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回了一趟学校,她联系房东,做出血的让步,终止了租房合同,她将日记本、一些书籍和衣物带回成都。
那些日记,全是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与贝加的冤家易结、点点滴滴。
简洁情绪低落,埋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大谌守在她门口,安静了很久,直到她终于转身,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简洁,你真的要跟贝加分手啊?”大谌扶着门框,懒懒地看着简洁。
“不是真的,是已经。”简洁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书桌拿过烟,取出两支,自己点燃一支,另一支递给大谌。
“你消息倒挺灵通的,这事我还没跟哪个同学说起过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前两天贝加来过。”大谌点燃烟,吸了一口,静静地看着简洁。
“他来这里?”简洁觉得很不可思议,贝加来这里做什么?
“嗯呐。”大谌抖了抖烟灰,又吸了一口,他定定地看着简洁,很认真地说,“其实贝加他真的很在乎你,那天我们在楼下喝了几杯,晚上他非要一个人睡在你那光板儿的床铺上,我怕他冷,给他送毯子过来,看到他偷偷哭。
你知道,男人,真的,有泪不轻弹!作为男同胞,也作为你的朋友、中国老邻居,劝你一句,别和他分手吧!也许他是犯了错误,但你可以批评他、教育他,甚至打他,都行,可是大姐,你得给他改正的机会啊!
你这样和他分手,真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都挺替你们觉得可惜。”
简洁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别过头去,只顾狠狠地抽烟,然后把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才苦笑着对大谌说:
“有些事,身不由己,也心不由己,我也很难过,但却说服不了我自己,而且,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新兵名单下来之后,贝加给了自己一场特殊的旅行,他去到重庆荣昌,在简洁的房间住了一晚,然后去铁路桥、三棵白桦树、青石桥、螺罐山、路孔、茶山竹海……他把他们曾经幸福快乐的足迹一个人沿途拾掇、收揽回味。
最后的怀念!
可是贝加终究没能管住自己,离开之前,他拨通了简洁的电话。对方接听之后并没有说话。
“我要去当兵了,河南信阳,两年。”贝加打破沉默。
“哦!”
简洁听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脑中一片空白,但转而她突然明白贝加要离开,远走高飞,鼻子一酸,极力忍住眼泪,却还是“哇”地便哭出声来,泪如泉涌,像断了线的珠子,又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不能止歇。
“乖乖?”
贝加只是不死心地想让简洁知道自己的去向,不曾想会把她惹哭,慌了神,不停地喊她。
“乖乖?乖乖?”
简洁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想哭、忍不住哭,就哭了,哭得肆无顾忌,像个孩子。
贝加只好挂掉电话,再拨过去,又拨过去,简洁才接听,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去当兵?跑那么远?还当那么久?”
说着她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我……我……”贝加被问得语塞,转而一想,明明就是你一定要分手,我才做这样的决定。
贝加很难过,又觉得啼笑皆非。
“我问你话呢?”对面的简洁早已哭成了泪人儿,蛮横地又问。
“我想去部队锻炼,分配到哪里不是自己决定,是上面的安排。”贝加无奈地说。
“你要走就走,爱走多远走多远,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简洁哭嚷,又抽泣得不能自已。
你们都能够自己安排做决定,想见我就见,不想见就逃得远远的。
简洁挂掉电话,又哭了好一会儿才算止住,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傻瓜。
哭什么呢?她问自己。
不知道啊!她想了想,确实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哦,贝加说要去当兵。
要去当兵!简洁一惊,却想到了小凤。
那丫头怎么办呢?她于是赶紧拨通了小凤的电话。
“丫头,贝加说他要去当兵。”电话一接通简洁便对着电话向小凤喊,一面去厨房倒水。
“嗯!怎么啦?”小凤平静地问简洁。
“你不把他留下来吗?”简洁问。
“我把他留下来干嘛呀?”他为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是你那么爱他。”简洁说。
“可是他那么爱的是你啊!”小凤回答。
“丫头拜托,我说过,我跟他不可能……”
“我跟他更不可能!”小凤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因为你结婚了?因为你已经有了孩子?
