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潇潇以前说过带他去看画展，汝冰当时觉得她是附庸风雅，随口一说，现在看来，她是真懂画。
“只是学过几年油画而已。”骆潇潇轻描淡写，汝冰惊叹夸张的语气成功让她的注意力从电脑转移到他身上。
“几年？”汝冰接着问，油画不容易学，尤其是还画得这么好。
骆潇潇思考了一下，算算时间，八岁那年去上兴趣班，一直到大学毕业，“大概十四年。”
“十四年？”汝冰心想，这叫学过几年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呢，弹钢琴多久了？”骆潇潇问，总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事情不太好。
汝冰对骆潇潇产生了新的认识，似乎通过这些画，他了解到骆潇潇内心当中隐秘的那部分，炙热轻狂，同样被压抑着。这一重大知觉拉近彼此的距离。
“四岁第一次接触钢琴，之后一直很喜欢。小时候爸妈也请过名师教我，后来高考上大学又出国留学，泯然众人矣。”汝冰慨叹。
其实他心里对这个世界是不屑的，用冷漠消极反抗。骆潇潇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泯然众人？既然身边的人都是众人，那他就是天才咯。
“咕噜~”骆潇潇的胃叫了，抬手看手表，下午两点，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总是忘记吃饭的时间，非要饿了才想起没吃饭，在公司经常需要人提醒。
“吃什么？”骆潇潇问汝冰。
“嗯？”汝冰还沉浸在美好的艺术念想中，这么现实的问题，一时间还没抽身出来。
“你不饿吗？”
汝冰下意识按住胃，“饿。”
“想吃什么？”骆潇潇再次问。
“呃……随便吧。”
骆潇潇挑了一下眉毛，每次问他都是随便，想起他好像刚从国外回来，于是问，“你知道点外卖吗？”
汝冰摇摇头，“不会。”
“如果我不替你点外卖，你岂不是要饿死？”
“一顿不吃，不会饿死的。”汝冰回答。
骆潇潇恍然大悟，她之前都只是每天早上给他点外卖，然后晚上回来带晚餐，而中午根本就没空管他。这样说来，他其实每天中午都没有吃东西。
“你不会……每天只吃两顿吧？”
汝冰低头沉默，躲避骆潇潇探求的目光。
骆潇潇深吸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以后每天中午都会记得给你点外卖的。”
汝冰跟她探讨艺术的心情被一顿饭弄得兴趣缺缺，不再打扰她，出去了。
骆潇潇点了小区附近饭店的外卖，放下手机，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骆潇潇以为外卖到了，就合上电脑出去，汝冰已经过去开门，结果进来的是搬钢琴的人。
公寓门很小，好不容易搬进来，一架三脚架钢琴放进客厅，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地方，是该换套大房子了。
骆潇潇突然想起前天晚上，Leslie跟她说过，可以把别墅卖给她，这句话是不是隐含其他意思？想到这里，心情有些不安，想马上给他打电话，并且她真的这样做了。
“喂，什么事？”Leslie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震动的手机，眯起眼睛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潇潇。
罗潇潇听那边声音慵懒中带着点不耐，感觉语气没有平时友善，像是刚被吵醒。
“没事不能找你吗？”骆潇潇说话格外轻柔。
“几点了？”Leslie听着她说话语调还挺舒服，心情好了不少，熬夜的人肝火旺盛，惹不得。
“两点多，下午。”骆潇潇想他应该是在睡觉无疑了，“你怎么还在睡觉？不会生病了吧。”
Leslie搞不懂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出于朋友间的慰问，还是夹杂其他情绪。
“没有。”
“那你是怎么了？”骆潇潇非常想他给她一个答案。
“熬夜了，早上才睡。”Leslie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身体坐起来移到床边开灯，现在确实该起床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骆潇潇笑了一声，“熬到这么晚，不怕猝死？”
Leslie皱眉，起来才发觉头痛得厉害，果然毒舌才是骆潇潇，“画设计稿画到那个时候，如果猝死的话，请把公司赔偿金打到我爸妈的银行卡里。”
“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看来我要祈祷老天别收了你这只妖孽。”骆潇潇跟他贫嘴。
汝冰正在查看他的钢琴，想跟她分享他的喜悦。可是骆潇潇不知跟谁打电话有说有笑的，只好忍住。坐到钢琴凳上，手指受到感召般抚上琴键，弹了起来。
那边的Leslie听到琴声，问骆潇潇，“你在听音乐会？”
“听音乐会怎么跟你打电话？我在家，是小冰在弹琴。”骆潇潇看了汝冰一眼，走进房里，以免说话的声音打扰到汝冰。
