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使兰新年失去理智的地方，是发自内心深处对田春媛的迷恋。胖迷糊捉奸的事儿，并没有阻止兰新年激情满怀地对田春媛的穷追不舍。兰新年朝思暮想难以控制的那份痴情，折磨得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田春媛的那份占有欲，兰新年一根筋一直抽在田春媛那里没有松过劲。一个男人真正迷恋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这男人心目中就是天，甚至这个女人在这个男人的心里比天还要大，他会不惜一切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兰新年这样思考着：既然你胖迷糊把谜戳破了，索性就顺水推舟，反正舆论已在皇坡大队飞来传去，还怕人知道吗！事已至此，今后与胖迷糊打打闹闹是不可避免的，兰新年心里也明白，胖迷糊也不会轻易饶了他，那就不惜一切地去追求田春媛，不达目的决不甘休。兰新年天天都在分析着搞到田春媛能有多大把握，有多大的比例，会有哪些障碍，如何突破，几乎到了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地步。只要一想起田春媛，兰新年就会不思茶饭工作无心，哈喇子就会垂涎三尺长。
再说胖迷糊和田春媛一战，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气仍然没有消，整天在家骂骂咧咧。不是指桑骂槐，就是直接去刮兰新年的脸皮。
“唉，今天没去找你小娘去？受得了？控制得住？”胖迷糊刺激兰新年的话，天天都在兰新年耳边响上若干次。
胖迷糊的一次次的羞辱，整得兰新年在家不是、不在家也不是。星期天一大早兰新年就溜了出去。胖迷糊的气又涌上心头，准是又找田春媛去了。这兰新年越来越胆大了，老娘真的管不住了。气呼呼地提了擀面杖下了楼，再次要去田春媛家，抓住抓不住都要大闹一场，决不轻饶她田春媛。
胖迷糊从家属院出来，走入空旷的大操场。她定睛一望，往日上体育课的噪杂、喧嚣声没有了，只有兰新年一个人骑在三轮车上，扭动着左右摇摆的车头。车头一会向左摆，兰新年吃力地向右扳，车头扭向右，他又使劲向左扳。一会左，一会右，折腾得兰新年满头大汗。
胖迷糊一看兰新年在操场骑三轮车，胀胀的肚子就像放了一个大屁，肚子一下就扁了下来，心情顿时就轻松了。她不知道兰新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走近一看三轮车里空荡荡的，连一个柴棒都没放，气又不打一处来：
“星期天你不在家干点活，在这里犯什么神经？”
“领导息怒。”兰新年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嬉皮笑脸对胖迷糊说。
“这你就不懂了。阎副校长分了单元房，马上就要搬家了，你说我申请书写了好几年了，这回我能放过它？”
“真下三，你就给你姑娘掌点脸吧！”胖迷糊气呼呼地上了楼。
兰新年像得了相思病一样，虽然人骑在三轮车上，心里还想着田春媛。一根筋抽到三江源不到源头不死心。天天都想去看看田春媛，哪管左邻右舍说什么，只要一见田春媛，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而且每次都是相见容易离别难。离开田春媛时，虽说不是一步三回头，着实两条腿迈不出去。久而久之，张风觉查到兰新年对田春媛确有图谋，心头暗暗想着对付的办法。胖迷糊和田春媛的一仗经田春媛的解释，大家的劝说，张风表面上看是过去了，实际上心里并没有真正想通。张风心里想着，端公家饭碗的人都要一点脸皮，想着胖迷糊这一闹兰新年不会再来了，可是风言风语里可以感觉到兰新年还是背着自己找田春媛。你兰新年见缝插针，我张风见缝就赌。最近以来，张风算起账来心不在焉，常常出错。像丢了魂寻魂一样，不停向家里跑。试图捉到兰新年，可是次次都扑了空。
兰新年总来找田春媛，赃证抓不到，整得张风猫爪抓心一样难受。贼无脏硬似钢，这揪心的事何时能见分晓呢？！苦思冥想，又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气得张风肝火上升，憋着一肚子窝囊气，不知气该向哪里发。发不出去憋在肚子胀胀的象得了鼓症，只好火晶柿子捡软处捏。近一个时期以来总看见田春媛不顺眼，他不敢甩碟子甩碗，更不敢指桑骂槐，整天整天不说一句话，心里寻思着自己的苦处。怪不得春媛不好好睡觉，都是兰新年这狗日的插一脚惹的祸。
