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跑上前来扶起我，呼喊的声音在哗啦啦的大雨中显得格外细小：“嫂子，外面雨大，容易着凉啊。有什么事情我们解决不了找陆哥啊。”
“嫂子，我们先进去……”
巨大的雨柱灌倒头顶，又从头顶顺流而下，窜入我耳朵，流入我眼睛、嘴巴……湿漉漉的脸上时而温温热热，时而冰冰凉凉，如同冰火两重天，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整颗心仿佛坠入冰窖，冰冷如霜。
我任由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却怎么也冲不掉那些埋藏深处的记忆！
我跪在那里急促地呼吸着，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张着十指拼命地在地上乱抓，雨水中乱抓，发疯似的大喊大叫。
我凄厉地发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尖叫，到最后连自己喊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被身后的人强行抱起拥入一个温暖的怀里，我浑身仍在剧烈地颤抖着，四肢仍在张牙舞爪着。
“桑桑，别怕别怕……”
我已经顾不上抱着我的是谁了，快要窒息般喘着粗气，婆娑着眼泪凄惨地哭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我是疯婆子……疯婆子……”
“不是不是……”他将我打了个横抱，在雨中一步步地走向屋里。我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他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将我抱进浴室的浴缸，打开开关。冒着热气的水从管道里哗啦啦地流出来，却无法温热我内心的冷意。他三下五除二的将我身上的衣服全部扒掉，之后又麻利地将自己剥光，堂而皇之地钻了进来，热水满满地溢了出来。
他伸出长臂绕到我脑后，将我紧紧揽入怀中，让我一丝都动弹不了，肌肤亲密触碰着。两具裸露的躯体就这么在水中紧紧相拥交缠。
剧烈的发狂过来，我的身子渐渐冷静下来，意识也渐渐恢复清醒，只听陆令恒在我耳边柔声抚慰：“没事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带着那么多年的噩梦，我哽咽着自言自语：“那是我的……我连自己孩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猛然收紧手臂，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似的，低沉地道：“不会丢的，你信我……”
“我怎么信你？你当年连我都找不到，怎么会知道我孩子在哪儿？别骗我了，陆令恒，不用骗我……现在网上都传遍了吧。都知道我许桑桑虐待自己的孩子，都知道了……林淑沂赢了，一定是她干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他再度拥紧我，悲戚如忏悔般的叙说着：“对不起，都怪我无能一直没你的消息，害你受了那么多苦。不过桑桑，事情有转机了，你信我。那些视频我已经让人删除了，不会有人嘲笑你，不会有人嘲笑我的太太……至于林淑沂，她也会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急切地解释着，带着压抑的苦楚。我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对我有怎样的意义。
转机是什么？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曾经并一直深深地折磨着我，让我几度想死。而一切皆因他而起，叫我如何去释怀？
痛苦过后，我忽而全身冷了下来：“陆令恒，你根本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他缓缓扶起我，黑眸望进我湿漉漉的眼睛，坚毅地道：“桑桑，我说过，一切有我，我们是领过结婚证的，我从没想过要离婚。再不堪回首的事，都有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做你最坚实的依靠。”
我凄然地抽泣了一下，咬咬下唇，积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陆令恒，你现在这样说，是因为很多事情不了解，等你清楚了，或许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他再次将我拥入赤裸裸的怀里，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你觉得我什么事情不了解？”
我微微一怔，想挣开他的怀抱，因为紧贴的身体触碰，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变化。
