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说尽快,但是唐白薇知道,利小雯要到这里起码要花上几个小时,挂了电话她还是心中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而且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仔细一看,竟然发现裤子染红了。勉强收拾好自己,心中的惶恐不安无法言喻,她给唐母打了电话。她不知道唐母会不会接,但是她必须尝试一下,她知道她惶恐的缘由了。
今天不是月经期!
她觉得难以启齿,但是奇怪的是,唐母这次没有挂断她的电话,唐白薇混沌的思维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如果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妈,我流血了……”
“……”
她思维有点乱,不知道自己表述清楚了没有。数分钟后,房门打开了,唐母快步走到她身旁,二话不说要她褪去裤子。唐白薇忍住羞涩,告诉她疼痛的位置,唐母脸色越来越差。
“你的经期是什么时候?”
“我……不大记得了。”唐白薇先是下意识那么回答,然后看着唐母面无表情,她说,“好、好像两个月没来了?”
“起来,跟我走。”
唐白薇试了走了几步,脚就软了。唐母无可奈何地回去搀扶着她。唐母的神情似乎不太乐意接触唐白薇,但是唐白薇却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和母亲靠的那么近的,就算她板着面孔,唐白薇也甘之如饴,甚至腹中疼痛也没那么厉害了。不过痛还是痛的,说不痛只是愉悦的神经暂时压下了痛楚,长廊还没走完,唐白薇就香汗淋漓了,面对着级级低下的楼梯,唐白薇有点迈不开腿,她不敢把重心压在唐母身上,只能撑着扶手像螃蟹横行一样下楼,她没注意到唐母眼里多了些急切。
唐母催促道:“快点。”
唐白薇咬牙,努力迈开脚步。
正当这时,楼下传来喝声。
“你们做什么?”
竟然是唐父回来了。
看到唐父的一瞬间,唐母立刻松开搀扶着唐白薇的手,勉励支持的唐白薇手一软,身体向前坠去,摔了个屁股墩,顿时痛的脸色煞白。
唐父却看都不看一眼险些摔落楼梯的唐白薇,而是盯着唐母问道,“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唐母在唐白薇摔落的时候有一个下意识搀扶的动作,转而看到唐父,她淡然道:“她肚子不舒服,我总不能让她死在家里,那给咱家落得个虐待的名声。”
然后向唐父讲了唐白薇的身体状况,唐父对此不以为然,“不就是腹痛吗?请个家庭医生就是了。”
“嗯。”唐母应诺,用脚尖踢了踢唐白薇,“别躺着了,回房。”
唐父道:“记得叫个守口如瓶的,我可不希望传出我们家的人又什么肮脏的病。”
“知道了。”唐母道。
唐白薇几次起身,都站不起来,她的腹部已经越来越疼了,只要挺直腰背,她的下腹就像坠了一下。唐母干脆想把她拖回去,这时唐父忽然道:“裤子怎么带红了?”
唐母:“月事吧。”
“等等,”唐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上前,问唐白薇,“你疼在哪个位置?”
唐白薇疼得冷汗直飚,唐父说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指了指盆腔。唐父脸色一变,厉声道:“赵婉,你给我说实话,她到底是哪里疼?”
赵婉是唐母的原名,他那么喊一般都是生气了。唐母见状,也吓坏了,“不、不就是月经痛么?”
唐父冷哼一声:“你最好真不知道,那个医生别叫来了,换平常体检你的那个,她是妇科主任医师吧?!马上把她叫来,记住,不许声张!”
放踏出房门十多分钟的唐白薇又被关回了房间。
她疼得全身颤抖,很多次她觉得自己的牙根要咬碎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疼得死去活来,想用手机找利小雯帮忙,但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她有种感觉,她的肚子里多了一条生命。
但是这条生命很不稳定。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唐白薇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她送走了一条小生命,又迎来了新的奇迹。
然而,确诊她肚里里坏了胎儿的同时,她肚子里的胎儿命运又再次被选择抛下了。
唐父指定的医师刚说出结果,唐父的下一句话不容置疑地吐出来。
“把孩子打掉!”
唐白薇疼得眼前一片迷蒙,但是那个决然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
她想为这条生命争取一夕喘息空间,然而下一刻她的四肢被绑成大字型,像毫无知觉的人偶一样任人摆弄。她柔软的床成了手术台,她头顶的灯成了手术灯筒的一部分,她的身体被注射了麻醉药剂,她看见医师拿着一根长嘴筒靠近,它那么尖锐,最尖端冰冷冷的光线折射,刺入唐白薇眼帘。她想躲开,但只能任由那个口器无情插进口腔,强烈的刺激喉咙,强迫她张开食管,然后冰冷的药水灌进她的口腔。
长嘴筒拔出来的时候她还能听到咕噜的声音,是药水无情地深入食道。
唐白薇只有眼珠可以动弹,她等着医师,但是医师的动作就像机械,只会守着一套程序工作,冰冷没有情绪。她转动着眼球,努力找寻他人帮助,却只发现蓝步遮盖了其他地方,她想咒骂,也只能无声卡在肚子里。
她的反抗多么好笑,她竟还有求人的意愿,但是把她压上手术台的就是唐父和唐母!