田春媛对张风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明在心头。为了不让左邻右舍笑话，不让张风找茬，兰新年所送的一切，田春媛都没有向张风说。但是，纸里总包不住火，雪地里埋不住死人，家里有多少收入，张风心里能没有数？香皂、雪花膏、卫生纸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张风不停地盘问来审问去，春媛不是无言以对便是一言不发。张风和田春媛的矛盾越来越大，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田春媛实心实意要拒绝兰新年，心里总想不出对付兰新年的办法，一切都是碍于面情。可是兰新年煞费苦心，心有灵犀，每次带的小礼物越来越实用。人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这可能是人性使然。二十岁出头的田春媛爱美也算人之常情，何况香皂、雪花膏本是女人常用之物。由于日子困得慌又碍于面子，收就收下了，自己的老师援助一下也无可非议。久而久之，巷院中的议论使张风再也坐不住了，伴随着的是张风的审问和厮打。田春媛细细想来，张风吃醋也不是没有道理。长期接受兰新年的施舍不是解决家庭穷困的办法。何况有谁愿意不停拿着自己的钱去塞别人家的穷窟窿呢？田春媛问自己：你太幼稚了。不堵住兰新年的施舍，出事是迟早的事。那么又该如何拒绝他呢？翻脸吧，他是自己的老师；不翻脸吧，家里又不得安宁。贫穷、面情不停在田春媛脑海里打架，她六神无主。
张风虽说鲁莽，但粗中有细，心里也能盘旋一二。一天下班回来，低沉的云从西边压了过来，像一个黑色的锅盖，把皇坡盖得严严实实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不到落日时分，天便黑了下来。一会儿，大雨如注，哗哗地击打着地面。吃罢晚饭，大雨阻挡着张风出不了家门，院子的水面几乎漫过屋子的沿台。张风本想出去找人下象棋解解闷，泥泞的院子实在走不出去，他便寻思着问田春媛：“我说春媛，兰新年到底有什么事天天晚上来找你？你们两人天天谝闲传，就没个完？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你看上了兰新年，还是兰新年看上了你？我就想不通我是你男人，还是兰新年是你男人？！”别看这傻张风，积压了许久的窝囊气一下全爆发出来。他不讲处理问题的技巧，也不会做思想工作，只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一吐为快。
在张风不断地逼问下，田春媛有口难辩。总是说：“他要来，我有什么办法？我清清白白的！”张风接受不了这样的解释，一想起满大队的风言风语，满腔的怒火就涌上脑门，噼里啪啦就动起手脚。打得田春媛两眼肿胀得像熟透了的火晶柿子，上眼皮和下眼皮肥肥胖胖地挤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刚刚有一份工作，再不用整天背着日头求生存，心境稍有缓和的田春媛，人生的处境终于提高了一个档次。精神面貌还真的发生了一点可喜的变化。谁知稍稍平静的心，被张风一场疾风暴雨似的动武打得泛起了狂涛巨澜。她睡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上班。她想到离婚也想到死，哭得活活一个泪人，上厕所眼睛都睁不开，摸着墙壁朝前走。
内战已经拉开，战争就不可避免。火药味越来越浓，张风也越来越牛，好像田春媛真的和兰新年有什么不干净一样，两个人半个月谁也不理谁。田春媛是一个十分爱面子的人，从不向外人谈家庭之事。她天天都在想着如何能逃出张风的魔掌，不想再忍受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她向张风提出离婚，张风骂道：“你败坏我张家的门风，还有脸提离婚，你告到北京毛主席那里官司也打不赢！谁家的高成分敢和贫农离婚？”就说这张风说傻也傻，也不知道去疼媳妇，道个歉，说点好听的。反而好像抓住了媳妇的什么把柄一样，终于有了制服媳妇的尚方宝剑，腰杆越发硬了起来。田春媛得不到张风一点理解，越发觉得委屈，矛盾一直在僵持着谁也不肯理谁。