“桑桑……”他亲吻着我的秀发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幽幽地道：“你真的要知道吗？”
“你说，我就会听……告诉我，关于那孩子的事……”
我心底波澜不止。事到如今，就算不提，也会有人一层一层地剥开我丑陋的过去，那些要害我的人就是这样要将我剥光了公诸于世。他们巴不得我羞愧而死，巴不得我心痛难当。
终于，所有的情绪都涌到了胸口，伴着我低低的的声音，一个个音节缓缓地溢了出来：“那孩子是在得州生下的……我恢复自由的时候，去医院检查过一次，医生告诉我，已经七个月大了。”
说到这里，我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因为这个月份在当时，一下子将我所有的侥幸心理击了个粉碎。那夜从别墅逃出来之前，陆令恒要了我两次，都没带套，后来……
我从不敢想象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会是那样的存在。我在那个冰冷的夜晚独自一人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在得州，堕胎是不被提倡的，何况七个月大的胎儿，有几个母亲能忍心把他打下来。
一个白人老太太收留了我，伴我度过了最后的待产时光。我曾经想过生下来就送去孤儿院。可当听到她呱呱出生，得知是个女儿的时候，我突然舒了一口气，而且满月的时候已经从眉眼间看出了我的几分模样。
我继续幽幽地道：“九个多月的时候我生下了心心，那是我女儿，长得很像我。也是那时候我暂时打消了送人的念头……我想啊，我在得州无依无靠，父亲在国内又下落不明，这个孩子就是我生命的延续，有她在，我不在孤单了。”
说起这个的时候，我嘴角不自然地浮起了笑容：“我看着她一天天的增重，一天天地长高，一岁的时候会走路了，会牙牙学语了……你不知道那个孩子有多聪明可爱，又爱哭又爱笑的，像极了我小时候。”
“可是……”我笑容骤然止住，伴随而来是痛苦的冰冷声音，“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病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在半夜里哭，有时候做着辅食就忘记关火，有一次还把手放到明火上……”
听到这，陆令恒拥紧我的手微微颤抖，从胸腔发出一声悲怆地低喊。我却越说越来劲儿了，或许是今天的一切触发了我所有的情绪，我突然就不那么怕了，突然就坦然起来了。那些噩梦怎么了，还有比那更可怕的噩梦吗？
“那个老太太后来也发现我不对劲了，她拉着我去医院，医生告诉我是中度抑郁症，给我开了一些治疗的药物。一开始，老太太还帮我看着心心，可是后来没多久，她外出出车祸死了，在那座城市就再也没有个贴心人帮我了。我开始做些中文翻译的工作，勉强维持生活，还一面带着孩子。可是不知怎么地，我病情越来越加重……没有人帮我……一天的时间里恍惚的时间多了起来，有时候就格外的狂躁……“
言及此时，我突然就痛哭起来：“就是那样的狂躁，要么摔东西，要么就自己打自己。心心睡着的时候还好，可她醒着的时候很喜欢粘着我，然后……然后就出现视频中的……我在虐待她……”
他的大手拍打着我的后背，一遍一遍地捋着我的情绪，我断断续续，哽咽着道：“有一天就被邻居发现了，你知道的，那边的虐童罪很严重的……他们直接将我的孩子抱走了，他们说我不配做妈妈……”
“我本来想好好治病，再去把孩子领回来……可是我第二个月再去探望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被人领养了……她的养母后来移民了欧洲……再也找不到了……”
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么多年的压抑，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喷涌而出。我靠在他宽广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如注，一遍遍地冲刷着彼此的皮肤，顺流而下，流入浴缸。
陆令恒只是轻拍着我的后背，轻捋我的秀发，任凭我尽情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将我抱出浴缸，走出浴室。床上早已铺了一层浴巾。他和我双双滚到床上，我顺着他的意思，和他一样卷起浴巾给彼此擦拭身体。我看到他的高耸，可是他给我擦拭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和细致。
后来，我们没有穿衣服，就这么钻入被窝，很自然地抱在了一起。这时候，他轻轻地亲吻我的秀发，低沉着问：“后来，何敬超就找到了你，把你带回国是吗？”
我点点头，经过一番哭诉，我内心的沉疴仿佛有了一定的疏通，同时信任也在一点点地建立起来，也不再隐瞒：“我很感激他将我带离那个环境，否则也许我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怪圈。他还跟我说他会帮我找到女儿。这些年，他确实在找，前一阵子还跟我说，他找到收养心心的女人了。”
我隐约听到他喉咙里哼出一声冷笑，然后问我：“你当初是怎么到的得州？林家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