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诗诗虽然活着回来了,但她现在的样子难以见人。
在收到信后,孙显荣装模作样地来安府走了一趟,关切地要去见安诗诗一面,被胖夫人挡了回去。
而金铺那儿定制好的凤冠,也被杏儿取了回来。
安诗诗一醒,看见梳妆台上放着的精致的凤冠,从前的欣喜和憧憬半点儿都没了。无名火从安诗诗心里窜出来,她伸手一挥,便把梳妆台上的首饰全部扫到地上,包括凤冠。
首饰落地的“乒乓”声听得杏儿心里一紧,她吓得急忙蹲下去把凤冠拾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凤冠无损后,刚要开口劝,安诗诗一脚便把她踹倒在地,边踹边骂道:
“还拾它做什么!还拾它做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能戴得了凤冠吗!丢出去!丢出去!把它们统统都给我丢出去!”
她的声音很大,到了后面,近乎于嘶吼。杏儿不敢动,她只好怀抱着凤冠,跪在地上,委屈地吸鼻子。
吸鼻子的轻微动静再触怒到安诗诗,安诗诗走过来,又朝她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哭哭哭!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没用的废物!我让你把它们都给丢出去,你怎么还不动弹?耳朵聋了吗!”
“小、小姐,这些都是您、您成亲时要用的东西,丢不得啊......”
成亲时要用的?
安诗诗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东西,除了那璎珞她还能戴,其他的还有哪一个是可以乖巧束缚在她的头发上的?
她越看,心里越气,索性直接伸手去夺杏儿手里的凤冠,势要把它夺来,丢到外面去,杏儿哪里敢给她,拼死护着。
一时间,在安诗诗的闺房中,尖锐的辱骂声、拳打脚踢声以及杏儿时不时两声求饶,此起彼伏。
胖夫人被安诗诗的骂声惊动,慌里慌张地进门来时,正瞧见杏儿和安诗诗夺凤冠的场景。她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杏儿见财起意,张口刚要帮衬着骂杏儿,便听见杏儿哭喊道:
“夫人,您圈圈小姐吧!小姐非要把好好的凤冠给丢出去。”
胖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安诗诗,不明白地问:“好好的凤冠,你为何要丢出去?你若是嫌它做得不够精致,咱们拿着它再去换一顶也可以啊!”
安诗诗撒开夺凤冠的手,诓得杏儿一屁股墩在地上,墩地屁股都要开花了。
“娘,您瞧瞧我现在的样子,我还能戴凤冠吗?”安诗诗指着自己的头发,委屈地哭出声来,“我现在连根发簪都戴不上,要怎么戴这凤冠?我看见它心里就烦,留着它又不用,不如把它丢出去!”
说着她伸手再问杏儿要凤冠。
胖夫人是心疼安诗诗的,她心疼之余,又被安诗诗这些话气白了脸。只见她一下子把凤冠从杏儿手里夺过来,郑重地放到梳妆台上,同时命令丫鬟道:
“把地上的首饰都给小姐捡起来放好!”
丫鬟们手脚忙乱地拾首饰的同时,胖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安诗诗的脑袋,每戳一下,便数量一句。
“今儿是初六,后天便是你成亲的日子了,都到这时候了,你又胡闹什么?”
“凤冠丢出去,丢出去,成亲的时候你戴什么?这么短的头发不能戴簪子,凤冠还戴不了了?它就是一顶帽子,扣在你头上,拿绳子绑上去,你也能戴!”
安诗诗抽着鼻子,斜瞥着那顶凤冠,耍起小脾气道:“我不成亲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成亲了!”
“啪!”一个清脆而又响亮的巴掌无情落到安诗诗脸上,安诗诗被打的一懵,许久之后,她才难以置信地看着胖夫人,泪水霎时间盈满眼眶。
“娘,你打我!”
“我打你了,又能如何?”这一下挨在安诗诗身上,却疼在胖夫人心里。饶是如此,胖夫人也沉着脸,斥道:
“我打你的就是你!平日里我和我爹惯着你、宠着你,没想到现在你越来越没王法了!说定了成亲的日子,你不想成就不成了?”
安诗诗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咬牙道:“我现在这幅样子,你让我怎么去成亲?左右还不到十月初八,你让我爹去跟孙伯伯知会一声,将日子推迟不就是了!”
“孙将军如今在北疆,光是送信到北疆去,少说就得七八日,你说知会孙将军一声就是了,好啊!你去知会!你自己去和你爹说!”