“你买了一架钢琴。你家那么小，放得下吗？”Leslie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买钢琴，可能是因为汝冰喜欢。
“是有点挤，你不是说你那栋别墅可以卖给我吗？所以我来问问。”骆潇潇这句话有试探的意味，直接问未必会得到答案，可以通过Leslie的回答推测。
“你认真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骆潇潇对他就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他进一步骆潇潇就后退，他退，她又会突然之间向他靠近。其实一开始是Leslie有意无意地挑逗她，结果自己陷了进去，她倒是把暧昧的戏码玩得游刃有余。
自作孽不可活，他能怪谁呢？
“开玩笑的。”骆潇潇轻松地说。
“嗯。”Leslie拍了拍额头，昨天一晚上没睡，头痛欲裂，没有什么心情跟她聊天，“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好。”挂断电话，骆潇潇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转身靠过去，脑子里也有些混乱，这些关心好像超出了同事的范围，她就不会也这么关心Grace。
*
Grace来到约定地点——玉茗堂，汝炀在电话里说这是一间餐厅。进去彷如穿越到另一个时代，人不多，周围都是古朴的清代红木桌子，墙壁上颇具年代感的版画上的人都穿着奇怪的戏服。
“这位小姐，一个人还是有约？”没等她看懂墙壁上画的故事，有穿短衫的人前来招呼，看起来像这里的工作人员。
“哦，我约了汝炀。”Grace回答，小姐这个奇怪的称谓放在现代来说产生了歧义，不过有这里的装潢衬托，又显得顺理成章。
“汝先生在楼上。”
服务员引Grace上楼，经过一面放着无声民国电影的显示屏，汝炀坐在一张桌子旁喝茶，桌子上放了几盘糕点小吃，看见Grace也给她倒了一杯，“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Grace刚坐下来便问，眼睛不住打量这里的环境，复古得彻底。
“昆曲主题餐厅。”汝炀见她一副稀奇模样颇为好笑。
“我从来不知道鸢城还有这样一间主题餐厅，谁开的？”见到蛋想知道下蛋的鸡长什么样子，这是人类充满好奇心的天性。
“听说前几天刚换了一个老板，不是应该更好奇设计师吗？”汝炀悠然地说。
他身上有一种天生的贵气，不急不慢的。Grace意识到自己急切地发问，在他眼里恐怕有土气的嫌疑，可还是忍不住问，只是放轻了语调“那设计师是谁？”
“这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她刚去世。”难得有人能令汝炀表露出惋惜。
Grace在等待汝炀告诉她那个人是谁，可他发完感慨却没有下文了，似乎在沉思，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应该只有Grace一个人觉得尴尬。
“为什么专门约出来见面？我去你公司就好了。”Grace没话找话，说出来才发觉有些冒昧，毕竟想在哪里见面，是汝炀的自由，她不该过问的。
“你总是去公司会惹人怀疑。”汝炀回答，其实他才不怕别人怀疑，约这里是因为两人在公共场所见面更警觉些，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
“我成了专业间谍了。”Grace开玩笑说，“民国有一种间谍是双面间谍，你不怕我也是？”
“你不是。”汝炀笃定地说，他相信骆潇潇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这么确定？”Grace有时候挺讨厌他身上这种自信，好像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汝炀但笑不语。
“我找你来时因为……”Grace也顿了一下，试图勾起汝炀的好奇心，可是从他不动声色地眼神来看，失败了，接着说，“VD有新的计划。”
“困兽犹斗。”汝炀如是评判。
“我都还没说，你就觉得骆潇潇是困兽，这么自信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超出Grace预料的是，他似乎并不当骆潇潇是一个强劲的对手，那他针对VD的快感何在。
汝炀笑了笑，说，“鸢城是汝家的地盘，她和汝家作对，不是困兽是什么？除非她离开鸢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VD根基未稳，对于公司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说的不是ALAND，而是汝家，Grace早就好奇，他为何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砍断VD的手脚？看来是她太天真了，他不需要亲自拿刀去砍，他只要赢得汝航的信任就行。这对于他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