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历史剧
编剧 张秋里 宋文宪
时间 前秦苻坚年间。
地点 法门、敦煌、长安。
人物 苏若兰——名苏蕙，字若兰，前秦窦滔妻，与蔡文姬、谢道韫并称魏晋三大才女，出场时十九岁。
窦滔——前秦秦州刺史，后任敦煌郡守，出场时二十四岁。
苻坚——前秦皇帝，称大秦天王，出场时三十五岁。
文梅——苏若兰侍女。
窦豆——窦滔男仆。
刘公公——皇宫太监，出场时四十岁。
阳台——西域舞女，后为窦滔妾。
老夫人——窦滔母亲。
老年文梅、老年窦豆、送信人、宾客、部将、士兵、群众、舞女等。
序幕
[巨幅《璇玑图》高悬，五彩耀目。
[幕前曲《璇玑图》：
魂越关山天涯路，
千诗织成璇玑图。
秦女梦断秦楼月，
一片冰心在玉壶。
[《璇玑图》缓缓升起。
[字幕：公元429年，一代才女苏若兰悄然离世。
[法门寺外景，可见高塔和雄伟的寺院山门。云霭缥缈，钟声回响。
[埙声凄婉，一群尼姑肃穆庄严，宛如塑像一般，缓慢变换队形。
[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窦豆和文梅相互扶持着从舞台深处蹒跚走来。
文梅 老豆子……
窦豆 哎，老丫头……
文梅 苏姑娘就这么走了？
窦豆 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文梅 （拭泪）要不了多久，咱们这两把老骨头也该去陪伴苏姑娘和窦老爷了……
窦豆 整整五十年过去了，以前叫大秦，现在又叫什么大魏……可怜夫人，就这么孤孤单单走完了一辈子……
文梅 苏姑娘留下了回文织锦《璇玑图》，也不枉人世上走一回……
窦豆 夫人她……
文梅 你又叫夫人，她和窦老爷没入洞房，咋能叫夫人？
窦豆 为这个咱都争了一辈子了，她和老爷既然拜过了花堂，就应该叫她夫人……
文梅 叫姑娘……
窦豆 叫夫人……
文梅 不要犟嘴！
窦豆 好好好，不犟……不犟……
文梅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在窦老爷和苏姑娘的婚礼上……
[光暗。
第一幕
[字幕：公元374年，前秦扶风郡美阳县（今扶风县），秦州刺史窦滔府。
[热烈喜庆的音乐中，光启。
[窦府大堂，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喜气洋洋。
司仪 张大人到——王大人到——李大人到——赵大人到——老夫人到——
[宾客及老夫人陆续上场。
老夫人 哈哈哈……
张大人 老夫人，新郎新娘，真是郎才女貌玉人一对，天造地设佳偶一双啊……
王大人 新郎窦滔窦大人，战功卓著，是咱大秦天王陛下的一员猛将，年纪轻轻就任秦州刺史，了不得呀！
李大人 新娘苏若兰，不但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作起诗来好似蔡文姬再世……
赵大人 她还织得一手好锦，人称织女星下凡……
张大人 老夫人，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又要娶一个好媳妇了……
老夫人 好……好……哈哈哈……
[窦豆跑上。
窦豆 新娘轿子到了，新娘轿子到了。
[迎亲音乐起。
[窦滔和蒙着盖头的苏若兰上，丫鬟文梅随上。
宾客们 恭喜窦大人，贺喜窦大人。
窦滔 同喜……同喜……
[新郎新娘和众人就位。