胖夫人气得一喘粗气,“安诗诗我告诉你,这件事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十月初八,你必须给我去成亲!凤冠你若是丢了,谁也不会再去给你置办新的,到时候你不嫌丢人,就这幅样子嫁去程家好了!”
说完这句,胖夫人也不想留下来再多说,给自己添气,于是她甩袖,气呼呼地出了闺房,
“砰!”
闺房的门重重一关,安诗诗跌坐在床上,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下唇几乎要把她咬出血来。
跟着胖夫人来的丫鬟也都出去了,闺房里除了她,就只剩杏儿一个人。
杏儿如履薄冰地将首饰在首饰盒里都归纳整齐了,看安诗诗一眼,她想劝两句,又怕在给自己招一顿打,于是将自己缩到了角落里,尽量不引起安诗诗的主意。
闺房里,安诗诗无声地掉着泪,闺房外,胖夫人也被气得委屈连连。
她刚刚冲安诗诗发了一通火,非她的本心。现在冷静下来了,许是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话说的过了些,于是扭头拉起常跟着自己嬷嬷的手,问:
“方才我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
“我晓得她现在心里也很难受,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换成谁,谁不难受呢?我也没想跟她说那么重的话,可是她方才也忒气人了些!”
胖夫人拿出手帕来,一擦眼角的泪,“我刚刚训斥了她一顿,现在她不见得会搭理我。那孩子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亲近的人,也就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些,嬷嬷,你替我去劝劝她吧。”
嬷嬷看盘夫人一眼,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哎”一声,转身又回了安诗诗的闺房。
她这次回去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碗燕窝以及两个热腾腾的白鸡蛋。
两声轻叩门声后,杏儿看着安诗诗的颜色,大着胆子打开门,瞧见是嬷嬷,急忙把嬷嬷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到小桌上。
自一进门起,嬷嬷的眼睛便放在安诗诗身上,她看见安诗诗眼眶红红的,湿润得很,料想她刚刚也哭过,于是端起燕窝来,笑呵呵地来到安诗诗面前,道:
“小姐,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这是夫人特意给您熬的燕窝,您喝一碗。”
安诗诗不想领胖夫人的这个情,于是脸一别,“不喝!”
嬷嬷咋就料想到了安诗诗这个反应,并不死劝。她放下燕窝,伸手问杏儿要一个剥皮的熟鸡蛋,杏儿急忙将鸡蛋剥了皮,送到嬷嬷手里。
嬷嬷从袖兜里摸出一块细棉布来,把白鸡蛋裹到里头:“用煮熟了的白鸡蛋在脸上滚一滚,能消肿,小姐,我给您消消肿吧。”
这个安诗诗并没有拒绝。她把脸伸过去,任由嬷嬷拿着鸡蛋,在她的脸上滚着。
嬷嬷晓得现在安诗诗心里烦胖夫人,并不开口,空气静寂片刻,安诗诗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娘让你来的?”
“不是,是老奴自己要来的。”
安诗诗瞥嬷嬷一眼,嬷嬷笑一声,“小姐不信?”
她未置可否。
“小姐还在跟夫人置气?”
“老奴跟着夫人嫁进安府来,自打小姐出生,老奴便看着小姐长大,夫人对小姐如何,老奴再清楚不过了。小姐您长这么大,夫人还没动过您一根手指头,今儿突然打了您,也难怪您跟她置气。”
“夫人打了您那一巴掌,她心里也疼。您根本不知道,您失踪的这些天,夫人连一顿好饭都没吃过,梦里念叨的都是您的名字,您回来后,她瞧见您,更是心疼地背着您哭了半天。”
安诗诗想起来,胖夫人的眼睛确实是肿着的,但她心里还是有气。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子愿意像我这样狼狈出嫁?我不过就是想要推迟几日婚期,她商量便不同我爹商量,便要打我。”
“老奴晓得,小姐现在这副模样出嫁,确实不如意,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期是早已经定好的,请柬也早就分发给诸位宾客了,哪里能够随意更改?”
“若是让夫家知道您因为头发短了,便要延迟婚期,夫家该如何想?其他宾客知晓了,又该怎么想?为人处世,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到。更何况,这件事就是告诉老爷了,老爷也不会统一的。”
嬷嬷把凉了的鸡蛋取下,换了另一个鸡蛋来。
“左右到时候红盖头一盖,谁也瞧不出盖头下的人头发长短,小姐,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