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圆夜,清瑶在天井下搭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月饼、苹果、橘子、香梨已经许多糕点。
已入秋,秋夜风寒露重,安歌披着件大氅,坐在葡萄藤下,抬头望着皓月,手里握着傍晚才送到她手心里的同心锁。
欢欢坐在她身边,盯着安歌手里银制的精致小锁,锁上的链子也是银的,在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
她伸出小小的嫩嫩的手指头,去戳锁头,被安歌发现了,安歌歪头看她,问:“旁的小药童都回家了,你怎么没有回去跟家人一起过中秋?”
“她是师母在谷外捡来的。”清瑶递了一个枣泥馅的月饼过来,安歌接过月饼,掰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欢欢。
欢欢的表情有些落寞,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月饼,直到苏景兰冲她一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去,她才重新扬起笑脸来,蹦蹦跳跳地过去了。
枣泥馅的月饼过甜了,吃着有些发腻。安歌小口小口咬着月饼,看着头顶大大的月亮,月光皎洁如水,洒落在大地。
中秋节,又称中元节,是大齐几大盛节之一。在家里,坐在葡萄藤下单纯赏月是没什么意思的,到了这日,入夜后,去街上逛灯市才叫有趣。
古代的灯市,安歌从未瞧过,只因她身上有伤,不便外出,所以只能在药王谷里待着,其他人却不同。
再安静的性子,终年窝在药王谷中,也该厌烦。苏景兰又给欢欢拿了一个苹果,问她:“想不想去灯市上逛逛?”
欢欢立马蹦跳着说想。
药王谷距离江北城虽然远,但是在药王谷附近,就有一座小镇,每年中元节,小镇上便有一个不大的灯市。
苏景兰起身,拉着欢欢的手朝外走,边走边回头问:“瑶瑶你去吗?”
“七师叔,咱们一起去吧!”
清瑶看了看安歌,刚要摆手谢绝,安歌伸手把她朝外一推:“你去吧,我自个儿在这儿待会儿。”
她一阵犹豫,嘱咐安歌,让她过一会儿就去屋里待着,莫要在外面受凉之后,跟在他们后面,出了药王谷。
药王谷外热闹无比,药王谷内,静寂地只剩少许两声蝉鸣。
月亮年年月月都相似,实在是没什么好瞧的,盘算着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提起灯笼,悄悄溜进了苏景兰的书房。
他的书房十分整洁,拢共四面墙,三面都摆满了书,多是医书。
书本按照类型分放在不同的书架上,为了方便寻找,苏景兰还在每个书架上贴上了类型,草药医理被安歌略过,她提着灯,一个个书架找过去,最终在最角落的书架里,找到了一个名为“杂集”的书架。
书架很大,上面放着各种书,神话、戏本、异志、技艺书、甚至还有苗疆蛊术等。安歌快速扫过一个又一个书名,在里面快速挑出几本书放进怀里。
她挑的多数是异志杂文、神幻一类的书。
从前安歌不信神魔,总觉得这是神神叨叨的东西,可在她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她不得不信了,至少,这个世界上有鬼,她是信了。
她从大火里逃生,在火烧起来之前,原主彻底消失了。这是件好事,因为从此之后,这具尸体,就真的单纯地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但是安歌突然发现,在她身上出现了似乎更为神秘可怕的事情,或者说,她发现自己多了一样神奇的能力。
当她和别人对视时,她问出的问题,别人回答的必然是真话。
这让安歌很奇怪,她很确定,这项能力,是在原主消失后她才拥有的。
她想起原主走之前所说的给她的好处,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正因为不确定,所以安歌才趁苏景兰等人全都出去了,偷偷溜进书房。
安歌不敢在书房里久待,她害怕苏景兰突然会来,她拿着书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借着灯光,快速翻阅完一本又一本的书。
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只要是她觉得无关的内容,全部立刻翻过去。就这样,安歌一连翻了四本书,终于在第四本找到了最为贴合的一种秘法——迷魂术。
但在书上,也仅仅记载了这一种秘法,并提及使用者可以利用迷魂术操控其他人的意识,让其如傀儡一般任由自己摆布之外,其他更多解释便没有了。
趁他们还没有回来,安歌悄悄把书又送了回去,然后她躺到床上,开始了瞎琢磨。
“原主给自己的能力,会是迷魂术吗?”
