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蝉鸣鸣,盛夏季节,家中往来男女众多,他们带着言不由衷的悲伤。步温书冷眼看着他们悲戚言言安慰丧妻之痛的步海生,再看着步海生强忍痛苦的表情,忍不住讥笑。然而他的讥笑被藏在面无表情的面具下。有人说他是因为太过悲伤,所以连哭都忘了。
但是步温书知道,他是高兴。高兴生母的解脱。人活着整天哀天怨地,死了倒好,清净。也不用面对丈夫虚伪的面容。虽说他恨不得两人都死了,但是其实生母死了之后,他更恨的是他的父亲,不然他也不会放弃了熟稔的称呼,改而直称步海生。
步温书不觉得悲伤,三日人来人往的丧事过后,家中只剩他一人,步海生去了另一个家庭,而死去的母亲也不知道流落到黄泉的哪个角落了,只怕早就投胎享福去了。他独住在旧房子里,宽敞的别墅就像鬼屋般空洞,因为他让剩下守着的人都放假了。
死个人罢了,他受够了同情的眼光。
小小的步温书只有半人高,走在空荡荡的似乎走不到尽头的长廊里神色淡然,长廊外的虫鸣和走廊的空寂形成了扭曲的光怪陆离。不过走廊走不尽只是错觉,他很快越过长廊,走到了别墅旁边的仓库里。
然后一头钻进了仓库一旁的小房子里。
那件小房子在阴暗的树荫底,又处于背光处。如若不开灯,漆黑的小房子就像密室一般。他放下最后一个离开的保姆留下的饭团,他拿来的只有一份。不过他没什么胃口,随手往窗边一放,引诱不知名的动物。
然后他拿过一旁的小提琴。如果是一般人,出于对音乐的喜爱,小提琴等乐器一般会放在比较好的地方,但是步温书都是随手放在地上,任由潮湿和霉气腐蚀。他拍了拍上面爬着的小虫子,不以为意地拉响。他拉响的不是家庭音乐老师教导的名曲,而是随心演奏,曲调刺耳而悲凉,还有一种恨不得毁灭一切的破坏欲。
正如他滋生的阴暗面。黑暗潮湿的环境让他很舒适,他望着那块饭团,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上一次是一只麻螳螂,上上一只是麻雀……
忽而,他既然看到了饭团上长了一只手,然后饭团不见了,随后一只黑鹿鹿的眼睛透过窗口观望,他只看到半个脑袋,那人似乎看到有人在里面受了惊吓,惊呼一声摔倒了,饭团也跟着那只小手不见。步温书有些失望,竟然不是想象中的猎物,不过所有人放假了,外面的是谁?长久不见外面吭声,他不悦地翻出窗外,看见披头散发的小孩抓着那个饭团神色纠结。
看到他,小孩似乎想把抓着的饭团往后藏,但最后还是往他面前一伸。“还给你。”娇嫩的声音是那么说的,但是他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而是恋恋不舍。
饭团里放了药,但是他做实验的对象只有动物,如果吃了……
步温书道:“你吃吧,我不饿。”
那小孩摸了摸小肚子,把饭团掰开,左右看了好久,似乎在分辨哪一半比较大,最后把她认为大的那块分了步温书,自己一口啃完了另一半。步温书倒是有些呆愣,他还没见过谁吃东西那么狼吞虎咽的,看来对方是饿坏了。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半,上面还有黑麻麻的无痕,那是小孩手指上的污秽。步温书摇头,最后那半边饭团被小孩垫着脚放回了原处,显然没饱的小孩不敢看那个饭团,生怕自己忍不住。
步温书一直在打量对方,这时候发觉小孩是个女孩,而且应该挺娇气的女孩,因为她穿着累赘的长裙子,裙子上还有粉色的蕾花边,如果忽略对方的稻草发型和脏兮兮的小手,长得还挺像只洋娃娃的。
她还娇气的叫道:“肚子饿。”
步温书:“饭团你可以吃完。”
小孩摇摇头,说道:“你唱歌不好听。”
对同龄小孩没什么耐心的步温书不想理她,但是为了等药效,他忍了下来。“那不是唱歌。”
“我听到歌声了,很难过。”
“我不难过,那是小提琴发出的声音,不是唱歌。”步温书忍不住辩解。
“哦,你会唱《小魔仙》吗?”
“不会。”
“哦。那你会唱《欢乐羊羊》吗?”
“不会。”
小女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真没用。”
“……”
步温书也气了,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笨蛋女孩解释那么多?她连唱歌和拉小提琴都不会分辨。但是看着她鄙视的眼神,竟然有点小气馁。
小女孩勉为其难道:“那你唱好听的歌吧。”
怎么药效还没生效?步温书一边想,一边拉着小提琴。
娇嫩的声音又叫道:“不好听!”
