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近来从董和平的态度上越发断定他在外面一定有事。下午,她打电话约王姐见面。两个人坐在市政广场的长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刘敏说:“他和我生活的这几年里,从来就没动过拖把。可我那天回去拿东西,却发现他在帮那个学生拖地。”
“那你还看见什么了?”
“我到家时那个学生正在洗衣服,他在拖地。”
王姐眼睛看着远处,问:“你就没有想过再生个孩子?”
“想过,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怀不上,把不想的办法都想了。”
“你的身体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再不生以后要生可就困难了。”
“怎么了?”
“我们这段日子很别扭。”
“是啥原因?”
“我说不清楚。一向只注意个人卫生不讲究打扮的他,变得特别爱收拾了。”
“那问题会出在谁身上?”
“我怀疑他外面可能有事,却不知道是谁。”
“从最近的人身上看。”王姐看似无意地点了刘敏一下。她曾经和刘敏董和平吃过饭,从言谈中看出,董和平对有知识的人非常崇拜。
晚上,又到了吕多多给乐乐上课的时间。下午,刘敏打电话给王姐,让她晚上八点开上车子在她住处附近等她。王姐问都没问就答应了。乐乐上完课后,吕多多要走。刘敏说:“一直是你董叔送你,最近你却总要去坐公交,是担心什么呢?”
吕多多一愣,忙说:“没有担心什么,我只是嫌太麻烦你们了。”
“那今晚就听阿姨的,让你董叔去送你。”
董和平闻言,兴奋异常,他抓起外套就下楼。刘敏看着董和平的反应,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董和平和吕多多两个人来到楼下上了车。刘敏在楼上听到车子发动离开后,也快速下楼,朝和王姐约定的地点走去。上了车,王姐说:“你是要去跟踪他?”
“你咋知道?”
“他的车刚走。”
“那咱走。”
“你觉得合适么?”
“啥合适不合适,只为明心。”
王姐发动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董和平车后。
董和平虽说上次吕多多提出几点要求后,他全答应了。可他没有想到实际执行起来,却是那么困难。接连几周,吕多多给乐乐上完课后,就去乘公交车回校。周内打扫卫生也是整理完就走,丝毫不给他亲近的机会。几周下来,董和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晚上,刘敏执意让他送吕多多,他连想都没多想就往外走。等上车后,董和平将车子开得比以往慢得多,生怕到校。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你定的条件太苛刻,我太难执行了。”
“你不是有家么?有什么难执行的?”
“可我一旦喜欢了你,其他的人都是多余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不上大学吧?”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坚决执行。”
董和平一只手伸向吕多多,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想放开。
“好好开车。”
“这你放心,我开车时间长没问题。”
董和平又把车子停在距离学校大门口不远处常停的地方。吕多多虽然坚决,可真到了要和董和平分手的时候,内心也是多有不舍。董和平熄了火,吕多多低头坐着,并没有立刻下车的意思。董和平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再也不顾及两人曾经的约定,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吕多多没有任何反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多多也是一样。
王姐见董和平将车停在侧道,就问刘敏咋办。刘敏说:“看他们到底能待多久。”
王姐又说:“你晚上回去打算如何处理?”
“王姐,你是不是在我第一次给你说的时候,就知道有事?”
“其实我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王姐有心劝阻,可事到如今,如果刘敏不弄明白,回去也是胡思乱想,她就没有再阻拦。刘敏来到董和平车跟前,借路灯从窗户看去,只见董和平和吕多多依偎在车里,两个人也不说话。刘敏只觉得五雷轰顶,她怒火中烧,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姐在她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也跟着下了车,默默地在不远处注视着刘敏。当她发现刘敏往车里看后,就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便知道不妙。她赶到刘敏跟前,硬是连拉带拽地把她弄回车里。刘敏情绪激动,她没有想到董和平和吕多多会有问题。王姐开车离开,车在距离刘敏住处不远的地方,王姐停下车。刘敏的情绪渐渐稳定,不似刚才那么激动。王姐问:“如果他们真的有事,你打算咋办?”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舍不得现在的家?”
“谁愿意这把年纪还漂着。”
“那就好。你回去,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
“我恐怕做不到。”
“你听我说,以后家务活你自己干,不要再让乱七八糟的人到家来。乐乐的家教你可以换人。”
“要是董和平不愿意呢?”
