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正是植树的季节。秋香要实施她的第二个计划了:她要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种满苹果树,以树代粮,将传统种植观念来个全面颠覆。
这天一大早,白旦下地前叫孩子们起床:“果果,五斤,起床了。今天是星期天,你们两个到自留地挖树坑。坑位我都画好了,上午每人挖两个,中午我检查。我下地干活去了,你妈等会儿也要出摊,再没人叫你们起床了,快起来啊。”
杏杏也没起床,在被窝里问:“我干啥呀?”
“你?十点多给你妈送一趟水,到摊上帮你妈洗盘子。”
“好嘞。”
安排完各人的活路,白旦就扛着耱下地了。队上派他耱麦地,一来为松土保墒,二来为给刚泛绿的麦苗脱死叶子。白旦会使牲口,也爱惜牲口,所以这些活总少不了他。白旦一走,秋香随后也出摊走了。
中午时分,干活的人们该收工回家吃中午饭了。白平等一干人路过秋香的凉粉摊子,秋香热情地招呼大家吃凉粉,大家也哼哼哈哈热情地回应着,可就是没人真的停下来吃一碗。谁都知道,秋香是客气,要是真去吃,那可就有点“二”了。花钱吃,谁也不舍得,在家门口花钱吃东西,不过日子了?那么多人,只有白平停下来坐到了凉粉摊子上,说:“哎呀,嘴里没味,寡得很,来一盘吧,哪怕明天喝西北风呢。”
秋香笑了:“一盘凉粉都舍不得吃,你也太抠了。吃吧,我请你,不要钱。”
“啥意思?不想让我吃是不是?那我走,不吃了。”
“好好好,不请不请,我给你多做点总可以吧,一下子咥美。”
“哈哈哈,行,咥美就咥美,一盘不行就咥两盘。”
秋香给白平实实在在地做了一盘。盘子太满,几根凉粉挂在盘子边上往下滑,白平急忙用筷子往回收,紧接着“哧溜”一大口,这才把盘子里还要往外滑的凉粉收了回来。他咕哝着说:“你也太实在了,这叫人咋吃嘛。我要是个新女婿,可把人丢大了。”
秋香也觉得失了手,盘子做得太满了。她开心地笑着:“让你放开了吃呢,你还有意见,啥人嘛。”
白平咂吧着嘴吃着品着:“好吃,解馋,过瘾。你知道吧,好东西不能吃饱,吃伤了就不想吃了,以后就会少一样爱吃的东西,多可惜。”
来了两位过路的客人要吃凉粉,秋香做了给客人吃,客人从布包里掏出馍馍,就着凉粉吃了起来。
白平对客人说:“这凉粉味道不错,多吃点,一盘不够,再来一盘。”
客人笑着说:“确实好吃。不过,这就是个馍引子,能把馍哄下去就行了。庄稼人不讲究,好打发,一盘就行了。”
白平说:“说的也是,谁不是一个钱掰着花呀。你们这是赶集呀?”
客人道:“赶什么集呀,粮食不够吃,出去找点活干,补贴补贴。”
白平很惊讶,问:“你们那儿允许社员出去干私活?”
客人道:“嗯,也是刚开始。干完活,回去给队里交点钱买工分就行。队长说,队里就那么点地,连一半的劳力都用不完,都待在家里干啥?还不如让人出去找点活干,不管是对集体还是对个人,它总是多了一条路子,多了一份收入,总是在原基础上往上增加哩么,有啥不合适的。老哥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多清楚,多简单的道理,没什么可争论的。我就知道,现在这种搞法长不了,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社会还咋往前走?人是有灵性的活物,他知道该怎么活,知道怎么打理生活。别总是指挥来指挥去的,一个个跟神仙似的。这才几年,不行了吧?早该改了。秋香啊,我看你这凉粉担子也该动动窝,到城里办个店了。”
秋香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只要安生,能在这儿混下去就不错了。”
“啥本事?货真价实,干净勤快,啥都有了。我看你是走不开,一大家子人,没个女人打理怎么行。哎呀,白旦不知敬了哪位神仙,娶了你这么个能人。”
“快别说了,你看这几年把我都给折腾成啥了,白旦也给连累得走不到人前头。”
白平说:“他们懂个屁!他们就知道瞎嚷嚷。可你看看,哪个过得比你强?贫协白主席闹得最欢,可家里七口人只有三条被子,冬天孩子穿着没跟的鞋,脚后跟露在外头,口子裂得像娃娃嘴……”
秋香打断白平的话:“别说了,人家正吃凉粉呢,恶心不恶心。”
客人哈哈大笑:“不恶心,不恶心,我家孩子也那样,着实叫人心疼啊!可就是没有办法么。”
白平转了话题,他问秋香:“我刚才看见五斤哥俩在自留地里挖树坑,怎么,你真要栽树啊?”
