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流昏睡四天四夜。
每日奕珏必到,恍惚坐上半天之后,便会带着满足离开。
如今的蕊流,在奕珏心中,已经不单单是吸引,她变相的选择,给了他动力和激情。
奕珏觉得自己不再一腔孤勇。
甚至,想为她去做一些事情。
他的母亲极为严厉。对他几近苛刻,自小从不亲近,即便他确定,她的爱,不比天下任何一个母亲给子女的爱少,他知道,却感受不到。
幼年时,他多么渴望母亲能在愉悦之余,走过来抱一下他,可是没有,一次都没。
长大些,便不再渴望了。
奕珏表面像个随性公子,内里,自律到自我折磨。他最不喜欢受牵制,无论美食,亦或情爱。
他对蕊流,不是情爱。
确切地讲,不止是爱。
更近似于,那个当年孩童,渴望母亲亲昵自己的那份感觉。
他想抱她,每次都想,而这拥抱,却与情爱无关。
屋子里,还有一人,匿于暗处。
这四日,蕊流身边的一切,尽数落在衍羽眼里。
奕珏呆坐神游,归去复来,俨然一个害了相思的深情种子,他怎揣摩得到奕珏这厢千丝万缕的内心戏。
但有一事着实疑惑。
蕊流之所以病重,他亲眼得见,那毒,是蕊流下给自己的。
第四天深夜,蕊流醒了。
起身时依旧有些虚弱,坐在榻上,长叹出声。
“奕珏天天来此,奕珩却没现身。”
蕊流喃喃自语。
“除非……”她缓缓环顾,“出来吧。”说完,就半倚床榻,不再动作。
衍羽有自信,她绝不可能发现他。
却没料想,她终是感觉到了。
一晌寂静。
“好吧,既然你不出来,我就当你在听。”蕊流吐了口气,接着说:“你是不是奇怪,我如何知道你的?”
蕊流微微笑下,下了床榻。
走到窗子跟前,望着星空,随口说了句:“今夜虽有明月,明日却是雨天,待雨过后,天气便会骤然转凉。”
“你知道么,出外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观测天气。”
“尤其商贾,天气好,才能出货。普通人也一样,天气不好,须带上伞。”
蕊流顺手关了窗子,在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干,杯子没有放下,困在手中把玩。
“你知道爱的反面是什么?大多数人,一定会觉得是恨吧。”蕊流两指抚摸杯子。“却不是恨。”
“而是无感。”蕊流眼神变得深邃,接着道:“恨分两种,一种是被迫失去,一种是想要得到。”
“被拿走了珍视之物,会恨。求而不得,亦会恨。但恨与爱,仅是一线之隔,恨,说不定哪天变成了爱,爱亦如此。”
蕊流又给自己再倒一杯。
“公子可有心上人么?”蕊流喝了一口,低头轻问。“若有心上人,在公子心中,哪个时刻最想她呢。”
“离别之时。”蕊流自问自答,提出问题,随即替他解答。
“世人有句俗语——小别胜新婚,便是这个意思。不离开,怎得想念之情。”
“所以,现在你该懂了,我因何病。”
“我也就快被他打动。”
蕊流若有所思。
“他的样子,我很心疼。”
蕊流话音停在此处,仿佛不忍再说下去。
“聪明的女人,必须具备三种素质。”蕊流略抬起头,接着往下说。
“一是真心善良。佛家有云:有舍才有得,而此舍,却并不是为了得,你舍,只为你舍。”
“当你舍时盯着回报,那个回报亦会给你,但也只是给你回报。你舍只为你舍,回报不见得会来,不过,你会发现,你得到的价值,远远超出回报。”
“握紧手,里面什么也没有。手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有多少人,占尽天时地利,却统统折于人和之上,就是因为,他们并未真正理解。”
“人心,才是最有能量的事物。”
“二是从不说谎。世上没有完美谎言,骗人之时,自己却是清醒的,心虚致使再多生出一个谎言,好去掩饰原先那个。”
“孰不知,一去一回之间,早已漏洞百出,走到最后,不仅尽失机遇,更是招人轻视。”
“真正的聪明,是保持诚实。进可攻,退亦可守。”
“小女子的通病,就是好耍些许聪明,或投其所好,或曲意逢迎,意图讨得对方欢心,却不揣度对方心意。”
“若是钟情于你,你的缺点皆是情趣。中意,便是中意了。”
“和谎言一样,是多余的事。”
“三是决断。”
蕊流言及此处,看似下了莫大决心,却未再说下去。
“大兄弟,还是不肯现身一见么?”
蕊流揶揄,继续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哈哈!”蕊流发出爽朗笑声。
“还是告诉你吧。”蕊流轻抚手背纹理。
“他不来,也不派人来,他怎舍得。”
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幽怨意味。
衍羽和着这缕幽怨现身。
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但他马上便后悔了。
因为目光经过蕊流眼底那抹震惊。
衍羽瞬间明白。
是的,还是被算计了。
她根本就没十成把握。
“奕珩身边真是藏龙卧虎。”蕊流并不掩饰,就那样看着他。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衍羽回看向她,“我只想知道,刚才你诱我出来,怎就肯定我想知道你说的这些?”
“喜欢窥探的人,都有一颗超出常人的好奇心。”蕊流回答。
“你这女人,好似对谁都了解得如此透彻。”衍羽念着,“你很有趣。”
蕊流忍不住哈哈大笑,接道:“多谢夸奖。”
衍羽忽道:“我想问你,奕珩对你的心意,你了解对吧,那你呢?你对他和他对你一样么?”
衍羽这已经不单单是好奇心重的问题了。
换作旁人姑娘家,不恼怒才怪。
蕊流却大方答道:“不是。”
见衍羽似是不解,蕊流随即接道:“我必须爱上一人,但不是他。”
“阿欠……”正在研看地图的奕珏,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这是谁在念我?”
“少主!”此时阿立快步赶来,急道:“蕊流醒了。”
奕珏心口似被大石闷击了下。
无心继续,出了暗室,奕珏踱进后府花园。
夜色如醉。
抬眼望去,好大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