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窗边最近的博古架,有少数部分医书被梢雨小小打湿。路延取下角落处置放的一把做工精良的黑刀,里里外外贯注端量了几分钟。发现并无损坏,这才安心。手上当心,放回原地。
路延端来一筐颜色各异、大小不等的细针密线,双腿盘起坐在柔软舒适的地板上。忽然间想到什么,正欲起身。
恰在这时候,响起了‘咚咚咚’敲门的动静。
“小禾~门没拴!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熟稔知悉的音腔陆续入耳,门前的魏禾不由得一怔,半举起的手臂落下。清冷的神色和缓几分,推门踏入。她的脚步缓钝,隐时散发着草药膏贴的味道。
近处的走廊中,高葵右手轻提一盏样式精美小巧的池荷灯笼,窈窕袅婷。
蒲鸣欢牢牢挽住高葵的左臂,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脖颈上。两人同穿着宽松的纯白长袖长裤,各披一件墨绿连帽斗篷。连说带笑,神怿气愉。
‘咚—咚!’高葵轻叩路延房门,动作轻柔。过后便与蒲鸣欢一同站在屋外,等待回应。
“请进…”
蒲鸣欢与高葵二人得到应答,这才推开门扇,迈步走进。
“路延哥哥!你平常不都是像防贼似的把房门锁死紧!今天怎么一如反常了?”蒲鸣欢摘下身上的斗篷,踢掉脚上的鞋子。说完,便躺在安适舒坦的地板上,忍不住面露恬逸和惬意。
“贼?咱家里确实有个贼…”路延低着头正比划着两匹不同鹅黄色的布料,手中的动作没停,忍俊不禁说道。
“谁啊?”蒲鸣欢打着滚,下意识反问。
“你!”路延抬眸,看了蒲鸣欢一眼,淡淡回答。
蒲鸣欢翻滚的身子猛顿,两眼珠子对其一瞪,却也无话反驳。
“小葵…”
“嗯!跟绯扇姐姐她们说过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路延的话刚说出了一半,高葵便即刻解答道,语气坚定不失温柔。
“好!”路延笑着连连点头。
几个人趁着敞亮的灯光,坐在地板上。各分其工,开始认真忙碌起来。
路延和蒲鸣欢一个持笔沾墨,绘画图样,而一个笨手笨脚地裁剪布料。另一旁的高葵,引着丝毫不懂针线活的魏禾,专注教授,用心缝制。
“嘶…”不小心被针扎住的魏禾下意识低呼出声,眉头突地一皱。眼睛盯着伤口明明不深,却不断冒出血丝的右手食指。还未有下一步举动,便被一张素净的手帕紧紧包裹住。
“用不着…”魏禾不禁有些无语,认为高葵太过小题大做,杞人忧天。
“小的伤口也可能会恶化…隔壁小朱三的二娘就是被一只怪虫轻轻咬了一下,可谁都没有在意!结果从小腿上挖出了一块腐烂的坏肉,还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高葵摇着头,放下手中的针线和布料,动身起来去找药箱。很快就帮魏禾包扎完毕,过后,便继续忙活。
魏禾面无表情,举起包得像根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头。先是盯得目不转睛,最后不自觉地晃动了两下。
“这…路延!我怎么觉得…这跟你画得不太一样啊?”心细的高葵对比着图纸与实物,简直是天渊之别,及时困惑出声。
正好落笔完成绘图的路延,立即随意拿起其中一块布料检查。越看越像是被鸡爪子划拉出来似的,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哎呦喂!我天哪…这是你剪的吗?啊!”
“嗯嗯嗯嗯!不止这块!还有这个!那个!全部都是…”蒲鸣欢神采奕奕地点头回答,不忘记显摆炫耀,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路延哼笑吐槽:“裸萝用嘴撕得都比你剪的好!”
“我是照着画上剪的…你再看看,这不简直一模一样嘛!”蒲鸣欢心虚到强词夺理,厚着脸皮傻笑。
“好了好了…剪子给我吧!像你这么干活,不得等到师父那啥了!”
“什么那啥了?”
“你不知道…”
“你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
子时三更,融夜阑静。灰蒙的乌云重重,萧瑟的雨雾在寒风的鼓励下俞下俞大。雨点的响声变得喧哗,无忌肆虐地飞扑向枝叶、池塘、清泉,再溅起不小的水花。
烛火隐暗,燃烧殆尽。魏禾、高葵和蒲鸣欢抵不住沉重的倦意,纷纷就地而睡,路延一人静悄悄地将针线箩筐和一片狼藉的布料收拾整净。
魏禾以双臂枕于脑后,姿势自由随性,呼吸浅短。左侧是恬静文雅的高葵,两手交腹,仪态端方。
蒲鸣欢睡觉一向不会老实,鼾声呼呼。翻来覆去的几次,已经滚出地铺之外。
路延把她摆楞好后,去竹柜里轻手慢脚取出一床被子,动作轻缓,严实地盖在她们身上,以免寒气袭身着凉生病。
路延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自己床上的棉被抱下来。找处多余的宽敞位置躺下,刚好够他伸展得开腿脚。
经时有顷,烛炬熄灭。四人先后安熟入睡。沉吸同一片清氧,轻呼出互不相通的空气。
夜半已过,灰蒙的乌云深重地艰难拨开几许。雄鸡一唱天下白。****后,接踵而来的淅沥小雨不停……
天还未彻底大亮,蒲信就在院落忙前忙后了好一阵子。眼睛盯着像是新盖出的一截墙头,额外引人注目。心中困惑不已,转念一想,兴许是下雨的缘由吧……
清扫过积水的地面,去拾掇收理淋湿的公鸡窝。投食谷米的时候,居然意外的发现了几个刚刚孵出的蛋,还温热着。
蒲信正百思不得其解着,一个转头,便看到年约四十五的一眉膳师,人如其名,只有一右眉。
收拾清爽,却一副怒发冲冠的气势。拖着肥敦的身子从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嘴巴一张一合,责备说落个不停,下巴的半染白须的小胡子随其抖动。
“我说老蒲啊老蒲…你可真是没良心了!太不厚道!说好的来你这住上一段时间,可以让我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不仅让我当伙夫、炒菜、做饭,但都什么日子了,还是硬不放我走!你大爷我都这把岁数了,还得起早贪黑…”
“大爷?您就比我大三岁足矣罢了!”
蒲信深知一眉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听着千篇一律的控辞。早已是置若罔闻,不予过多辩解。
“怎么着!不服气?以后饭你来做,菜你来炒!”一眉膳师左眼皮猛斜,咬牙切齿。
“唉!大爷!您是大爷!来哟!大爷,今个儿小老弟来给您老人家打打下手怎么样?还可以吧?!”蒲信两手一甩,立马朝他扑了过去。抱着一眉溜圆溜圆的大肚腩,蹦跶了两下。
一眉心里洋洋自得,右眉挑得老高。提脚临去厨房前,又禁不住掀把蒲信的老底:“哼!就你那两把勺子,抱着木柴救火!还是扫地吧…”
“啧!你个死老家伙!又想跟我抬杠是不是!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呐…”蒲信报复似的作势抬腿,结果慢了一步,踢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