七五年，运动一步步向前发展。驻皇坡中学工宣队、军宣队便派兰新年、方德仁去市里参加“革命大批判骨干分子学习班”。兰新年对组织的信任满心欢喜，下决心学出点名堂，一展自己的政治才华。可方德仁表面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心里总觉得自己不是搞政治的料。下班回到家中，便对妻子习芳说：“咱是学工的不是学文的，哪是干政治的料。”
方德仁是学机械专业的，本该去工厂当技术员。那时中学教师极缺，教育部门硬从工科院校抽调一批大学生补充到中学教师岗位上。那时讲“螺丝钉”精神，拧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结果。方德仁听从组织的安排，做了一名中学教师。方德仁物理教得很棒，令学生们十分敬重他，在学校的威望很高，而且特会做人，从不出一个字去伤害同志和学生，处事总是严己宽人，不论学生还是老师都与他相敬如宾。
兰新年和方德仁同是后备干部的培养对象，兰新年看到方德仁群众威信这样高心生疑窦，常常说起方德仁话里有话。只要有人提起方德仁，兰新年就会说：“人家老方是搞机床设计的，那要比教物理难十倍，教中学基础物理对于方德仁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屈才了。”大家都弄不明白兰新年的话是说方德仁工作不需努力就应该教好，还是方德仁本来就不应该得到赞扬，是表扬方德仁还是批评方德仁大家听不明白。说到方德仁的为人，兰新年说：“好人呐，好好人。站在党性原则上看问题，老方原则性是不太强的。”这话一出口，有人就知道兰新年抓住方德仁的软肋了，明明是攻击方德仁缺乏原则性，不是当干部的料，言辞却曲里拐弯让你听不明白。这话也多多少少传到方德仁的耳朵里。方德仁一笑了之。从未对兰新年红过脸，依然说说笑笑客客气气。要说一块和兰新年去城里学习，方德仁真有几分不愿意。
习芳说：“这你还不明白，是那块料得去，不是那块料也得去。去吧，没得说！想挨批斗你就不要去。眼下有人想往上爬还没人看上呢，怎么能狗肉不上席面——不识抬举。”方德仁听后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的学习班结束了，兰新年在城里转了一整天。还为田春媛买了丝光袜和流行半高跟的“哈尔滨平绒带鞋”，多次排队买了水果糖。兰新年寻思着，这东西一到春媛手，那张小脸喜悦成什么样，兰新年的脑海里早映出了一张又一张喜盈盈的笑脸相。穿在田春媛的脚上，喜在兰新年的心上，这钱花得值。他兴奋的神态、容光焕发的脸庞，影映在流动的人群之中。
这些天来田春媛挨打后的形象真让那些大娘大婶们直抹泪，田春媛含羞得无法出门。去不了娘家也上不了班，和张风的矛盾没有丝毫的缓解。处在外围的兰新年并不知道，从学习班回到家屁股没挨一下板凳，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急不可耐地便来到张风家。田春媛一听到兰新年在巷道里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就急忙拉起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织毛衣。田春媛刚在院子里坐定，兰新年就进了门，带着微微的笑意来到田春媛的面前。说来也巧，兰新年前脚进门，张风后脚就踢响了门槛。张风走进院子，没了往日的热情，也不巡视兰新年一眼，一言不发就进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声推上了门。兰新年庆幸自己先来探路，没有带上礼物。看见张风的神气，兰新年自有对付的办法，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点应急之策还是有的。急忙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说：