司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太监刘公公内喊：“圣旨下——”众人吃惊，刘公公举圣旨带士兵上。
刘公公 圣旨下，秦州刺史窦滔接旨。
窦滔 臣窦滔接旨。
[窦滔急忙跪地接旨。
刘公公 奉天承运，大秦天王诏曰：秦州刺史窦滔，昨日金殿反对寡人出兵伐晋，分明是贪生怕死蔑视皇权，现革去秦州刺史之职，发配敦煌充军。接旨启程，不得延误，寡人无旨，永不还朝。
[窦滔、苏若兰和众人大惊。
窦滔 什么……贪生怕死、蔑视皇权？
刘公公 窦大人，你呀你，太年轻了，给你留点时间，赶紧和家人道个别吧……（率士兵下）
老夫人 滔儿，你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呀？
窦滔 母亲，昨日金殿之上，天王要出兵襄阳，可北方连遭大旱，国虚兵弱，百姓困苦，士卒厌战，此时贸然出兵，难免兵败，孩儿挺身直谏，可天王却一意孤行……
老夫人 天王他不听我儿劝谏也罢，怎能将你这样的忠臣良将发配边关？
窦滔 事已至此，母亲，（跪地）恕孩儿不孝了……
苏若兰 （哭喊）窦郎——
[窦滔、老夫人及众宾客惊，才想起新娘子的存在。
窦滔 （冲到苏若兰跟前）若兰——
[众人默默退下。
窦滔 若兰，窦滔本当今日与你洞房花烛永结同心，可天王他……
（唱）此去敦煌三千里，
天王无旨无归期。
窦滔不愿耽误你，
另择贤婿把家离。
苏若兰 （猛地揭开盖头）不，窦郎——
（唱）一声窦郎喊出口，
柔肠寸断泪难收。
泪难收，牵郎手，
千言万语哽在喉。
窦郎 ——
窦滔 若兰——
（唱）你我少小比邻住，
苏若兰 （唱）青梅竹马情悠悠。
窦滔 （唱）可记得春日你浣纱，
苏若兰 （唱）河边你折柳，
窦滔 （重唱）柳笛声声情窦初开人含羞。
苏若兰 （重唱）柳笛声声情窦初开人含羞。
窦滔 （唱）人含羞，风摆柳，
我掉河里衣湿透。
苏若兰 （唱）人含羞，忘回首，
我的白纱随水流。
窦滔 （唱）长大聚少多离散，
苏若兰 （唱）你去征战我担忧。
窦滔 （唱）数次咱把佳期定，
苏若兰 （唱）战事频频你难留。
苏蕙进了你窦府，
我愿等你到白头。
生生死死不言悔，
盼你早回结鸾俦。
窦滔 若兰——
（唱）若兰情深世少见，
窦滔也非无情男。
沙场死生勇直面，
离别爱妻泪涟涟。
窦滔 （重唱）仰面我把天王怨，
苏若兰 （重唱）仰面我把天王怨，
窦滔 （重唱）拆散鸳鸯各一边。
苏若兰 （重唱）拆散鸳鸯各一边。
[二人一同跪地。
窦滔 （重唱）今日天地做证鉴，
苏若兰 （重唱）今日天地做证鉴，
窦滔 （重唱）夫妻跪地盟誓言。
苏若兰 （重唱）夫妻跪地盟誓言。
窦滔 （重唱）此生只把若兰娶，
苏若兰 （重唱）此生只把窦郎嫁，
窦滔 （重唱）白头绝不负若兰。
苏若兰 （重唱）白头誓等窦郎还。
窦滔 若兰——
苏若兰 窦郎——
[夫妻相拥。
[刘公公与押送士兵上。
刘公公 窦大人，时间不早了。唉——（下）
[夫妻相拥起，不忍分别。
苏若兰 （唱）我与窦郎把衣整，（给窦滔更衣）
窦滔 （唱）我与若兰拭泪痕。（给苏若兰拭泪）
苏若兰 （唱）强颜欢笑把夫送，
窦滔 （唱）如花俏容铭心中。
士兵 窦大人，该起程了！
[士兵给窦滔戴上枷锁。
[窦滔一步步退着往下走。苏若兰猛地追上前去。
苏若兰 窦郎——
[夫妻泪眼相向，默默情深。
[伴唱《相思泪》：
夫泪盈，妻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谁解今日离别情？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何时方始休？