秋香点点头说:“栽。就那么点地,种粮食才收多大一点,解不了饥荒。还是栽点树,能多收点。我算了,栽成树不仅可以解决吃的问题,连收三年,还可以盖起三间大瓦房。过几年孩子们都不小了,可以让他们分开住了。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哩,孩子们上学你供不供?结婚成家你管不管?哪一样不花钱?你不趁早打算,将来怎么办?”
“哎呀秋香啊,你的主意正啊,比男人都强。自愧不如啊!”
“你可别这么说,你是没到这一步,到了这一步,你一发狠,肯定比我厉害多了,啥奇迹都能创造出来。我总结了,是个人都会有了不起的能量的,就看你用不用。用了,你就会做成很多事情。不用,就荒废了。这种能量,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只有给逼急了,他才会使出来。一使出来,人就变了,事也变了。他这才知道,噢,我还挺能行的,事情原来这么简单。”
白平都惊呆了,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哎呀秋香,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是盘龙还是卧虎?难怪你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原来你就是个高人么。”
“呀呀呀,什么高人,高人有卖凉粉的吗?别糟蹋这高帽子了。”
“对了,应该选你当队长。你当队长肯定比田仓强。”
“你是咋回事?就吃了一盘凉粉,没喝酒么,怎么尽说醉话?我连社员都当不上,还能当队长?行了行了,别瞎扯了,让人家听见了笑话。”
“嘿嘿,咱倒是怕个屁呀。对着哩,不说没用的,那你就说说,这种苹果树到底行不行?”
秋香一本正经地说:“平哥,绝对没问题。俗话说,一亩园十亩田,咱不说十亩,三五亩总是顶得的。我们家只有一亩多自留地,全部种成树,就等于种了五六亩庄稼,吃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劝你呀,也把树种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考虑考虑,回去跟你嫂子商量商量。好了,我走了,该上工啦。”
白平走后,秋香用盖布盖了凉粉和调料,让杏杏看着摊子,自己跑到自留地里看孩子们把树坑挖得怎么样了。树苗马上就要到了,不能耽搁,得赶紧把树坑挖出来才行。来到自留地,发现白旦也在地里和孩子们一起干活,就问:“你不是耱地去了,怎么在这儿?”
白旦说:“牲口病了,下午不用去了。得赶紧把树坑挖出来,这是正事。我看明天你也不要出摊了,也来挖树坑。今天一整天,能挖二十来个,按这个进度,再有两天就可以挖完。树苗一到,就可以栽了。”
秋香怕白旦着急,就关切地说:“不急,早几天晚几天误不了事,别太累了。”
“那不行,等树苗发了芽再移栽,就不好活了。赶早不赶晚,一误就是一年,咱可误不起。”
“那好,明天全家一起上,我也来挖,凉粉先不卖了,停两天。”
她来到果果、五斤跟前问:“你们两个累不累?”
两人齐声答道:“有点累。”两个孩子的小脸红扑扑的,上面趴满粒粒细汗。
秋香说:“这是大人们干的活,你们干确实有点费劲。你们两个嫩胳膊嫩腿的,称着劲儿干,千万不敢用猛力,知道吧?”
“知道啦。”
秋香从肩上取下汗巾给两个孩子擦汗,发现果果手上磨出两个水泡。她握住果果的手,又摸又擦又吹,心疼得不得了。她拉过五斤的手看,五斤手上也起了水泡,心里更加难受,马上说:“你们两个别干了,回去吧,现在就走。记住,千万别把水泡弄破了,等它们长老后,皮自然就脱落了。”她回身责怪白旦:“你也不照看一下他们俩,干不了就别让他们干了,你看把他们的手磨的,你也太粗心了。”
白旦说:“男孩子嘛,吃点苦受点罪没坏处,别太在意。”又对孩子们说:“好啦,你们就别干了,干一点是个样子。这回知道干农活的味道了吧?好好念书,长大到高楼大厦里头干事去,就不用下这苦了,知道不?”