“他不会不愿意,不然就是贼不打自招。何况你干家务省了部分开支,乐乐又是你的女儿。你让她姐另外给你找个家教,不要再找女的。千万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董和平说什么,就当他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
“可对我来讲,实在太难了。”
“如果不得已最后摊牌,吕多多是在校大学生,董和平不能不为她的前途着想。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旦被学校知道,对吕多多极为不利,他们不能不考虑。”
“这几年我自认为和他过得不错。”
“可毕竟不是结发夫妻啊。况且就算是结发夫妻还有许多人不也是半路上分道扬镳么!”
“我们两个人已经到了同床异梦的境地,真是别扭。”
刘敏和王姐分手回到家不久,董和平回来了。他平静地看了一眼在看电视的刘敏,就进了卧室。刘敏感觉到他目光的冰冷。她勉强走进卧室,发现董和平躺在床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不愿意先说话。过了一会儿,刘敏说:“以后钟点工不请了,家务还是我做。”
董和平一愣,很快他说:“你定吧。”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谁知道你是咋想的,要请人是你,不请人还是你。”
司马菲出了教学楼,看见刘敏站在楼前面,她知道是来找她的。两个人走上林荫小道,刘敏说:“小菲,我想请你给乐乐另外找个家教。”
“不是你们挺满意吕多多吗?”
“起初我们是满意,乐乐的成绩也上来了。”
“那又是为什么?”
“这……”刘敏欲言又止。
司马菲这才细看刘敏,发现她面色不如她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么容光焕发,有些憔悴,而且有黑眼圈。司马菲知道这是没有睡好的原因。司马菲隐隐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就说:“你不方便说的话,我就不问了。那这次的家教你有什么要求?”
刘敏心一横,说:“反正你也长大了,我也不嫌羞了,都给你说了吧。吕多多和董和平的关系不正常。”
司马菲立刻感到心头沉甸甸的。如果换作其他人,她也许不相信。可这段日子,她明显感觉到吕多多见到她时目光躲闪,不似以前那样坦荡,直视她的眼睛。从司马菲看到吕多多给她妈妈租的房子后,她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加上房间里的陈设,如果没有多余的钱,是不会那么充裕,要什么有什么。想到这里,司马菲非常生气,问:“他们到了什么程度,你有什么证据?”
“关系已经很密切,证据你就别问了。没有人会平空给自己的丈夫瞎说。”
“她怎么会这样!”
“你也别太生气,谁能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这恐怕也太快了。”
“我起初怎么也想不到。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人们都说,有钱的男人容易变坏,可我想董和平是个例外。没有想到,天下男人都一样。这真应了一句话: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看着刘敏激动的样子,司马菲不由得心酸。这个女人也太可怜了,先跟了舅舅,可半路上舅舅撒手而去。司马菲以前有些生刘敏的气,因为她不让姥爷见到乐乐。可从姥爷去世后,刘敏的表现,让司马菲不再生她的气,还把她当作亲人。如今刘敏跟了这个男人,却又出现这样的状况。
司马菲难过地说:“出了这种事,都怪我,我不该将她引到你的家庭里去。”
“你不要这么说,谁又能提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真是引狼入室。那他们知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事情?”
“我还没有说,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只是我们之间已经感到很别扭了。”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到了我们这个年龄,男女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了,只有孩子能留住彼此。可老天不助我,到现在我们也没有一男半女。可谁又能甘心把现有的家庭毁掉。”
“我去找吕多多谈谈,估计我的话她还是能听的。”
“你还年轻,感情上的事情一般情况外人是很难起作用的。”
“可吕多多毕竟是学生,这种事情一旦被学校知道,她是会被开除的。”
“真的?”
“是真的。就算是在校生,男女生正常谈恋爱,一旦出问题,都会被学校开除。何况像吕多多这样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刘敏沉默了,似乎在深思。
傍晚,刘敏等着乐乐回来吃晚饭。乐乐回来后,高兴地对刘敏说:“妈,这次月考,我是全班第四名。”
“那在全年级呢?”
“是前三十名。”
刘敏高兴之余想,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吃饭时,董和平没有回来。刘敏打电话问,他说有事不回来了。
“乐乐,妈想让你小菲姐另外给你找个老师。”
“为什么?”