恨到归时方始休！
[切光。
第二幕
[字幕：五年后，美阳县法门寺大街，正逢庙会。
[光启。人来人往，诙谐的市井民俗舞蹈，虚拟的买卖动作表演。
[合唱《逛庙会》：
法门寺，庙会到，
一溜两行人如潮。
摆摊的，扯破喉咙叫叫叫，
耍猴的，把那小锣敲敲敲。
买油买面买甑糕，
卖葱卖蒜卖红苕。
磨剪子来抢菜刀，
钉锅钉碗钉水瓢。
锅盔黏面豆花脑，
老碗盛的羊肉泡。
买卖不成仁义在，
咥饱肚子当鼓敲。
[苻坚带刘公公微服私访上。
苻坚 （唱）一代英豪苻天王，
欲平天下吞八荒。
法门微服来私访，
礼佛祈福国运长。
今日偷闲把庙会逛，
征战多年误春光。
刘公公 天王咱们快走……
苻坚 刘公公，你叫我什么？
刘公公 哎呀，错了错了，苻公子，咱们走——
苻坚 刘管家，咱们走——哈哈哈……
[做买卖的众人给苻坚介绍自己卖的东西，刘公公拦挡，苻坚都不要。
众人 扶风美阳有三宝！
苻坚 有三宝……哪三宝？
众人 佛骨、诗锦和鹿糕——
苻坚 佛骨是这法门寺中的佛指舍利，鹿糕是扶风的名吃鹿糕馍，这诗锦是……
众人 才女苏若兰，美名天下传。织成五彩锦，有诗在上面。
苻坚 有诗在上面？
众人 一方诗锦诗一首，写尽冬夏与春秋。
苻坚 有这样的宝？哪里能买到？
众人 （指旁边）你看，那边来了！
[窦豆、文梅叫卖诗锦上。
文梅 蔡文姬再世，
窦豆 织女星下凡。
文梅 才女织诗锦，
窦豆 一方半吊钱。
[众人一拥而上抢购。
[苻坚左面上前被挤开，右边上前被挤开，刘公公着急也帮不上忙。苻坚好不容易抢到手一条诗锦，细看十分喜爱。
文梅 （伸手向苻坚）拿钱来……
[苻坚摸遍衣服却没有钱，诗锦又被文梅一把抢回去，苻坚极尴尬，急忙找刘公公要钱，刘公公掏出一锭银子给苻坚。
[苻坚急忙将银子塞给文梅，文梅吃惊，塞给窦豆看，窦豆也吃惊。
[诗锦被众人抢购一空。
窦豆 （激动）文梅，大买主来了，大买主来了，快给客官拿诗锦。
文梅 窦豆，诗锦已经卖完了……
窦豆 卖完了？（遗憾地）二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诗锦已经卖完，你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准备还银子）
[文梅见状一把抢过银子，不自然地笑。
文梅 呵呵呵，二位客官，家里还有，要不你上家里去拿？
苻坚 家里？
窦豆 哎，不远不远，就在法门寺旁边。
苻坚 如此甚好，前边带路。
[暗转。窦滔家，冷冷凄凄，苏若兰机前织锦。法门寺钟声回响。
苏若兰 （唱）五彩线儿密，
五彩线儿长。
情丝和恨缕，
牵动我愁肠。
婆婆思儿染重恙，
临终唤儿不住腔。
变卖薄田把她葬，
卖锦买粮度饥荒。
离别窦郎五年整，
日日织锦在机房。
声声机杼耳边响，
行行清泪落脸庞。
迢迢山水边关客，
夜夜可曾梦故乡？
[文梅跑上。
文梅 姑娘，姑娘，大买主来了，大买主来了……
[窦豆带苻坚、刘公公上。
窦豆 二位客官，到了，待我说与我家夫人知晓。
苻坚 好说，好说。
[窦豆、文梅进门告诉苏若兰，苏若兰下机。
苻坚 （抬头看，悄悄问刘公公）刘公公，莫非这是？
刘公公 天王，正是窦滔家。
苻坚 这才女苏若兰——
刘公公 天王——
（板歌）窦滔和这苏若兰，
五年前正把婚礼办。
刚刚拜完堂，
还没入洞房。
我将天王的圣旨宣，
一下把窦滔贬了个远。
发配三千里，
充军到边关，到边关。