她听不懂音乐技巧,完全不知道他展现了这个年级小孩很难掌控的技巧,她不喜欢的都是不好听。步温书为了得到一个好听的评价几乎把自己会的曲目都拉了一遍,但是小女孩还是嘟着嘴,步温书最后也生气了,他为什么要听她的?随便拉了一曲,她竟然拍起手来,“好听。”
步温书还没来得及高兴,她说,“好像一个笨蛋在跑步哦!”
看着她笑得傻乎乎的笑容以及眼似水杏,步温书最终也没动手。只是瞪了她一眼,这种让所有佣人都害怕的眼神在她那里折戟了。她从和她手一样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你。棒棒!”
好脏,我才不要。步温书瞪了糖一眼。手里被强硬塞进了一颗糖。
“白珍珠像不像妈妈的耳环?”她还傻乎乎道,“你要好好对待它哦!”
步温书差点翻白眼,你用脏兮兮的手摸过的糖果,真的有必要好好对待么?不过这个女孩出现得太不是时候,无意间撞进了他心事重重时,不经意中打破了他的世界。但是他当时更惦记的是,这个家伙体制怎么那么变态?竟然没睡着?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小女孩被他拐进了房间,关上了窗户,在漆黑的小屋里两人聊天。他们说的最多是妈妈,不过更多的是小女孩说,步温书在听。那时候他一直等她睡着,但是她硬是说到他都听累了也没睡着。后来她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皮筋还让他绑系头发,为了不被说笨,步温书僵着手和脸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扎好了两个啾啾,不想下巴被她向后一撞,眼泪都要彪出来——她竟然这时候睡着了!
步温书也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人终于如他想的那样睡着了,但是他想实验的心情没了,而看另一半饭团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小小的步温书抱着比他小上许多的小女孩,怀里的小屁墩看着很小,但是分量不轻,看起来也挺能吃的。不过他养得起,心想,等步海生回来,就把收了当玩具好了,反正步海生说过会满足他。抱着小女孩到手酸,才放在地面上,犹豫了一会,看她还辰辰睡着,打算回去拿新鲜的饭团。可是,离开再回来,小女孩不见了。
她就像透过窗户的一个梦,了无踪迹。步温书后来找过她,但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没找到,他说起这件事,得到了一车的布娃娃。然后步温书没有再提及了。只是在命名属于自己的大厦时,豁然起了一个名字:白珍珠。
就当是祭奠过去,他那段意外应该埋藏了。
十五年过去早已放弃了那个梦的他,看见唐白芙的第一眼,那种光从窗角漏出来是微热让他开始接近她。但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无法寻回曾经那丝微光。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知道她还有个国外念书的妹妹……
那颗糖已变为黏腻的触感融化在岁月里。每当面对戴着面具的虚假人类,他都深深记得糖果黏上手心无法甩开的异样感,以及抱着她周边洋溢奶香的甜腻,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在面对虚伪丑陋的小丑面具们都开心了起来。
他知道唐白芙是什么样的人,唐白芙已经待上了同样的小丑面具。但是他知道国外的她后,他非常期待见到她。
戚要偷偷推开门,赫然发现步温书竟然在笑。
步温书看都没看一眼大门,就知道他进来了,毕竟不敲门敢进他办公室的没几人。
冷声道“你学了芭蕾吗?”
“什么?”被步温书赫然那么一问,蹑手蹑脚进来的戚要不明所以。
“不然怎么学会拿脚尖走路的?”
“……”戚要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步温书竟然在说笑话?“我没有学什么芭蕾,更不会用脚尖走路,我只是担心打扰你这个大忙人!比起用脚我手上的技术更好!话说看来你心情不错哦?虽然你的冷笑话让我很难反应过来……嗯,我愿意倾听你心情好的原因哦,怎么样,说说看呗?”
“不怎么样,知道我让你来的原因了吧。”
“知道,还不是那个小美女,除了她没有谁能让你动容了。等会,该不会刚才你暗戳戳的笑也是因为她吧?哇哦,步温书,她人在美国啊,你也会意淫了!”戚要挤眉弄眼笑他。
“如果你嘴巴只会喷废气的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保证死无全尸。”
啧,傲娇鬼。戚要心里鄙夷,但是又不敢继续戳,只好转移话题。
“上次舆论风波还是给集团带来麻烦了吧?最近你们的股票动荡的厉害啊。”
“无所谓,只要我的工作无可挑剔。”
“希望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看着可是心惊胆战的很,就怕你玩翻船。在商场上我可没能力帮你,到时候别怪我见死不救。”
“你只要解决我的后顾之忧就行了。”
戚要无语,他什么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啊,都承认小美女是自己的后顾之忧了,超级担心人家恨不得系在裤腰上还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说什么我不爱她,死傲娇鬼!算了,他就不提醒他了,让他吃吃苦头也好。秉着自己被笑话也要看消化的道理,戚要还是蛮想看到步温书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