“如果真的是迷魂术,为何我不能控制别人呢?难道是我还不会应用?”
“可是该怎么运用呢?还是说,她给我的,只是简单的让人说真话的能力?”
琢磨着,琢磨着,安歌便琢磨远了,她开始想,自己是否可以利用这种能力让安丰禄自己招出自己的罪行?
这个能力是否又可以帮自己报仇?
她又想了想,觉得如果只是找安诗诗算账的话,这种暂时看起来十分鸡肋的能力,或许还没有自己一双拳头管用。
安歌又抬起手来,借着月光,看着自己自己开始慢慢变得和常人无异的皮肤,皮肤暂时没有留疤的迹象,她又摸了摸脸上的绷带,不知自己的脸恢复的如何。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到绷带拆了之后,就回京都去,就算清瑶她们拦着,她也得回去。
缩手缩脚地在江北一直待到程舒志在京都把那些危险的事情都做完了,再回到京都过平淡富贵的生活,那不是她的性格。
就算是程舒志和孙友志之间的事,安歌不插手,她和安诗诗之间的这笔账,无论如何,也必须她自己来清算!
小镇上的的灯市不大,结束的也早,安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之后的事时,苏景兰三人便回来了。
瞧见院子无人,房间里都熄了灯,他们便以为安歌沉睡了,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各自爬上了各自的床。
八月十五,连带着同心锁一起送来的信,是程舒志送到江北来的最后一封。之后几天,安歌再没收到过来自己京都的信。
起初她还装作漫不经心,直到第四天傍晚,清瑶给她换绷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还是没有京都的信吗?”
清瑶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有,或许是少东家中了状元,这几日忙着朝见皇帝,没有时间给你写信吧。你莫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若程舒志平时便是隔几日写上一封信,哪怕是隔上七八天,他不来一封信,安歌也不会多想,可自从她离开京都,到现在二十几日,每日她必定会收到一封他的信。
信突然断了,她不由地多想。
安歌想要回京都去看看,但她没有开口,只是在清瑶拿过膏药要往她脸上擦的时候,她突然问:“我现在的样子如何了?”
清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已经恢复了八分,只是面容有些发粉,我看你身体恢复得很快,再有三五日,就该完全好了。”
“你把镜子拿给我,让我瞧瞧?”
清瑶盘算着安歌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吓人了,虽然因为剥皮,让她的容貌有些许变化,但也不乏是个美人儿,她让安歌等着,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一面镜子。
夜幕还没有降临到这片土地上,虽是傍晚的天,但天色不甚昏暗,安歌拿着镜子,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人。
她的嘴唇之前被火烧焦了一块,焦肉之前被苏景兰割掉了,嘴唇故而薄了许多,模样乍一看和之前九分像,却比之前惊艳许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因为一直不见光,用药膏养着的缘故,她的脸很白,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嫩,也确实经不起折腾,双手轻轻一掐,皮就要破了。
这是她的脑袋还是光秃秃的,
头发虽然长出来了,但却像男人的胡子一样,又短又硬,远看便是一头青茬,这样短的头发,再长上一个半月,也长不成齐腰长发。
莫说是齐腰长发了,怕连耳垂都长不到。
安歌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玩笑道:“这样,到成亲的时候,恐怕凤冠都戴不住啊。”
清瑶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或许可以找根绳,把凤冠系在脑袋上。”
“那得多丑啊。”安歌想了想到时自己的样子,晃晃脑袋,把镜子递还给清瑶:“咱们真的要在江北过冬吗?”
“恩。”
“你不回京都去?”
“江北就是我的家,回来了,自然就不回去了。”
“我也想回家。”
“......”
“咬牙忍一忍吧,等到来年春,京都如果安宁的话,或许少东家会接你回去。”
“安不安宁,有什么区别呢。”安歌呢喃一句,阻止了清瑶绑绷带的动作,“脸上皮都长好了,不绑了,让它见见阳光吧。”
“也好。”清瑶把绷带收起。
“医圣的养颜膏,你能否给我一瓶?绷带拆了,我以后就可以自己擦药了。”
“我待会儿去给你拿一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