“这样跟你说吧,你是不是以为我心里爱的人是他?其实不是!我心里真正爱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早在两年前,你知道吗?”小凤幽幽地说。
“不是贝加,已经死了?”简洁突然迷惑了,她现在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先后被贝加和小凤一摇晃,成了浆糊,一时失去了对问题思考和辨别的能力。
小凤索性给简洁掰扯了一个故事,关于她心里真正爱的放不下的那个人,然后她们挂了电话。
简洁却一句也没有再听进去,她握着电话,靠在厨房的墙壁上。
她无法接受。
丫头爱的明明不是薯薯,而是另一个男人,她那么难过是因为他死了,为什么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在误导我?现在薯薯要走了,我却把自己毁了,回不了头……
我爱薯薯,不想和他分开的。
我最过不了的坎是我的出现让丫头和你分手啊!是我在小镇上碰到她时她的沉默、难过和消瘦啊!
我把自己推向绝路,我们才会没有余地回头,原以为她最爱的人是你……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简洁觉得无力、晕乏,世界剧烈地摇晃着,变成了灰色,泪水很安静,却凶猛。
她坍塌了,崩溃了,滑倒在地上。
那天贝加在雪地里等简洁不到,于是给她留言:阡陌交通,老死不相往来!
不知过了多久,简洁从地上爬起,扶着墙,泪水在脸上干成满脸泪迹,她脑中一片混乱,再也无法理清,她就那样扶着墙从厨房走到窾洗间,魔怔般躺进浴缸。
简洁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浇在她身上,将她厚厚的衣服浸湿,冰冷透过皮肤,直往身体里扎,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舒适,于是枕着浴缸,闭上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她告诉自己。
水慢慢地将她的身体淹没,溢出浴缸,打在地板上,哗哗作响。
徐笑给学生上完课,顺道去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快到小区的时候又在商店给傻丫头简洁买了些零食和两盒牛奶,才心情美美地回家。
他打开门,听到窾洗间哗哗地水声。
徐笑心想简洁往常这个时候一定是在电脑前堆文砌字看电影或者坐在阳台地板上看书,今天这个时候洗澡莫非又受什么刺激了?
“傻小妞!”徐笑将吉他等物放在沙发上,去往窾洗间。
“该死!”那一看简直是五雷轰顶,徐笑又惊又惧又愤怒,冲过去一把将简洁从冰冷的水中捞起。
“你疯了!”徐笑怒吼,将简洁抱到床上,脱掉湿透的衣服,用被子裹住她。
简洁浑身冰冷,面色苍白平静,嘴唇已经发紫,浑浑噩噩,尚无知觉。
愤怒之余,徐笑一阵心紧又一阵心疼,他于是脱掉自己的衣服,也去到被子里,抱着简洁,将她紧紧地贴着,用自己的热,去捂简洁的冰冷。
两个成年的异性躺在被窝里,赤果果地紧贴着,却没有生出一丝杂念。
简洁睁开眼睛,目光犹自呆滞,她看着面色铁青却又柔情泛滥的徐笑。
“你在干嘛呀?啊?有什么事,不能和哥哥说吗?”
徐笑本想要责备,碰上简洁潭水般深邃却毫无生气的眼神,却怎么也不忍心。
他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简洁看着徐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徐笑说。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照顾好自己,以后再也不许做这样的傻事。”徐笑抚了抚简洁冰凉的额头。
“我只是想静一静,泡在冷水里很舒服。”
良久,简洁才说。
简洁感觉到身体的冷,有些颤抖,往徐笑贴过去更紧一些。
“傻啊?你!”
简洁有些暖和之后,徐笑又给她煮了一碗姜汤,看她喝下,才放心地去厨房倒腾晚饭。
“晚上你有事吗?”吃饭的时候,简洁问。
“如果你有事,我就有事。”
“我想出去透透风。”说着,简洁又指向书柜上的一堆日记等物,“那些东西,我想找个地方烧了,看着心烦。”
于是晚饭后徐笑载着简洁沿护城河往西,去到一座铺满青石板的拱桥,简洁拉了拉徐笑的衣襟,徐笑停了下来。
他陪简洁翻过禁栏,去到水边,简洁烧掉日记,一堆小饰品则尽数扔到水里。
“还有吗?”徐笑问她。
简洁想了想,摘下一直佩戴的耳钉,拽在手里,狠狠心,猛一用力,远远地扔了出去。
“飙车吗?”简洁歪着脑袋问徐笑。
“电瓶车!”
“嗯!”
“呵呵,走吧!”
徐笑在街边的烧烤摊买了一打啤酒,简洁在路上捡了一顶草帽,他们在夜晚的城市小绕了一圈,又回到“青石桥”。
夜深人静,两个人却像疯子一样坐在台阶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