“这是我在市里最大的食品店排队买的，一毛钱十个。别看黑乎乎的红苕糖，买来可真不容易，队排的老长。听人说还是省革委会主任下的命令才生产出来的，否则，红苕糖也吃不上！而且只有这一家食品店可以排队买到。”两个孩子每人拿五棵糖趴在田春媛后背上拨糖纸，一场尴尬总算化解了。
张风躲在屋子里想来想去，不正面对兰新年敲明已经不行了。他鼓起勇气从屋子里出来，脸阴沉沉的，严肃无比正经八百地对兰新年说：“新年，学校那么忙，你什么时候改作业呀？我们家以后你就不要再破费了！好好干你的正事！”然后“啪”的一声又掀上房门。兰新年没趣地离开了。
兰新年受到张风一顿较为“文明”的羞辱，无异于是被张风从家里朝外赶，兰新年尴尬地站在那里一言未发，抬起腿不情愿地走出张风的院子，无疑大伤了面子。出了张风家的大门，恼恨得兰新年牙齿直咬得咯咯响，心里骂道：你小子猴戴王帽装起人来了，不是我兰新年你会有今天？瞧你张风的穷酸样，你长着八只眼瞧瞧，田春媛是你的家能养得了的吗？没有我兰新年你会有这桃花运？你张风家锅里的米汤还没有起皮呢，肚子还没有填饱，你小子竟装起好汉，腰杆硬起来了，敢给我颜色看了！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的兰新年没有一点怜悯张风之心，除了失去面子的伤痛以外，就是坚定了他通过搞到田春媛来报复张风，更加剧了兰新年抢占田春媛的决心，直到把他的家搞散也不会觉得亏心。
自从兰新年吃了闭门羹以后，安顺了十来天。可兰新年的心一直魂牵梦绕着心上人，整天魂不守舍。田春媛娇若天仙的面容，时时搅动得他心神不宁、五脏不安。想起张风，他的心火就往上冲，报复的心理就像助燃剂一样，不断催促他加快抢夺田春媛的步伐。人常说：吃惯的嘴，跑惯的腿。有那么一个小女人在那里，兰新年心里总是痒痒得慌。没过几天兰新年又来了。
“你看看，你又来了！张风和你老婆不是吃醋了吗？今后你再不要来了！这是我最后的一句话。”田春媛非常严肃地对兰新年说。两个孩子也能听出大人的意思，一人推着兰新年一只大腿说：“回去吧！回去吧！我爸我妈不让你到我们家来，你快走吧！”兰新年急急忙忙递给田春媛一个信封，递上丝光袜子和哈尔滨平绒半高跟带鞋。信田春媛收了，鞋袜坚决不收。兰新年把鞋袜放在田春媛屋子外的窗台上，一转身走了。
田春媛打开信封一看，一张叠成燕子形的信里装着10张5元的钞票，60斤全国通用粮票。田春媛胃里泛起一股辣椒水，直窜到嗓子眼，那样烫嗓烧心。这不明摆着是项庄舞剑吗？兰新年步步升级要买我的贞操，用钱来换他的新欢？这个男人几年来挖空心事要俘虏我的心，现在已经魂不守舍了。田春媛终于彻底明白了兰新年醉翁之意。他小心翼翼地拆来拆去，半天才把信纸摆平，看看兰新年还能吐出多少酸水，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我心爱的媛媛：
你是世界上我最喜爱的女人。为了你，我朝思暮想，望穿春水难圆梦，模糊双眼心憔悴。昼思夜想，有困难眠；为了你，我食不甘味，工作无心；为了你，我去过水陆庵，我上过南五台。祈请神灵保佑我心想事成。
我多次告诉你，把你嫁给张风是为了我，你真的不明白？何苦活活地折磨着一颗爱你、疼你，魂牵梦绕的心！
与你朝夕相处，晨昏相对，尽一日之欢，是我终生的心愿。那怕一日，生得其乐，死而无憾，为人一生足矣！
你少女的美，羞花闭月，甜美可人；你少妇的美，温柔大方，小鸟依人；你羞涩的面庞，激动人心，天下难觅，能把男人的心看醉。每当远远望见你的身影，心就在颤抖；看见你丰满突起的乳房，心里就怪痒痒的。难熬人的日月啊，眼快要望瞎，心快要想碎。
我也多次向你说过，张风是什么？智力不全！我是什么？自带粮票的大学生！张风有什么？有包谷糁！我有什么？有羊肉泡！张风懂得女人吗？他不懂，除了打骂放粗以外，还会干什么？我懂得女人，更会打扮女人，肤色、色彩、体形、款式……我都懂！只要你应允我，你会花枝招展更加靓丽可人。
我恨透我那废品收购员、没有文化、说话尖酸刻薄的老婆。长得猪一样，比葛朗台还吝啬的女人。虽然自带粮票，我不稀罕；我恨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我能年轻8岁，我会毫不犹豫地娶你。可惜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人生的遗憾，本人的无能！我只能祷告上苍，感动这个女人吧，哪怕给我一点点。我在祷告上苍，我不希望来世，本来世界上就没有来世！
我心疼的媛媛：