两个孩子傻笑着不回答。秋香催他们回家休息,他们这才离开自留地。
一亩多地,总共六七十个树坑,白旦两口子又整整挖了两天才挖完。挖完了树坑,就该栽树了。白旦借了白平的自行车,准备到五十里开外的县苗圃买树苗子。因为路太远,路况又不好,一天打个来回有些紧张。白旦就决定下午出发,赶天黑到苗圃,在苗圃住一夜,第二天再往回赶。这样一来,时间宽宽松松,人也不急不累,挺好。吃过中午饭,白旦就上路了。
晚上,秋香和孩子们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锣鼓声、呐喊声和汽车的轰鸣声惊醒。秋香披上衣服出门查看,原来是公社宣传队来报喜,说是最高领袖又发出了最高最新指示,他们欢呼着,用小喇叭、喊话筒宣读着,不一会儿就招来了一大群人围观。宣读完最高指示后,宣传队走了,他们还要到下一个村子宣传。热闹过后,人们也散了,他们还要抓紧时间把耽误的瞌睡补回来。
天亮后,队上的上工铃声响了起来。所不同的是,队长敲过铃后又喊了两嗓子,通知全体社员到大队部开会,听取最高指示,而不是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
秋香犯愁了,去还是不去?去,自己不是社员不合适;不去,白旦不在家,家里就没人能去了。她明白,虽说他们不靠生产队养活也能过得很好,可是当下什么都离不开集体,没有集体发话,你连门都出不了。孩子们长大后要奔前程,不管是上学、招工、当兵,还是婚丧、嫁娶,种地、盖房,干什么都要过集体这一关。自己是过来人无所谓,可不能耽误了孩子们,不能让这个家游离于集体,被农村主流社会边缘化。若是那样,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学习接受最高指示是何等的大事,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没有白旦家的人在场,这不是自找苦吃吗?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前去开会。
到了会场,秋香有意在队干部面前晃了几晃,她想让队里知道白旦家来人了,没落后。大会开始了,书记在台上宣布:“请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离开会场,这是无产阶级司令部对革命群众发出的继续革命的动员令,你们没有资格听。”书记话音一落,就见有几个人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会场。他们来开会本是想表现积极呢,没想到跟屁股跟得紧了,让人家踢了一蹶子,唉,好难堪、好丢人呀。过去他们得势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人。如今受了这等侮辱,他们连个屁也不敢放,只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秋香有点恻隐之心,认为书记不应该这样欺负人家。既然不让人家听最高指示,为啥通知时不说清楚?把人家叫来了,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家滚蛋,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做事?正寻思间,突然听到书记叫自己的名字:
“丁秋香,请你也离开。”
秋香脑子里嗡的一下,登时一片空白。她木了,不会思想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下的局面。她脸色窘白,肌肉僵硬,机械地坐在原地发呆。
不远处的田仓叫她:“秋香,秋香,听到没有,让你离开会场呢,还不快走,愣着干啥?”
秋香结结巴巴,小声问:“为什么?我不是五类分子,为什么要我走?”
她的声音不大,好像是对别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傻傻的,跟祥林嫂问鬼神的神情一样。声音虽小,但是整个会场都能听到,因为此时会场鸦雀无声,全村的人都朝这边看,她成了会场的焦点人物。
老天啊,你究竟想怎么样,竟把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拿来戏耍、玩弄,不给她留一点颜面,说你是王八蛋不冤枉你吧。
突然,秋香清醒了,她站起来就走,连小凳子都忘了带。人们目送着秋香一步步离开,直到她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回到家里,秋香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哭得恸天恸地,万籁为之肃声,万物为之动情。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她不哭了,却又坐起来发呆。她回忆着刚才的情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五类分子走的时候是一伙人,没人注意他们,自己还在心里同情他们,为他们鸣不平。可自己呢,独独一人,还被点了名,万众瞩目,千夫齐指,比他们惨多了,又有谁同情自己,为自己鸣不平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该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谁让你选了一条与众人不同的道路?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应当承受与众人不同的后果。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呀,怨不得别人。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多了。
白旦回来了,他把车子往院墙上一靠就进了屋。
秋香急忙下了炕,揉着眼问:“回来了,树苗买到没有?”
白旦发现秋香的眼圈是红的,下眼睑好像被泪水浸泡过,便问:“你怎么了,为啥要哭?谁欺负你了?”
秋香笑笑说:“没事,眼里进了点灰,刺的。现在好了。一会儿孩子们就放学了,我得做饭去。”她躲开白旦的目光,低着头钻进了厨房。
吃过午饭,秋香和白旦一起到地里栽树,一天半的时间就把树栽完了。
没多少天,小树枝头便憋出了绿绿的叶苞,几十棵树几乎全部成活,白旦心里自是高兴。这天收工后路过自留地,他又来到地里欣赏小树苗的身姿。他蹲在一棵树下看着想着算着,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想着想着就咧开嘴笑了。忽然,一阵嘈杂声把他唤回到现实中来。他朝来声处观望,原来是田保民一家吵吵嚷嚷地朝这边走来。田保民家的自留地和白旦家的地是挨着的,麦子刚开始拔节,地里没什么活可干,不知他们一家轰轰烈烈地来要干什么?
保民一家气势汹汹来到白旦面前。保民说:“白旦,你这树栽不成,树一长大,我地里通风光照都受影响,你还让我咋种地嘛?不行,你这树得拔。我们就是来拔树的。正好你在,你说是你自己拔呢,还是让我们帮你拔?”
