都还是江家人。”
孟汐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们江家人,没那么懦弱。”
江彦嘴角弯了弯,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来,扔给孟汐,笑道:“大哥说,你若是想留下,这些东西让我带给你。”
她打开锦袋,只见厚厚一摞银票,不由抬头望向江彦:“这是什么意思?”
江彦微微一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依靠任何人!”
孟汐将锦袋攥在手里,轻声道:“替我说一声,谢谢大哥!”
两个人一时低语,一时轻笑,一直聊到黄昏时分,才见苏羽进来。
江彦见他进来,这才起身笑道:“我算是替你哄好了!回头想想你要怎么谢我才成?”
“随你开口!”苏羽微微一笑,只见江彦笑道:“时辰正好,我要去安平坊试试西域的葡萄美酒,看看胡姬跳舞,就不妨碍你们了。”
“让阿舍送你过去吧!”苏羽喊了一声,只见江彦摆了摆手:“不用送了!”
屋中重回寂静,孟汐看着苏羽,没有开口。
苏羽在她身旁坐下,刚要开口,只见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我饿了!”
他怔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欣喜,低低嗯了一声。
半夜下起了雷雨,苏羽起身去将窗户关好,刚躺下,只觉一双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背上,他翻了个身,孟汐像只猫儿似的缩进了他的怀里,一双手紧紧拢住他。
“不怕!打雷而已!”苏羽亲了亲她的额头,只听她轻声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苏羽听着窗外雨声,心里却渐渐晴了起来。
梅苑,史太后看见孟汐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关切来:“哀家听说了你的事情,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谢太后挂心,歇了这么久,好多了。”孟汐跪下行礼,轻声答道。
“起来吧,无须多礼!”太后示意她在一旁坐下,这才悠悠开口:“孩子没了,太傅一定也很惋惜吧?”
“也怪我自己不争气,身子太弱,他怕我伤心,所以也不曾说过什么。”
孟汐看着太后,问道:“不知太后近来是否凤体安康?”
“我还是老样子,如今孙儿们也大了,越来越让人操心了!”史太后看了她一眼,又道:“四皇子一直孝顺,可惜他娘出身不好,所以我也是最心疼他。”
孟汐没有做声,只听太后又道:“听说经过这次的风波后,苏太傅很紧张你,想来是你做的不错。”
“不过是为人妻子的本份罢了,太傅温良有礼,是我的福气。”
“这份福气是谁给的,你最好还记得!”史太后端起茶碗微微一笑:“太傅好手腕,如今朝堂上若论能呼风唤雨之人,除了他,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苏羽很少在家里讲朝堂之事,所以我并不清楚。”
孟汐很清楚太后突然叫她的目的,过了这么久,她这颗棋子总要动一动了。
“皇上虽在盛年,但立储之事,宜早不宜迟,如今太傅身为百官之首,还希望他能催促皇上早日考虑春秋大业才行。”
“太后的意思是?”
史太后看着孟汐,悠悠道:“我希望皇上能立四皇子为储君。”
“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身为女子,我知道若是想让夫君在朝堂上安心出力,先要保证家宅康宁才行啊!”孟汐抬头,微微一笑:“赵相国如今与我夫君势成水火,他女儿又害得我没了孩子,内忧外患,我只求太后能还我一个公道。”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史太后朗朗一笑:“孟汐,你现在当真是聪明了不少。”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当日赵相国指着鼻子骂我是庶女上位,让我清楚,这世间的两个依靠,一个就是太后,另一个就是我夫君。”
孟汐起身行礼:“太后今日之教诲,孟汐一定铭记于心。”
史太后表面带笑,心里却很清楚,她如今将苏羽做为自己的筹码来与她谈判,果然翅膀也是硬了些。
越是这般自信,便代表她在苏羽心中的地位越重,于大势而言,并无坏处。
史太后朝着身旁的宫女说道:“巧玉,去将我那条金丝披帛拿来。”
团花牡丹金丝披帛,一看就是贡品,太后将它赐给孟汐的意思很是明白。马车在皇城的小道上慢慢的走着,孟汐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披帛,眼中浮起一丝冷笑。
安平坊,胡月楼,这里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似乎从来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只见一名个子高挑的胡商,带着个胡姬一步步往三楼的雅间走去,那名胡姬蒙着玫瑰色的面纱,看不到脸,一双眼睛极美,也极冷。
胡月楼里不断有人进出,过了一会儿,台上跳起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此时江铭走了进来,一身墨蓝色的锦袍,匆匆上了三楼,闪身进了挂有大红灯笼的房间。
只见江彦和孟汐正一身胡服打扮,坐在桌前说话。
“你们干嘛穿成这样?”江铭皱眉,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里说话方便,也免得被人盯梢!”江彦朝孟汐抬了抬下巴:“大哥来了,你说!”
孟汐看着江铭,说道:“太后让我去跟苏羽吹风,她想扶持四皇子为储君。”
江铭眼中闪烁了一下:“你继续说!”
“以前我听安远寒说过,四皇子是戚妃所生,只因戚妃娘家并不显赫,所以一直都以太后唯命是从,太后正是看准这点才想将太子之位捏在自己手中!”
江铭点了点头:“史氏一族被苏羽清理了大半,她自是不甘心,所以又打起太子之位的主意来。”
孟汐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哥,我想趁这个机会,一定不能让太后所想得逞!”
“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江铭淡淡道:“你敢骗她这一次,可能下一次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怕,只要能扳倒太后,我宁可孤注一掷!”孟汐挑眉,又道:“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苏羽,我只怕直接跟他说了,他会落下心结,不如我们自己商量?”
“你就回去直接跟他说!”江铭瞥了孟汐一眼:“你也是小女儿家心思太重,如今你想扳倒太后,却又不告诉他?你以为他是谁?”
连江彦都摇头笑道:“你这个丫头,太小看他了。”
楼下胡乐喧闹,孟汐低头,却想苏羽会不会再次怀疑她,甘做太后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