如果你怕的话，我去找张风。每月供他5元钱4包香烟，过春节的当月增至10元外加20斤粮票，张风一定会同意的。没有我他会有今天，他会有你？在学校我对你百般呵护，每每好事有你，你红极一时是谁为你铺路？是谁为你捧场？我想，这点心里的分量秤你还是有数的！
今别无他言，只盼上苍有眼，派你下凡拯救修补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吧！
你的新年
一九七五年六月
田春媛看着信两手在发抖，眼里冒着火花：“流氓！活活的一个流氓，披着人皮的色狼！”她自言自语地骂起来，意识到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家里绝不会安宁，现在到了不翻脸不行的时候了。既已如此，就不存在怕不怕得罪人。一定要告诉张风，防范这个流氓。可是张风又是炮脾气，一点就响，搞不好又会把事情搞遭，稍有不慎，大、小队里社员会怎样看自己，谁还相信我的清白。那就只好我自己出面了，大不了就是身败名裂，名声扫地。
这些东西一定要还给他，信是不能还，否则，就没有证据，兰新年今后绝不会停止骚扰。她急忙把箱子打开，把信放进去，撕了一片旧报纸放在蜂窝煤炉上点燃，然后坐上水壶。
她把两个孩子锁在屋子里，拿着钱、粮票、丝光袜子和鞋，径直来到兰新年家。
“兰老师，你好大方！”田春媛沉着脸，从信封抽出钱和粮票。“50元钱，60斤全国通用粮票，一分不少，一两不差，这两样东西吧，你就收回去，这些我都有！”她把信封、丝光袜和鞋往窗台一放，兰新年还想要说什么，田春媛扭身就回自己的家。
兰新年无奈地打开信封一看，燕子形的信并没有在里面，心里有几分安慰，想必这封信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发挥它异想不到的作用。他还在梦想，还在期待着锲而不舍定会成功的那一刻。人只要某一件事抽到某一神经，鬼使神差地总不死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会以百倍的努力去争取，即使撞向南墙也在所不惜。
兰新年在自家院子里踱来踱去，分析着田春媛的心态，烦恼异常。对田春媛的拒收感到失望，她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是张风给她压力了，还是巷道里有人说怪话了？一定是张风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张风断断续续用去我四百多元，至今分文未还，你拿什么还我？明着来，用人抵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就完了，你张风还和我叫起板来了。想起几年来挖空心思的讨好和付出，连这么一个女人的心都收买不了，兰新年揪心的痛。我还有什么能耐！他在不断地怨恨自己，他咬牙切齿地恨，恨张风，恨田春媛，恨巷院中的那些狗拿耗子的长舌妇。精神几乎失控了，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带着复杂的心态，带着几分羞辱，几分恼怒，几分骚情，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和性的冲动，又一次走进张风家的大门。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一个男人看中一个女人，那他总想让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为此，他会忘乎所以，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放弃，兰新年在苦思冥想着，依然心存希望。他相信只要功夫深，定能绣住秀女心。只要田春媛答应我，我会待她如上帝，会视她高于自己的宝贝。世间一切女人都将在我的心目中黯然失色，就是仙女下凡也不会让我动心。我会毫无愧心地向田春媛保证：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她。
