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云书楼茶阁之上,视野空眺长阔,可方观私塾大致各处景落。一张四方雅桌,坐纳六七人也不成问题。一盏古香碧纱低壶,类式几副大小茶具摆放齐备。学识渊博的公羊先生,铿锵飒爽的巾帼女子宁柳师傅。还有另外两名乃是被受命专请施教算学和音律塾师,闾丘与贺若延二位师长,均龄年约三十有五,皆是仪态温和大方的慈眉善目之人。
其中一位贺若师长按照辈分,是新入学不久贺若宴的四叔祖。因此得知过后,以长孙英作伴。即刻马不停蹄地上前赶来,拜见道好。
贺若宴谦恭退下不久。公羊先生为两位沏了一杯云庐雾茶,敦厚启声:“这两位小生当真是不错!据说,贺若先生曾为其之夫子,因材施教。来日方长,可成大器!”
“您过奖!这二人自小便是玩伴,子通更是阿宴的启蒙之友!看样子,至今深受影响颇深啊!倒是您与宁师傅,仅此二人,长久担当如此繁重的仔肩,实属辛劳!”贺若延敬顺起身,双手接过,自谦礼让。
“好了好了!差不多可以了!都是互相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各自的脾气秉性一望便知,有什么好你赞我夸的!”
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宁柳,从老早就看不下去这帮故意捏着架子的老家伙,眼看旁无他人,直接索性拆台。
“哈哈哈哈!”一直憋声不坑的闾丘,终于扬眉吐气一把。指着大眼瞪小眼的公羊先生和贺若延,敞怀大笑。
宁柳横睨过去一眼:“你乐的什么?!”
“哎呀…吃茶吃味道!看戏看全套!”
未经沏泡的茶叶,干瘪单薄。公羊先生手法熟练地倾注下滚烫般的沸水。刹那间,饱满丰盈,清香四溢……
与健壮孑立槐树相隔不远,有一半壁长廊。廊中,粗心大汉潘染,正在卖力地为怄气的路延捏腿捶背,态度热情似火,技术熟练周到。
“左边一点…”
“好嘞!”
“诶诶诶诶,是左边的肩膀头子!你老往我脖子上使什么劲儿?还好利索呢…喂!你瞅啥呢?”路延的后脖颈猛然吃痛,往潘少染的胸口上轻轻拧了两下。
“你看那边…!”潘少染缓慢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两只手抱住路延的头轻微转过,这才纷纷注意到了对面池塘岸边发生的状况……
“呀!都闪开!好大的一只怪虫!嘿哈!”
蒲鸣欢将扫把奋力高高举起一路飞奔而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照准围着高葵的这帮人的头上就是猛地一顿拍。冲破层层阻碍后,蒲鸣欢在长孙玉璇洁净爱惜的白靴子,粗暴地踩上了一个清晰污泥的大脚印。
“啊啊!疼死我了!我的脚指头是不是被踩断了…”
整面脚背的位置传来的剧痛,瞬间由下及上抵达到大脑神经。长孙玉璇的脸色乍然变得煞白,本能地连连后退,踉跄了好几步。
若不是有身后的几名女子当作垫背,还真差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蒲鸣欢手脚反应极快,及时地拉住身子摇晃的高葵,直至平稳站好。
“鸣欢…咱们走!”高葵的神情恢复安然,轻轻挽拉住蒲鸣欢的右手肘。
“嗯!”
“站住!”
长孙玉璇猛地甩开四周女子的好心搀持,对欲想离开的蒲鸣欢和高葵尖喝一声。忍住脚上的闷疼,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二人面前阻拦住:“知道你个傻货有个熊胆子!既然你都敢下脚踩了!那就先别着急走啊…”
“我啊呸!你是活该知道不知道!现在在冠云里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了?!踩你怎么了?还没咬你呢!”蒲鸣欢两手一掐腰,顶起脚尖,仰望着也比自己个子略微高些的长孙玉璇。
“蒲鸣欢,你跟本小姐打交道的时间,没个四五年,差不多也得有两三年了吧!我长孙玉璇向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不会不清楚吧…”
“清楚!我可清楚了!你的大牙呲地跟刚剥开的死狗,简直是一模一样呢!”蒲鸣欢毫不示弱,游刃有余地回呛过去。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你你这都跟谁学的这些不…不伦不…不类的东西!”长孙玉璇被蒲鸣欢气得牙齿上下打颤,吐辞重复。
“铛铛铛铛…正是在下!”腾空而出的路延眉欢眼笑,带着潘少染一同闪亮登场。
“阿璇!你们这几个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平日里喜欢晃着尾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你居然领着一群人欺负两个女孩子?!”一向正气凛然的潘少染看不过去,不顾礼仪大小,开腔指斥。
“你们两位只看及表面!可殊她们俩才是真正的惺惺作态之人!”体形胖硕的女子,收敛了几分凶色,阴阳怪气地说道。
“说什么啊你!丑八怪!死肥婆…”蒲鸣欢压制不住急躁的脾气,怒不可遏吼了一声。
“你敢骂我?找打啊!”
“明明是你们先欺负的人,敢做不敢当,还倒打一耙!混淆是非!”一向主张息事宁人的高葵首次按捺不住,气愤地说道。
那名被惹怒的女子,钳口不言,手指不如寻常女子的白嫩纤细,想必多少是个练家子,她面露狠色,刚要有什么动作。及时被眼力极好的路延察觉,立即上前一步,护挡在两人身前。
“路延,本小姐是看在你是蒲伯父徒弟的面子上,不多作为难你。潘少染!你是最没资格开腔说话的人!再惹我一个不痛快,等他日回到大兴,我非让你爹用家规重重罚你!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女子之间的争执和纠纷,定会有我们自己的解决方式!就不劳两位大爷横插一脚了,自行请便!”一次次自尊受挫的长孙玉璇再也沉不住气,勃然变色。
“我的天!你这什么鬼逻辑!徒弟就可以顾及!他亲闺女和宝贝侄女你就可以任意蹂躏!”路延的身子不动如山,临时不忘吐槽。
“你故意的?!”
“对!没错!就是故意的!别说在这儿,就是在大兴!我亲爹那!有几个能拿我怎么样的?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诸位,多多包涵着点儿吧!谁让本小姐从小就横着走呢,没办法…习惯了!谁也改不了!!”
长孙玉璇的一顿欲扬先抑的慷慨言辞,令众人短时间呆怔住。姿态得意,总算找回了原本趾高气扬的神气。
“我来改!”
“小禾?”
“小禾姐姐!”
高葵和蒲鸣欢不约而同回身望去,不由得欣喜出声。
只见不远处的魏禾单肩扛着扫把,不同于冷情酷寒的声音。她一脸神情自若,沿着岸边,悠慢走来。
魏禾目光游转不定,说话间的空隙。将肩头上扫把一个完美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再次准确无误落在她的手里。
而魏禾的语气越是淡平无常,长孙玉璇的心里偏偏越是莫名觉得压抑忐忑。
“那…那倒不…不必了!”
路延瞧见了魏禾的身影,顿然松缓了口气。身旁的潘少染则是停地拍着他的肩膀,捂着嘴偷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大角儿登场!好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