苻坚 哼，窦滔被贬，咎由自取。苏若兰既称才女，寡人倒要看看她是否浪得虚名，见到她你设法让她与寡人联句对诗。
刘公公 遵旨。
[苻坚、刘公公进门。苏若兰与苻坚施礼。
[苻坚拱手还礼，看到苏若兰，惊艳。
苏若兰 （唱）这位客官气轩昂，
相貌堂堂非寻常。
苻坚 （唱）她清秀可人俏模样，
眉头凝愁礼周详。
[苏若兰与刘公公施礼。刘公公拱手还礼。
[苏若兰看刘公公，觉得面熟。刘公公忙掩饰。
苏若兰 （唱）这一位，年岁长，
似曾相识费思量。
刘公公 （唱）宣旨曾把窦府上，
千万莫要漏行藏。
苏若兰 （唱）难得客官登门访，
献上诗锦请端详。
[文梅拿诗锦给苻坚。
苻坚“亲所怀想思谁望，纯清志洁齐冰霜。”好锦，好诗，这诗锦想必是苏姑娘所织，但不知这样的好诗是何人所作？
窦豆 锦是我家夫人织。
文梅 这诗当然也是我家姑娘所作。
刘公公 哎，织锦乃是女红，你说锦是你家姑娘所织，我们倒也相信；要说这样的好诗是你家姑娘所作，我们……却是不信。
文梅 那要我们怎样，你们才能相信？
刘公公 除非苏姑娘和我家公子当场联句对诗。
苏若兰 联句对诗？倒也可行，只是苏若兰才疏学浅，二位客官莫要见笑。
刘公公 好，先来联句，我家公子出上联，苏姑娘对下联，如若对得不工或者对不出，就算你们输。
文梅 我家姑娘怎么会对不出？
窦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咧！
[文梅急忙拉窦豆，让他不要乱说，窦豆还不明白。
刘公公 请公子出上联。
苏若兰 公子请。
苻坚 好，就说你这锦：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府锦，西府锦。
刘公公 朝霞配晚霞，朝霞在东，晚霞在西，苏才女要是对不出的话……
苏若兰 （脱口而出）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苻坚吃惊。
刘公公 呀，新月配残月，新月弦在上，残月弦在下，此联能对出，才女之名果然不假。
苻坚 慢，联句倒也不错，但不知对诗如何？
苏若兰 好，公子先请。
苻坚 听好！
（念）《清秋》
去岁霜叶枫，
雁阵今又逢。
造化千金诺，
感慨冷暖情。
刘公公 好诗，请苏姑娘以《清秋》为题和诗一首。
苏若兰 （念）千山染丹枫，
万里客相逢。
捎书寄游子，
莫忘故乡情。
刘公公 （望苻坚）公子……
苻坚 嗯……好诗！
刘公公 真是好诗，既有男儿气概，又是女儿情怀。（对苻坚）公子你说是不是？
苻坚 哼，是又怎么样！
刘公公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苻坚 再来一首，听好。
（念）《春寒》
二月春早有微寒，
绿柳摇丝丝相连。
笑看江上惊涛处，
画船载歌醉梦还。
刘公公 公子好诗！请苏姑娘再和诗一首。
苏若兰 （略一思索，含泪念出）
东风吹面犹觉寒，
春花早发雨连连。
去年双燕南飞去，
今朝孤影寂寞还。
[苻坚和刘公公震惊。
刘公公 呀，同为《春寒》，公子的诗是笑看和醉梦，是喜庆欢乐之作；苏才女的诗写燕子失伴之苦，寂寞之痛，让人心底一股春寒油然而生，令听者动容，（对苻坚）公子你说是不是？
苻坚 （完全折服，点头赞许）是！是！是！
刘公公 如此看来，这个五彩诗锦，锦是才女织，诗也是才女写。
苻坚 苏才女果真蕙心兰质，才思敏捷。
文梅 慢，先不要着急夸赞，这事还没完。
苏若兰 文梅……
文梅 你们今日来到窦家，连出三道题也没难住我家姑娘，现在也该轮到我们来给你们出题了！
