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
冠云私塾内,传来了一阵奇异但不会引人额外注意的叫声。
却惊动了书楼茶阁下久久一整夜都没有入眠的某位男子……
躺在床榻之上的奉违蓦然抬眸,目光清醒聚集,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
他轻捂左臂,动作缓慢,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下床。
因为这时候的天空尚未完全大亮,所以奉违是趁着窗缝中投射进来的缕缕光线,这才很容易看到了疲累而依旧沉睡的舟与归双手环胸,侧头倚靠在长椅上。
还是稍微翻身动一下,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那种比较陈旧的制作样式。想必是年长的某位老者,特意摆放在这个位置的……
他怎么还在这儿…
奉违犹还记得在临走之前还故作生气似的骂了自己一句倒霉蛋,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早早回了房间…
原本平缓的鹰鸣忽然变得略微刺耳,始终在奉违的耳边回旋,似乎是在宣泄不满。
他当即收回视线,在抬起右脚之际。脸色骤间变得沉冷冰情,就像是一个会行动却没有分毫感情温度存在的焦石。
跟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寻去,一直走了约莫有几分钟。奉违在不经意的转身时,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身段十分伟岸高大、但无法看清面容五官的神秘男子。唯一值得关注的一点,还是他肩膀上那只烈鹰,同样散发着锐芒冷血的深棕瞳孔,时而轻微泛着红光。
奉违稳定脚步,率先开腔:“看来事情进行得还是很顺利的!”
他的话音一落地,对面的男子便无声自恢暗中缓缓走出,同时并将从腰间取出的一个极为普通的瓷瓶,直接朝奉违丢抛过去。
奉违单手准确轻松接住,心中惊诧,微微一怔。
他真是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人居然会亲自跑过来一趟…
而男子反问的语气更让人很是捉摸不透:“顺利?”
随之,男子终于完全站在了有光线的地方,正是因为如此,反而突显出他整个人的面貌和表情都阴沉得可怕。
奉违见怪不怪,反正每次见他都长得不一样。最后一次见他的真面目,似乎还是在七八年以前。
每当他觉得自己的易容技术又比以往有大幅度进步,只要看到左月红那张完全足以以假乱真的皮具,
左月红,,今年约莫弱冠二十三刚出头不久。年纪倒是看起来不算很大,发起彪来脾气比火山还爆烈,像极了他已过世的亲父。
有独属于自己的一派小队,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敢在狱人隐中明目张胆地跟方行兀拍桌叫板的人。
年轻虽轻,在世道江湖中却早已销声匿迹的易容高手,对于两人称得上是总角之交的奉违来说,左月红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更多时候扮演的角色则是‘醍醐灌顶’的狠舌好友。
一套深灰暗色来去方便自如的普通夜行衣,依然掩盖不住他那周身上下散逸出的不凡气质。
奉违倒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也没空对他客套,只淡淡问了一句:“婵儿好不好…”
左月红的脸色立即沉到极致,感到生气又可笑,啼笑皆非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帮你弄到这一小瓶东西…我那几个弟兄不知顶这颗脑袋,冒了多少次的生命危险!而你往往在第一时间只顾及那些无用的儿女情长?我一早就说过,只靠着那一帮只会杞人忧天的废人,就只能一辈子躲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巢穴之中!想要翻盘?愿在你的有生之年!”
奉违垂头低眸不说话,手指紧握,任凭左月红恨铁不成刚似的低喝和训责。
转身回去的路上,步伐艰重。脑子嗡嗡乱叫,耳边回响着他在临离开之时说的几句重话…
犹如一阵刺骨寒风化成的一把利刃,直从他的头顶血淋淋插入,时刻提醒着自己始终左右摆动不定的…心…
“不要以为我人不在这个倚云端,自己就可以肆意妄为!我希望你能够牢牢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你不想让左老先生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无法瞑目的话…就守好你的本分,明白目前最应该进行的事情是什么!
下一次再见面,倘若你依然是这样我行我素的心态!成就大业的幻想,还是趁早罢手…”
奉违终于止步,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一般。
眼前熟睡中的少年,清冽英隽的面容安然,没有丝毫戒备。
随即回房取来一件不薄不厚的长毯轻轻盖在他的身上,足以防寒保暖。
奉违已然了没有睡意,坐在距离舟与归很近的一处台阶上。原本透亮的瞳孔生生灰暗下去一半,放至胸口位置的冰凉瓷瓶一点一点灼烫着他……
再次抬头往前方去远望,月落星隐,日升东方。锦霞绛紫绮丽,宽阔无云的天空已经彻底大亮。
朝阳的第一道曙光投洒在舟与归的身上,对仍旧处于阴暗中的奉违匆匆掠过,似乎避而远之……
春日碧空,仿佛一夜之间,各地百草万花尽情盛开绽放,为人间装饰点缀。暖阳普照,连偏僻的山脚下繁衍生息的生灵,也毫无例外。
只有鸳鸯渡的合欢树还尚未到开放的季节,想必此行一去的异乡他客,是无法亲眼目睹满天落英缤纷的美景了……
离别在即,就连短短生活数几日的普通客栈,也显得如此恋恋不舍。
“老爷!行囊全部收拾齐全!是该上路了…”鱼具泪上前几步,对正在和客栈的镂掌柜交谈许久的隋文帝,淡声启齿提醒。
这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只因在后院一次品茶论道而意外结缘,秉性大同小异,每每相聊甚欢,不舍昼夜。
“那就快些走吧!别耽误了行程!咱们…后会有期!”面相仪态堂堂的镂掌柜为人豪爽热情,对众人拱手,表示告别。
“也罢也罢…一定后会有期!”隋文帝摇头,冁然而笑,轻微点头。便在陌满奇的扶持之下上了马车。
鱼具泪礼貌颔首:“告辞!”
“驾!”
随意车夫扬鞭驱策,木制轱辘开始缓缓转动。
店家小二挥动着手里的小白手绢,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洒泪高喊:“一路顺风啊…一路顺风!”
“干活!”
“诶?”
镂掌柜一把反拎住小二的后衣领,直接大力拖走。
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