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时间匆匆而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躺在急救室里的人，很是重要的缘故，第一次体会到度秒如年是什么一种滋味的林慕言，以及乔易轩，甚至在此期间，不知抽了多少烟。
烟雾弥漫间，衬着男人阴沉的侧脸，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叮！”
伴随着急救室大门的打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在看见神色焦急的病人家属时，脱下口罩，刚准备说话，立即被担心到不行的林慕言抢先开口。
“医生，请问病人怎么样了？”
声线带着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颤抖，来不及灭掉的烟蒂，烧到指尖，上千度的温度，他竟然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病人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引起的昏倒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记得之后的日子，控制住她的情绪，别让她太激动。”
把一些病人接下来需要注意的地方，说给家属听了以后，医生又让他们去把钱结算了。
知道程茜茜已经没事儿了，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的林慕言和乔易轩，这才推开病房，看到睡在病床之上，瘦得宛如纸片人的女孩儿。
苍白的脸色，不复往日里的红润，尤其是前段时间才养回来的一点肉，却因为今天重大变故，憔悴了不少。尤其是那双本就清澈见底，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此时在经历过泪水的冲刷以后，更是晶莹透亮，让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的心，猛地一滞。
“茜茜，你怎么样了？”
坐在床沿边，握着女孩儿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取暖，不同于男人掌心的粗糙，有种说不出来的细腻，更是让林慕言的呼吸，在不自觉间加快了许多。
可一想到之前在包厢里，周静说的那番话，薄唇上扬的弧度，也在慢慢收回，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里，更是漆黑宛如墨色的夜空般的暗沉。
“慕言，我没事儿。”
可能是以前从未经历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尽管打着点滴，手被他包裹在大掌里，一股彻骨的寒冷，还是瞬间席卷了她整颗心，冷得她一个激灵。
“茜茜，你先休息一会儿。”
细心地见到女孩儿眼底的疲倦，乔易轩适时开口，几乎囊括了万千芳华的眼里，那一丝深藏的情绪，如最为苦涩的黄莲一般。
“嗯，好。”
听到乔易轩的话，程茜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累了。不止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心累。
她不懂，为什么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人，总是得不到其他人的祝福。高中三年最为美好的时光，如果不是对于她而言，是阳光般存在的林慕言，一起陪她走过的话，那么如今依旧在记忆里鲜活的画面，早已花白不堪了。
“你先好好休息，乖。”
话音刚落，一个轻柔宠溺的吻，轻轻地落在程茜茜的眉间，那种缓缓从吻中所透露出来的深刻感情，让心情并不是很好的女孩儿，诱人的红唇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虽然只是一个浅笑，可是对于知道她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林慕言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毕竟，从他们俩错过了这么久时间以后，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默默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给她岁月无忧的生活。
可是，如今他却食言了。想起之前周静对他们俩在一起的态度，林慕言只觉眉心抽痛。
哄好程茜茜，林慕言和乔易轩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门，站在离病房并不远的走廊之上，透过窗户凝望着不远处的景色，第一次，他们俩的心情如此沉重。
“慕言，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和茜茜两人，继续坚持下去。”
拍着林慕言如今已经可以肩负起责任的肩膀，乔易轩沉声说道。
其实，他对于周静今天的反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之前她眼里时不时闪过的复杂情绪，早就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而今日的事情，正是为他解了心中的这个疑惑，那就是她的眼中为何会有复杂。
“小叔，我。”
张了张口，明明有着满腔的话想说，可是此时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如果今日说出不让他们俩在一起的人，是别人而不是周静，那他肯定会不去理会。可是，偏偏今天说出那番话的人是她，是他女朋友的妈妈。
“皇天不负有心人。”
落下简单的几个字，乔易轩慢慢远去，修长的身影，在拉长了的影子里，莫名多了几分寂寞的意味。
见此，纵使此时林慕言的心中，有再多的不耐烦和焦灼，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惋惜的情绪来。他小叔对程茜茜的感情，他不是不清楚，同是男人的他，对于他眼中偶尔来不及隐藏的情绪，又怎么会不懂。
可谁让爱情，从来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在医院输完几瓶水之后，程茜茜也就出了院，鉴于身体仍然有些不爽的缘故，所以说一路上都是林慕言搀扶着她。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医院门口，却没想到会见到周静。
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的她，还是难掩疲倦。眼底清晰可见的青色，以及眼中浓烈的复杂情绪，如一朵厚重的云，压得程茜茜险些喘不过气来。
“妈，你怎么来了？”
看出周静脸色不对，示意林慕言放开搀扶自己的手，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询问着。
“茜茜，你可以先和妈回家吗？”
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哭腔，让程茜茜的心一下子就仿佛被人揪了起来。
“妈，我和慕言……”
抿着红唇，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慕言，再看了一眼面前脸色不好的周静，程茜茜缓缓开口。
“咱们回去再说。”
可能是知道之前情绪太过于激动，对谁都不好，缓和下情绪，相比较于之前，现在周静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好。”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可是程茜茜已经知道，这是周静她最后的让步了。抿着红唇，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阴影里的林慕言，突然间竟隐隐约约生出几分委屈的情绪来。