苻坚 小丫头想考一考我？好啊好啊，那就请你出题。
文梅 有一个酸秀才为姓白的铁匠铺子写对联，可是写出上联，下联好几年无人能对出，我家姑娘从铁匠铺子经过看到上联，十步走完就对出了下联。
苻坚 有这样的上联？小丫头快说出来。
文梅 听着：黄土街，白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苻坚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苻坚 呀……
刘公公 我的爷呀，这个上联一口气用了红黑黄白青蓝紫七种颜色，又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怪不得几年无人对出，难，难，太难了。
苻坚 （踱步思考）红……黑……黄……白……青……蓝……紫，东南西北……
文梅 这位客官，曹植吟诗才走了七步，你已经走了二十几步了，说下联！
苻坚 这下联嘛……
文梅 说呀……
苻坚 下联……
窦豆 三十步了，快说下联！
苻坚 （讪笑）嘿嘿嘿……下联实在对不出，小丫头，请告诉我苏才女对的下联，我洗耳恭听。
文梅 呵呵呵，对不出吧？
窦豆 一道题就把你难住了？
苏若兰 文梅，快说了下联。
文梅 好，你听好：香水湾，酸书生，吃淡饭，流咸汗，喝辣酒，做甜梦，下苦功，经冬历夏读春秋。
苻坚 （听呆了）绝对，绝对呀！
刘公公 酸甜苦辣咸淡香，七味对七色，绝！春夏秋冬对东南西北，太绝了！
窦豆 我这里还有题呢——（欲说）
刘公公 （忙阻拦）唉唉唉唉，免了免了。
苻坚 苏姑娘真乃绝代才女，本公子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苏若兰 公子过谦了！
苻坚 只是朕——
苏若兰 （惊）朕？
苻坚 （急忙掩饰）我正有一事不明。
苏若兰 公子何事不明？
苻坚 苏姑娘曾是堂堂刺史夫人，又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女，却怎么沦落得卖锦度日？
苏若兰 我夫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家中只有十数亩薄田。他为大秦社稷直谏天王，却被天王贬戍敦煌。婆母思儿病故，为葬婆母只好变卖田产，故而家中靠苏蕙织锦度日。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公子怎能说是沦落？
苻坚 这……我怎么听说窦滔带头反对朝廷灭晋大计，反对发兵夺取襄阳，他贪生怕死，原是为了和你成婚。
苏若兰 （越听越生气）住口！
（唱）一言听罢浑身颤，
是非黑白颠倒颠。
苏蕙夫是英雄汉，
忠心赤胆好儿男。
为大秦他冲锋陷阵去征战，
为大秦他浴血疆场敌胆寒。
为大秦他虽做高官不贪敛，
为大秦他数次延期娶若兰。
金殿之上他直谏，
为保社稷犯龙颜。
他念兵士征战苦，
他思百姓遭荒年。
他想国库空虚久，
他怕祸起萧墙间。
说什么为了娶妻成婚典，
说什么反对灭晋把生贪。
你这样道听途说不思又不辨，
和那个偏听偏信、不分忠奸、糊涂昏庸的天王都是一般。
苻坚 （欲怒，突然大笑）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对，天王当初没有听窦将军谏言，后来果然兵败襄阳，他确实是一个糊涂的天王……
刘公公 公子你——