唐白薇被头顶的光线晃得眼晕,耳边能听到细碎的声音,那是医师在操作仪器,或应该是医疗仪器发出的声音……不,不是。
仔细听,不是这些声音。而是水滴的声音,一点一滴,汇成溪流,一点一滴,汇成大河,一点一滴,汇成江海,然后磅礴的水流遇到了一根通空的水管,水管口很狭小。
“她就是那根管道。无法掩藏中空的心。吵杂流过她,死寂流过她:绝望流过她,祈求流过她:粗暴流过她,疼痛流过她:悲伤流过她,崩溃流过她:冷静流过她,疯狂流过她,什么都流过她,什么也没流过她,她什么也没留住。”
唰拉拉的冲水声掩盖了所有的真相。
她终于不甘地闭上了眼。
梦里,她听到一首温柔的歌曲。温婉动听的女音清唱浅吟,她想去听,却听不出女人哼唱的音乐是什么,但是那个声音真的很温柔。她似乎被这个温婉的音乐托起,沉醉在歌声中。
但是渐渐的,喧杂的声音响起,遮盖了唯美的音乐,打断了她的沉醉。
梦终究是短暂的,醒来的唐白薇目光呆滞,她四肢的束缚已经解掉了,但是唐白薇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人,歪了歪脑袋,“你们为什么都围着我?”唐白薇的表情天真得可爱,笑容也有点甜,只是有点不真实,浅浅笑着。
唐父、唐母、还有刚回来没多久的唐白芙都在床边。
唐白芙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带了打量的意味。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回来后,看到了不少医生进出,然后就是昏迷的妹妹醒过来。但是她对妹妹勾搭步温书的行为还是很愤怒的,若不是想知道详情,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但是奇怪的是,唐白薇的眼神很纯真,似乎少了以往的拘束。她是对偷人的事毫无悔意了?唐白芙眼里多了一抹厉色。
最让唐白芙不习惯的是,唐父唐母竟然会在唐白薇醒来的第一时间看望。这让唐白芙很别扭。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她是或多或少感受到父母对唐白薇疏远的,这时候围在唐白薇身边,似乎反倒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样。
唐父道:“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要作践自己,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唐父说完拂袖而去,唐白芙顿时觉得自己多想了,唐父还是那个老古板的样子,估计是这次唐白薇病的不轻,多看了两眼。唐母二话不说也跟着离开了。唐白芙抬了一下手,唐白薇瑟缩了一下。
唐白芙敛眉,忽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妹妹。
“那些医生来做什么?”
唐白薇懵懂摇摇头。
得不到答案的唐白芙问了几句,失去了兴致,这种羸弱到比白纸还透明的人,让她有种无处可宣泄的不自在。
唐白薇等他们走了之后,懵懂的神色变成面无表情,像褪色的布料,淡了,淡到无迹可寻。唐白芙有一点是看对了,唐白薇的确变得比白纸还透明,她的心,死了。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小肚子,她竟然不知道它的降临,也没目睹它的离开。
她站起来,麻醉的功效还没过,身体不算得很疼,但是有种无力施展的无着力感。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一步步走向窗台。
她的房间不是很高,但是她知道,只要有心,再低的楼层,都可以摔死的。
站在窗台上,微风拂面,舒爽的空气吹开了凝固的心情。
她还有趣的想,这次,她没有哭呢。
“嗯哼~嗯嗯哼~~”
她哼着梦中不成调的节奏,踏上了最后的旅途。
最后一眼,是下坠时看到利小雯惊恐的脸。
利小雯早就跑到唐家来了,但是被堵在了门外,唐家的说法是唐白薇不方便见客。她当场就忍不住呵呵一笑,不方便见客?那可是唐白薇亲自打电话来的!一个女孩子在自己家都要打电话求着远在他处的朋友求助,而不敢依靠自己的家人,这种家人是多么靠不住?!
可是利小雯的愤怒也没办法攻破唐家的防线,他们人数众多,利小雯只带了她老公一个。
被拦在门外的利小雯守了很久进不去,但又不甘心离开,能让唐白薇求救的事一定不简单。于是她让老公吸引了大部分注意,从后院偷溜进去,她小时候好歹也来过一次,没想到看到唐白薇踩在窗台一跃而下。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绝望的“不”,却无法阻止唐白薇的下落。
那一刻,她多么后悔没有多关心朋友一点,当她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应该逼问,哪怕强硬地追问到底,也要让唐白薇把一切说出来!
可惜一切为时过晚,那道身影犹如鬼魂飘落。
利小雯忽然恨上了一个人,那就是步温书,如果不是他的阻拦,她也许早就开解好唐白薇的心结了。
她冲上去,只看到满目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