“慕言，我和妈她先回去，我……”过几天来找你。
剩下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终是消失在风中，从医院外吹进来的凉风，夹杂着丝丝凉意，让程茜茜忍不住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出了医院，打了一个出租车回家，在此期间，母女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车内的氛围，更是低迷到了极点。
坐在家里的客厅里，望着坐在对面暗自垂泪的周静，也不知怎地，程茜茜突然不想知道，接下来将要询问问题的答案。
可是，再怎么不想知道，也要解决了心底这个疑惑。不然，未来的日子，寝食难安。
“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和慕言在一起吗？”
端着刚接不久的热水，感受着不时从指腹传到身体各处的温度，暖暖的温度，让程茜茜冰冷的身体好受了一点，可还是忍不住地身体发抖，背上甚至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茜茜，对不起，这个问题，妈不能告诉你。”
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上刚才接的热水，也顺势跌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破碎的瓷片，宛若一片片锋利的刀刃，刺得程茜茜一颗心生疼。
“妈，你知道吗？在我高中备受同学冷落孤立的时候，是慕言他给了我生命中第一道阳光。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美好的回忆。慕言，他对于我而言，不仅仅只是我的男朋友，更是生命中第一且最后的一道阳光，我不知道一个人生命中，失去了阳光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将暗无天日。”
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暖暖的杯身，凝望着家里某一处，程茜茜缓缓地说道。张张合合的红唇，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辛酸，脸上变化无常的表情，更是惹得周静自责不已。
她知道，就算如今她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能够修复。可那缺失了十几年的亲情，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为最初的模样。
但是，她和林慕言，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阖了阖双眼，遮挡住眼中夹杂着复杂、痛苦、悲伤的情绪，在程茜茜惊讶到了极致的目光里，周静缓缓跪在了她的面前。
“茜茜，算妈求你了，别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所以说，当程茜茜亲眼目睹周静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心中除了惊讶以外，还有无限的悲伤。
她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一个原因，才会让她不赞成甚至阻挡他们俩在一起。
“妈，你先起来好不好？你先起来！”
一瞬间的惊讶以后，顾不得心中无以复加的痛苦，程茜茜也赶忙跪在了周静的面前，让一个身为长辈且母亲的人，跪在她一个后背的面前，说什么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茜茜，你先答应我。”
激动地抓住程茜茜的手，周静脸上的表情，已经隐隐朝着疯狂的方向发展，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一般。
“妈！”
不敢相信，到了如此的地步，周静她还在拘泥于此，睁大了的眼睛，写满了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痛心。
许是看出了程茜茜眼中的痛苦，哆嗦着双手，周静缓缓开口，“茜茜，你就答应妈好不好？妈是有苦衷的啊！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一直跪在你的面前，直到你答应为止。”
闻言，两行清泪顺着程茜茜娇俏的面容上滴落，溅在地板上，宛如一朵美丽的水花。
刚才发生的所有，已经彻底打乱了程茜茜的意识，脑海中两个争执不休的小人，更是让她烦躁到不行。
“茜茜，答应她吧，她毕竟是你母亲。哪有母亲害自己女儿的啊！”
“茜茜，你绝对不能答应！你看她十几年有哪天尽过母亲的责任吗？一回来就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母亲！”
……
被脑海里两个争执不休的小人吵到不行，正欲发火之时，眼前的一幕，差点让程茜茜血液倒流。
“妈，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碎片放下。”
一回过神来，本来还想和周静好好商量一番的程茜茜，却看见她拿着刚才打碎杯子的碎片，放在自己的大动脉上。薄到近乎透明的皮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颈间的动脉，她不敢想象，如果碎片真的把动脉划破，因失血过多而引起的休克，能不能让她撑到救护车来。
“你先答应我。”
举着手中碎片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一丝丝浅浅的血迹，已经顺着周静的手，缓缓滴落。
瞧着顺着手臂流下来的血液，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程茜茜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妈，我答应你，等会儿就和慕言分手。”
简单到不行的一句话说完，却像是用尽了程茜茜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般，倒在身后的沙发之上，望着天花板上明亮到了极致的水晶灯，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再次看见了林慕言那双灿若繁星的眼。
“茜茜，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对不起你啊！”
听到程茜茜如此的回答，周静随即将手中的瓷杯碎片一扔，整个人抱着她那苦命的女儿，和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抱着周静，感受到她身上的悲伤，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也在瞬间瓦解殆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痛苦，程茜茜猛地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的她，再也不是一个成年人，就像是她小时候每一次犯了错，回家靠在母亲怀抱里一般，那般温暖的怀抱，却再也温暖不到她的心一分。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两个女人的哭声，戚戚然的哭声，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萦绕在这空气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