苻坚 （对苏若兰）苏姑娘，窦将军被贬之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我一定想办法让朝中朋友帮忙，替窦将军昭雪申冤。
苏若兰 难得公子热心搭救我夫，文梅，诗锦奉上，银子还与公子，送客。（下）
[文梅将诗锦和银子一同塞给刘公公。
苻坚 （追苏若兰）苏姑娘，苏姑娘……
文梅 （拦住苻坚）公子请回。
苻坚 （看苏若兰已走）这这这……这苏若兰不但才情绝佳，长得也是貌美如花，生气的样子也十分惹人喜爱……刘公公，你说她和窦滔尚未完婚？
刘公公 两人拜了堂，还没入洞房……
苻坚 （窃喜）还没入洞房……苏若兰……苏若兰……
刘公公 （回头）爷呀，苏若兰有麻烦，这事八成不得完……
[切光。
第三幕
[字幕：月圆之夜，窦滔家中。
[光启。苏若兰屋中织锦，窦豆院中劈柴。
[文梅端茶杯拿手巾上，看窦豆劈柴心中喜欢。
文梅 小豆子——
窦豆 小丫头。（低头干活）
文梅 你歇一会儿。
窦豆 我不累。（低头继续干活）
文梅 你喝茶。
窦豆 我不渴。
文梅 你擦汗。
窦豆 我没汗。
文梅 （有点生气）那我就走了。
窦豆 你快走。
文梅 （阻拦窦豆干活）我就不走。
窦豆 文梅，我在干活，你不要捣乱。
文梅 （双手叉腰装作生气）哼！
窦豆 我要干活了。（继续劈柴，不理文梅）
文梅 （这一次真生气了，抢过窦豆的斧子扔掉）我偏不让你干活。
窦豆 文梅，再不要胡闹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丫头了。
文梅 你还知道我长大了，我哪里长大了？
窦豆 （看文梅）脚大了。
文梅 再看。
窦豆 个头高了。
文梅 （盯着窦豆看）还有。
窦豆 （有点不敢看文梅的眼睛）眼睛……
文梅 （盯着窦豆不放）眼睛怎么了？
窦豆 （低下头）眼睛贼亮贼亮的，照得我有点心慌。
文梅 （高兴）还有呢，你再看。（使劲挺胸）
窦豆 （把文梅上下再看，眼睛停留在文梅胸前，突然低头）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文梅 你快看嘛，有啥不一样了？
窦豆 （满头大汗，拿过文梅手中的手巾擦汗）我觉得你比以前……胖多了。
文梅 刚才不是说你没汗吗？
窦豆 干活我都没出汗，看你看得满头汗。（抢过文梅手中的茶杯一口气喝完）
文梅 刚才不是说你不渴吗？
窦豆 刚才是不渴，现在我口渴得很，看你咋比干活都累！
文梅 （满心欢喜）小豆子，我还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窦豆 啊，还要看？怕不敢看了吧！
文梅 有啥不敢看的，（从身后拿出一双新鞋）你看！
窦豆 一双新鞋。
文梅 这双新鞋是送给你的……
窦豆 啊？这双新鞋是你给我做的？
文梅 是给你做的，我的傻豆子！
窦豆 （激动地握住文梅的手）文梅，你对我真好！
文梅 你才知道呀！（突然抽出手）拉拉扯扯干啥呀，让苏姑娘看见还不把人羞死。
[两人突然羞涩脸红，转过身去背对背。
窦豆 你以后不要再叫苏姑娘了，要叫夫人。
文梅 苏姑娘和窦老爷没入洞房，叫啥夫人？
窦豆 他们已经拜过花堂了，应该叫她夫人。
文梅 我不叫，谁让你家老爷是个薄情汉。
窦豆 （着急）你说啥？我从小是个孤儿，要不是老爷收养我，我早饿死了。我的命是老爷救的，我不许你说老爷的坏话。
文梅 我就要说。老爷离家五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姑娘天天织锦在机房，日日想他泪汪汪，她这五年过的是个啥日子呀？你家老爷他就是薄情汉！