白旦是有些经历的人,保民气势汹汹的样子他并不怕。他慢悠悠地说:“我不会拔的,你也拔不成。这树离你家的地八丈远,咋就胁(注:影响的意思)着你的地了?”
“咋胁不着?你没看见牛娃家的那棵花椒树,周围胁了多大一片,光秃秃的毛都不长。你这树将来长得比花椒树高多了,又是几十棵连在一起,我这一绺子地就别种什么了。”
“我不信,我这是苹果树,不是花椒树。花椒是麻的,老远就能闻见,当然胁庄稼了。苹果是甜的,说不定对庄稼还有好处哩。不能拔,我也没把树栽到你的地里,你凭啥拔!”
两人争执不下,就吵了起来,大老远就能听到他俩的吵闹声。秋香听到后赶了过来,先是解释劝说,不管用,于是也和保民夫妇争执起来。双方争吵,永远也吵不出结果来。吵得累了,保民就提出要找队长评理。
“找就找,谁怕谁呀。”白旦同意了。
双方都噘着个嘴来到田仓面前,保民说了自己的意思,白旦也说了自己的道理。田仓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想了想说:“双方都让一步如何?”
白旦保民同声问:“咋让嘛?”
田仓说:“两个方案:其一,白旦把靠保民家地的一行树拔了,移栽到院子里,保民不准再为此事找麻烦。其二,不拔树,等树长大后确实胁了保民家的地,白旦要按实际损失赔产。这两个办法都是好办法,看看你们选哪一个。”
白旦说:“第二个,我愿意到时候赔产。”
保民说:“第一个,拔了零干,我不想年年为这事找他。”
两人又争上了。
田仓一挥手:“行了,别争了,乡里乡亲的,为这点小事互不相让,不怕人笑话?好了,我做主,不拔树,如果有影响,按第一年定的赔偿数,白旦年年主动上门理赔。怎么样?”
白旦、保民点头应允,此事到此便告了结。
三年过后,果树挂果了,每棵树上结了十来个、二十多个苹果不等。白旦算了一笔账:这刚一挂果,收成就比种粮食强。要是到了盛果期,产量至少是现在的七八倍到十倍,秋香说得一点不错,真是一亩园十亩田呀。
秋后果子熟了,一共采摘了三百多近四百斤苹果。按市价算,如果全卖了的话,能卖近二百元钱,能买回近五百斤小麦。白旦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比种麦子强。他高兴地问秋香:“这么多苹果怎么卖呀?”
“卖啥卖,不卖。自己留一点,其余的都送人。”
秋香的回答把白旦吓了一跳:“送人?送谁呀?”
秋香说:“给全队的人每家送一份,按人口送,保证每个人能吃到一个。大队部的人也要送,村学校的老师也要送,咱们白家门里这几支支还要多送些。你看看,还有能卖的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田仓家、白林家、保民家也要送?”
“统统都送。不管人家对咱们怎么样,咱们都要以厚道良善之心待人。再说,就那么几个苹果,能卖几个钱?一村子的人,有的连苹果见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了。送他们吃,他们会想到我们的好的,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的,我们的日子不是会过得更有滋味吗?我们的果树不是更能安全地生长吗?”
白旦没啥说了,秋香想得这么全、这么远、这么有道理,是他一个男人都难以做到的,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又问秋香:“那给保民家赔不赔产?”
秋香说:“当然要赔。”
白旦有点想不通:“我看不用赔了,因为咱没给他造成任何损失。你也看到了,咱们挨着他的地种的麦子,比他的麦子长得还好,说明不存在胁地的问题。既然没胁地,那还赔个啥?”
秋香说:“咱赔咱的,让不让赔是人家说了算。人家也不是瞎子,有没有影响看得见。你送苹果的时候带上二十元钱给他,说是赔产钱,看他怎么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这么办,但愿他是个识趣的。”
隔日晚间,白旦提了五斤苹果去了保民家。保民两口子一见白旦提着礼品前来,脸上立即挂满了笑容,端茶倒水让座,嘘寒问暖问收成,很是客气。白旦看火候到了,就假意做着从口袋里掏钱的样子,说:“当年咱们有言在先,苹果树胁了地,我是要给你赔偿的。你看看,你的损失有多大,赔多少好,我带钱来了,顺便给你一赔?”
保民心里清楚,自己一点损失都没有,而且,挨苹果地的那缕儿庄稼要比里边的更好。因为白旦秋香和孩子们常给果树浇水,果园的墒情特别好,自己实际是沾了光的,哪好意思再让人家赔,传出去多不好听。于是说:“你这不是砸刮(注:讥讽之意)人哩么,赔啥赔,不准你再提这事。”
白旦还在做掏钱的动作,被保民伸手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