“吕多多有事要忙。”
“不对吧?上次吕老师说她要给我辅导到中考以后。”
“听妈的。”
“你咋这样,我觉得吕老师课上得很好,我也习惯了她的方法。”
“就这么定了。”刘敏生气地放下碗回到屋子,乐乐端着碗愣在那里。
董和平醉醺醺地回来了。刘敏听到开门声,就关掉床头灯。董和平进来上床后,背对着刘敏躺下。刘敏说:“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想给乐乐把家教换了。”
董和平一惊,莫非她觉察到了什么,就故作镇静地说:“乐乐是你的女儿,你就看着办。”
董和平的态度,反倒让刘敏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董和平会极力反对。其实董和平采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方法。从刘敏这段日子的态度中,董和平知道刘敏已经怀疑他和吕多多的关系。刘敏想了想说:“大学里对乱搞男女关系事情的处分是很严的,一旦发现,就会被学校开除。”
董和平一惊,想,她为什么说这个?看来刘敏已经了解得够细了。董和平坐起来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慌什么!没什么意思。”
“那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了么?”
“那你是又要换家教,又说怪话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哪句话怪了?”
“你自己知道。”
“这就奇了怪了。最近这段日子你像换了个人似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怎么了我?”
“你说你怎么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
“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做贼心虚?”
“我做什么贼了?”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你有话明说!”
“那我问你,你还要这个家吗?”
“我没说不要。”
“那这么过着行吗?睡在一张床上,心却不在一起?”
董和平无语。
下午,司马菲从教室直接去吕多多的教室。她见吕多多班正在上课,就站在外面等着。吕多多一出教室看见司马菲,心里就一阵慌乱,可她表面上尽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两个人一起往人少的地方走。当两个人都停下来的时候,司马菲看着吕多多的眼睛说:“以后,你就不用去给乐乐上课了,这是前段日子的补课费。”
“好。”吕多多接过钱说。
“你就不问问原因吗?”
吕多多不言语,司马菲心凉了。如果吕多多感到意外,司马菲会认为她和董和平的关系不像刘敏说的那样。可吕多多的反应,司马菲不难看出,她和董和平的关系,刘敏说得一点儿都不过分。司马菲极力平静地说:“你从山区考到这里不容易。咱们学校对违纪学生的处理非常严厉,我希望你能珍惜现有的一切,包括我们之间的友谊。”
吕多多还是一言不发。司马菲说完,注视了几秒钟沉默中的吕多多,头也不回地走了。司马菲自从刘敏告诉她一切后,心情就难以平静。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遇到这么多不幸,夫妻关系会如此脆弱。晚饭后,司马菲拉上赵晓霞,两个人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赵晓霞说:“我们真想不到,你遇到那么多事,不但没有影响学习,还取得好成绩,在省会计知识大赛中拿到二等奖。”
“瞎碰吧。其实多亏这次大赛,让我从悲痛中转移了注意力。”
“你这几天有事?”赵晓霞看得出来司马菲有心事。
“唉!人活着咋这么难。”
“发生那么多的事,都没有见你像今天这样,什么事让你这么发愁?”
“你说吕多多咋会这么做!”
“到底咋了?”
司马菲和赵晓霞几年的相处,知道赵晓霞最大的优点,就是嘴巴严实,从不乱传话。她把吕多多的事情告诉了赵晓霞。赵晓霞听后说:“我感到生气,却不意外。”
“你咋会这样?”
“你从小生长在城里,从来没有为衣食发愁过,根本不知道在偏远的山区和闭塞的农村,常常是一分钱可以困倒英雄汉。在土地承包制以前,我们那里的农民,有一半一年的口粮不够吃,有病看不起,那种贫困你想象不出。吕多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意外,归根到底一句话,是穷怕了。”
“那就该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没有说她正确。像她那种从小缺衣少食,又缺少父爱的人,如今有这样一位知冷知热、又有钱的男人要和她好,她怎么能不动心?”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那么大。”
“对于吕多多这样的女孩子,也许成熟男人会更有吸引力。”
“那这该咋办?”