窦豆 不许这样说老爷！
文梅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我就要说……
窦豆 （气急，将新鞋拿起递给文梅）给！
文梅 （吃惊）窦豆，你干啥？
窦豆 你这样说老爷，这鞋我不要！
文梅 你不要？
窦豆 我不要，给你！
文梅 （夸张地放声大哭）好你个没良心的瓷豆子，我每天偷偷摸摸给你纳鞋底，你说不要就不要……（大哭）
[苏若兰听到哭声，暗上。
窦豆 就算我没良心，你也不能说老爷五年没有家书，就是薄情汉！
[苏若兰浑身一震。
文梅 你和你家老爷都是没良心的薄情汉！（哭跑下）
[苏若兰呆住了。
窦豆 文梅——文梅——（追下）
苏若兰 （唱）怕思念偏要惹思念，
恨月圆却又逢月圆。
愁思赋成诗千篇，
明月照我泪斑斑。
春光里，怕看红花迷人眼，
怕听双燕语呢喃。
夏日到，浓浓绿荫结愁怨，
耿耿星河难成眠。
秋风至，秋叶随风聚还散，
秋雨梧桐更漏残。
冬雪降，独寝寒床夜辗转，
心忧窦郎衣衫单。
窦郎非是薄情汉，
为何无有家书还？
几次要把敦煌去，
文梅窦豆将我拦。
三千里路路漫漫，
狼虫出没少人烟。
山高水深横天堑，
只恨身弱力又单。
年年期盼南飞雁，
捎来音讯报平安。
移步我把西楼上，
对月抚琴奏心弦。
[暗转。刘公公追光中宣旨，“大秦天王诏曰：窦滔谪戍西陲五年有余，朕念你曾有功于社稷，即日擢升为敦煌郡守，望你戴罪立功，莫负皇恩，寡人无旨，不得还朝……”
[光启，敦煌郡守府，窦滔和众部将挑灯夜宴。
众部将 贺喜窦大人荣升敦煌郡守。
窦滔 来，今日一醉方休。
众部将 敬窦大人。
窦滔 干！
众部将 干！
[窦滔和众人干杯。
部将甲 有酒岂能无歌。（对下边喊）让那胡女阳台歌舞上来。
[西域音乐起，阳台率舞女高举夜光杯歌舞上。
[合唱《进酒歌》：
夜光杯，葡萄酒，
明眸皓齿捧在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千杯万杯忘烦忧。
夜光杯，葡萄酒，
羌笛声声折杨柳。
今日有酒今日醉，
莫待明朝白了头。
窦滔 （酒醉）戴罪立功……莫负皇恩……天王无旨……不得还朝……若兰……
部将甲 （悄悄对阳台）大人被贬为边卒五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你要好好伺候大人，想办法让大人高兴起来！
阳台 是……
[众部将和舞女悄悄退下，留下阳台伺候窦滔。
窦滔 （唱）夜光杯，葡萄酒，
千杯万杯难忘忧。
五年边陲把城守，
五年光阴随水流。
五年才知戍卒苦，
五年百战把生求。
五年难把家书寄，
五年戴罪不自由。
千言万语空回首，
望断归路尽沙丘。
虽说今日升郡守，
天各一方难聚头。
戴罪五年才知戍卒辛苦，无纸无笔一封家书难寄，窦滔愧对于你呀，若兰……
[舞台后部定点灯亮，楼台上苏若兰对月抚琴。
苏若兰 窦郎……
窦滔 （若有所闻，寻找）若兰……若兰……是你在弹琴？是你在唤我？若兰……
（唱）似闻若兰把诗吟，
似闻爱妻弹琴声。（看到阳台，错把阳台当苏若兰）
似真似假又似梦，
似乎别时俏花容。
若兰，真的是你——（拉住阳台）
阳台 大人，你喝醉了。
窦滔 （唱）忘不了河边浣纱两情真，
苏若兰 （唱）忘不了柳笛悠扬情深深。
窦滔 （唱）忘不了临别爱妻把衣整，
苏若兰 （唱）忘不了临别窦郎拭泪痕。
窦滔 （唱）忘不了生死不离把我等，
