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
萨摩奇回到驿馆,望着雨幕,陷入沉思。
他有一双十分醒目的眸子,灵动而狡黠。
这种人,是最难打交道的。
平常人,只在运筹之间,才会牵动心机。
而他,换句话讲,转动心机之时,才是他的常态。
这次来,的确如他所言,意在两座城池。
但他只说了一半实话。
这件事,宏自始至终,毫不知晓。
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去觐见奕珩。
萨摩奇有自己的考量。
临行之时,自密探处,取得最后一线羲国情报,思量全局,他已先于此事给出结论。
别说万匹良驹换一座城,即使再翻十倍,对方也断不会应允。
所以,他以个人身份前往羲国,下榻驿站,而非使馆。
如此,即便出现阴差阳错,亦能与萧国撇清干系,只可算作他萨摩奇的任性妄为。
蓦地响起敲门声。
萨摩奇亲自过去开门。
“四王爷!”来人微微一辑。
“进来讲。”说话间,萨摩奇迅速将其让进屋内。
此人本土打扮,口音气韵皆与本地百姓一般无遗,真实身份,则是萧国密探。
“王爷,小人打探到两则情报。”来人低语。
“嗯,讲。”萨摩奇眼显流光。
“一则,羲国主相章弥敦,最近因为变法事宜,对当今圣上颇有不满,已现数度微言。”
“嗯。”萨摩奇点点头。
“一则,奕珩奕珏两兄弟间,似是横亘着一位女子,三人关系扑朔迷离,难以辨清。”
“好,你去吧。”听罢探报,此人又被萨摩奇迅速遣走。
探子这两条消息,仿佛是给立于断崖之缘的萨摩奇,向前搭伸出了一座桥。
虽说桥的另端不知为何,他却异常喜爱这感觉,喜爱这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不确定性。
第一则消息可利用的价值几乎是零。
章弥敦这种人,在萨摩奇这里,是直接被放弃掉的。
每个人都有价码,只有一种人没有,那就是章弥敦这种,心里装着天下,却独独不放自己的人。
正所谓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那一类。
无懈可击,费尽心机亦是徒劳。
第二则消息却深深吸引了他。
并且,萨摩奇在这则消息中,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那位女子,定要一会。
“一场秋雨一场寒。”
每场秋雨过后,空气便会更清爽些,只是,其中的寒意,也更浓重了。
不过,艳阳天里会好许多。
比如此刻。
韩府花园,也似韩弼清奇风姿,格调独树一帜。
他家花园,却没有花。
园子并不算小,四周皆设回廊,围栏更矮更宽,随处可坐,可见主人无拘随性。
蜿蜒小径连通高处一座凉亭。立于亭上,下可鸟瞰园林全貌,上若登于独峰,飘然独览整片天空。
这一方小天地,主人的清雅不俗,由此尽显。
园林之内丛立高树矮草,皆不刻意栽培,自然生长,充斥一派原始气息。
蕊流若自小长在他身边,可以想见,性情与如今并无不同,唯一差异,便是会局限住见识与眼界。
园林右侧建一池塘,无鱼,唯得一池萍碎。
韩府的正厅与来客住处,皆有路径与园子相接,另外,还有第三处、也是最靠里的拱门之外,连通的是蕊流的居所。
这里自然就成为,习惯游走于天地间的蕊流,闲在家时最钟情的地方。
池塘对面角落处,架了一副秋千。
阳光正好。
蕊流荡在秋千上,一身鹅黄纱裙,在秋风中肆意舞蹈,给这满园的冷色,着添着一团暖意。
长发未束,飘逸其间。
此情此景,似一幅着了色的水墨画卷,一并落入了萨摩奇眼中。
引路的丫头悄然退下,而他就此停在门旁,驻足不前。
这位姑娘的姿容,已经跳脱出对其外貌的局限,他心下想着。
此种气质,是自内而外发散开来的,不是旁人可模仿得出。
必是心有丘壑,眼界开阔,并且,同他一样,自身有着极度自信。
他这种人就是如此,换了旁人,见此情境,无一不是欣赏赞叹,他却是在解析。
蕊流发现了他。
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自我防御机制下,对周遭环境的警觉。
或者说,她感受到了他。
因为她嗅到了危险气息。
停了秋千,蕊流对来人脆声喊道:“你是谁?”
萨摩奇收敛锐气,向蕊流走近。
“在下萨摩奇,自萧国来,昨日会见了王爷。听闻姑娘钟灵毓秀,慕名来此拜会。”萨摩奇据实相告。
聪明人间对话,最好不去说谎,因为,更容易被拆穿。
“哦……”蕊流下了秋千,礼貌回道:“公子稍等,我梳洗完便来。”
说完,自旁门隐去。
蕊流梳洗极为简单,不似寻常大家闺秀,衣饰繁琐,环佩玲珑,既不涂粉,也不点胭,洗脸束发,换衣整装,便算完结。
如今每次换衣沐浴,着添了一个新规矩,那便是,衍羽一定要唱歌。
在屋顶之外唱。
衍羽其实无心女人。
他刚到蕊流就已病倒,待她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诈了出来,话说回来,即便衍羽有意,也无机会。
萨摩奇依旧站在原地,等着她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人们对某人的感官,往往是第一印象,就已决定而后续观其貌的情感基调,这便是蕊流留给萨摩奇的第一印象。
蕊流缓步而出,把萨摩奇引向正厅。
礼让落座,奉上新茶,蕊流开口:“但见公子姓氏,敢问公子是否皇室中人?”
萨摩奇委婉含笑,回道:“萧国可汗是我兄长。”
“原来竟是王爷,小女失礼。”蕊流说完,俯了俯身。
“不敢不敢!”萨摩奇连连摆手,随后问道:“姑娘看似对萧国多有了解。”
“小女有幸在贵国境内生活过半年。”说到此处,蕊流语气更加柔和,足可看出,那是一段美好回忆。
眼见蕊流这副可人模样,萨摩奇心中又新增几分好感。
“姑娘怎得如此素净?”萨摩奇问。
“习惯。”蕊流说完朝他笑笑,又接道:“我经年游走四方,行色匆忙,自是顾不得打扮,若是迎上风沙烈阳,脸都洗不得,以免皮肤会伤。”
“王爷好早!”奕珏随着话音步进来。
脸上挂着邪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