“我理解你,是想阻止她。可据我看,要想让她收手,难。毕竟这个年龄是爱情至上的年龄,不然我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可学校知道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
“你别忘了,董和平可是个成年人,什么都比我们懂得多。”
司马菲一筹莫展,说:“我不该把吕多多介绍给他们。”
“就算你不介绍吕多多,还会有别的女孩子介入。这样的事情取决这个男人的人品和定力。”
司马菲认为赵晓霞说得对,说:“你就是比我成熟。”
“只有经历过错误,才会成熟。”
“都过去了,你就不要自责了。许立民不是一直等着你么?”
周六下午两点多,吕多多约董和平见面。董和平把吕多多拉到距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车子停下来后,吕多多说:“小菲告诉我说,以后我不去你们家给乐乐上课了。”
“我知道了。”
“她好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都不敢看她。”
“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几次送我回校,她都看到了。”
“那不能说明什么。”
“我总感觉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很怕她知道?”
“是的。她还说学校对这类事情处理是很严的。”
“放心,我们之间能出什么事?”
吕多多羞涩地低下头,董和平看着她的模样,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尽情亲吻。他发动车子,将车开上一条行人稀少的乡间小路,这才又停下来。董和平这时不顾吕多多的感受,伸出双臂将还在担忧中的吕多多拥入怀中,没等吕多多挣扎,就吻住了她的双唇。吕多多只觉浑身瘫软,没有能力拒绝,任凭董和平雨点般的吻落在脸上、额头,董和平激吻过后,动情地说:“多多,我很爱你,一刻也不愿意和你分开。我已经下了决心,此生要好好地珍惜你,保护你,绝不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可你是有家的人。”
“我对于那个家来说,只是个挣钱的机器而已。我必须得有一个爱我的人和我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切,只有你能给我。”
“可我还在上学。”
“上学有什么关系?我会等你。”
“可如今刘敏阿姨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司马菲和吕多多谈过后,吕多多就知道一定是刘敏找过司马菲。
“这你别担心,我会解决好这件事。”
“可事情一旦被学校知道,我的大学就念不成了。”
“就算念不成,我也能养得起你。”
“就算你能养得起,可我不能不上大学,这个大学对我来说来得不容易。”
“这我知道,我说的是最坏的结局。”
董和平又一次亲吻着吕多多,他问:“你愿意让我这样拥着你吗?”
“我太愿意了。”
“可我们之间年龄相差太多。”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同龄人。”
“真的?”
“小时候总被同龄的男孩子欺负,只有和年龄大的人在一起,我才会有安全感。”
“我一直为我的年龄担心,现在我放心了。”
“如果被学校知道了怎么办?”
“这种事情要的是证据,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拿到证据的。”
“会吗?”
“放心。”
董和平知道该怎么做,他唯一担心的是刘敏如果知道学校的政策,她会不会去告?
临近傍晚,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驱车回到市里。吕多多回到妈妈的住处,妈妈已经做好饭,正在等她。见女儿容光焕发地进门,多多妈从女儿的情绪中知道,她下午一定很开心。于是她盛好饭放在桌子上,问:“下午去哪儿了?”
“去外边玩儿了。”
“那不上课了?”
“没有课。”
“不上了?”
“人家娃成绩上来不用上了。”
“那咱以后房租能交得起?”
“这你放心,现在找家教的人很多,我可以再找。何况我自己找的,还好收钱,也不欠谁的人情。”
“那就好。”
“这些钱你收好。”
“上次你给的钱都没花。”
“那你就一起放着。”
“这城里真跟拾钱一样。”
“妈,其实也不是你想象得那样,是咱的运气好。”
“你下午做啥去了?”
“妈,我给你说件事。”吕多多把和董和平的事情给妈妈说了。多多妈意外地睁大眼睛,问:“这事小菲知道么?”
“知道了。”
“这可咋办?小菲对咱有恩。”
“有啥恩!不就几件不穿的衣服么!”
“当时咱可是没啥穿么。”
“都过去了。”
“小菲咋看这事?”
“这是我的事。”
“不管咋说,那个男的有家。”
“就算有也是重组的。”
“社会这么乱,咱是从山里来的。”
“可咱如今和他们一样了。”
“可你还没毕业。”
“几年时间很快会过去。”
“人家能等你么!就算能等你,可人家能离婚么?”
“这你放心。”
“小心上当,到时候你甭连哭的地方都寻不着。”
“妈,这你放心,我会把身子守到最后那一刻。”
“你能做到么?”
“为了以后咱娘俩能有好日子过,我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