为了追求到这个女人，兰新年付出多少殷勤和心血？可是这个女人就是不知好歹，就是不知道受到人爱的幸福。兰新年想：田春媛不懂我的心，令我失望而心痛。但是，我不能没有这个女人，否则我的心会在失望中死去。因为田春媛在我的心目中已是一盏无法熄灭的心灯。只要能得到她，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我头也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即便是万丈悬崖，眼不闭不加思考也要跳下去。这时的兰新年，色令智昏的头脑已是顾不得粉身碎骨的后果！
在院子与妹妹玩耍的张狗娃说：“兰叔又来了，回去吧！我爸我妈不让你到我家来，你又来了！”小嘴噘得老长。兰新年哪听得进去孩子的警告，奋然不顾一切，直接冲进田春媛的小屋。他把两扇门一闭，推上木关，脸上带着一丝祈求、想笑又笑不出来的那种无奈的阴笑和恳求，黑黑黄黄的脸像他们家屋子墙上挂着他爷爷的黑白照片一样，阴毒、伪善。
田春媛想给兰新年一个对不起，希望他能自重，悄悄熄灭了巷院中的说三道四。但没有想到兰新年还不死心，竟然这样快又来了。她不知道兰新年会怎样纠缠自己。一听见门响，赶快向外走，和兰新年撞了个满怀。不由分说，兰新年抱起田春媛就扔在床上，一边从早已解开的裤口缝里掏那膨胀物，一边骂道：“给脸不要脸，给钱不要钱，每月老子只有57元还要为你分一点，你良心给狗吃了？！张风花了我四五百，他拿什么还我？老子今天玩了你，你还要背上勾引老子的坏名声，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田春媛看到眼前这只色狼已经疯圆了，没有别的选择。她猛地向左一滚，从床上滚到地下，隔着床站在兰新年的对面，顺手从床边的小柜上拿起一把小果刀，放在左手腕上，怒目对着兰新年说：
“今天你敢动手，我就死给你看，你也活不了！”田春媛眼里冒出从未有过的威严，她虽然心情紧张，但慌而不乱。万一到了拼命的时候，也只能如此。此时兰新年可能是恶狼，也可能还有一丝人性。兰新年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是猛扑过去还是动情哀求，自己也没了主意。田春媛冷静几秒钟后用较为和缓的语气说：
“你是长辈，你是师长，还是请你冷静一点，别那么冲动。紧邻对门的要伤害多少人，以后有脸再回家来吗？有脸面对大队的社员吗？”
兰新年哭丧着脸说：“春媛，我暗恋你这么多年，从中学就看上你，你吸引我的地方太多了。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只要爱上一个女人，他是不会顾及自己的性命的，何况我兰新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人。历史上那一个文人不是三妻四妾，没有风流韵事，否则何以为文人，这些倒算得了什么？既然你这样刚烈，我就只好退缩，咱们好说好散，我只求你一次，你和张风用过我的所有钱一风吹，今后一分不要。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我就离了老米。如果你不同意，今后永不再来，请你满足一次我多年的心愿。”
“人活脸，树活皮。你真不怕人知道？不怕挨批斗？一个教师不怕身败名裂？就说张风再没能耐，他是我男人！你为我设下火坑把我推进去，难道你没有自责过，事到如今我只好无奈地认了，你还要我供你玩吗？！你凭什么占有我？你真的敢不计后果？你有勇气抛下父母妻子、女儿进监狱？你敢？你就试一试！”田春媛表情异常严肃。
“那咱就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会嫁给我。钱！你懂吗？有钱就有你，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人不爱吃饱穿暖，不爱荣华富贵。我爱你爱定了，我要以性命的代价娶到你，信在你，不信也在你！我再告诉你，我要甩掉我那低水平小市民的臭老婆，永远等着你。今日就算你厉害，算我输在你的手里，你把那封信还给我，咱们相安无事。”
“你是封建帝王，想娶谁就娶谁？还是以你的人品，你的为人和道德？凭哪一条要我嫁给你？信，我烧了！”
“我不信！”
“你想想，这事如果让张风知道，公家的饭碗你还端不端？我还在大队，在这个家活人吗？要不信，你到蜂窝煤炉上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