苏若兰 （唱）忘不了跪地对天誓同心。
窦滔 （唱）我想你大漠望断南飞雁，
苏若兰 （唱）我想你秦川心逐西天云。
窦滔 （唱）我想你日日恨随沙起舞，
苏若兰 （唱）我想你夜夜愁伴月黄昏。
窦滔 若兰——我的若兰——（和阳台紧紧相拥）
苏若兰 （琴弦突断，惊呼）窦郎——
[切光。
[伴唱《相思泪》：
秦川月，敦煌酒，
两地相思泪空流。
酒入愁肠愁更愁，
情到深处情难收。
第四幕
[字幕：暮春。窦府。
[苏若兰独自弹琴。
苏若兰 （唱）春雨绵绵花窗外，
诗意氤氲口难开。
口难开，情难耐，
左顾右盼难抒怀。（起身，来到窗前，凝眸窗外）
小雨轻轻点石台，
落花飘零意徘徊。
意徘徊，花飞去，
花飞去，雨又来。
雨又来，情伤哀，
情伤哀，泪两腮。（来到书案前，提笔疾书）
相思恰似春江水，
任凭船桨难分开。
（端起小茶壶欲倒水，发现茶壶上的字，端详）可以清心也（转动茶壶读），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呀，真是回旋婉转，妙趣横生。哎……我何不将我做的千首心诗，编成这样的回文诗，以求更妙……
文梅 （高兴跑上）姑娘，姑娘——老爷来信了，老爷来信了——
窦豆 （拿信跑上）夫人，老爷来信了，老爷来信了——
[送信人端锦盒上。
苏若兰 窦郎来信了？（一把抢过信）
送信人 见过夫人。
苏若兰 （感觉失态）噢，文梅，赶快招呼这位大哥下面用膳。
文梅 哎！（接过锦盒放在案上，与送信人、窦豆同下）
苏若兰 信哪……你终于来了……（把信抱在胸前欢喜不尽……拿信反看正看舍不得打开……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反复几次终于下决心拆开信看）“天王降旨，升任郡守，送回银两，补贴家用，一切均好，望妻保重……”（翻来翻去寻找）
（唱）读罢信，疑窦生，
寥寥数语字字轻。
既无相思也无痛，
闪烁其词冷如冰。
[文梅、窦豆、送信人高兴上。
送信人 夫人……小的该走了，夫人还有什么嘱咐的？
文梅 （见苏若兰没有动静，示意送信人要告辞）姑娘……姑娘……
苏若兰 （惊醒过来）这位大哥……
送信人 夫人……
苏若兰 老爷他……他在边关，一切可好？
送信人 好……好，一切都好！
苏若兰 想那边关，黄沙满天，风高气寒，老爷身边无人照管，他……
送信人 夫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窦大人有少夫人照管……（失口打嘴）
苏若兰 （震惊）……
文梅 少夫人？哪来的少夫人！
窦豆 怎么会有个少夫人？
文梅 你快把实情讲出来！
窦豆 你快把实情讲出来！
送信人 唉！也怪当今天王，虽说传旨将老爷升任郡守，却又说天王无旨不得还朝，老爷是因为思念夫人，才酒后误纳阳台为妾……
文梅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追打）
送信人 哎呀，我的妈呀，夫人……夫人……
窦豆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推送信人连滚带爬下）
文梅 （拿过信看，伤心）姑娘……
苏若兰 这银子，让他带走！（将桌上锦盒拂于地下，扶案而泣）
[苻坚和刘公公上。
苻坚 （看见地上散乱的银子）噢？是谁……惹了我们的大才女呀？
文梅 （忙拾地上的锦盒）噢，是苻公子到了……
苏若兰 （擦泪强忍）苻公子到了……文梅，看茶。
文梅 是……（下）
苏若兰 苻公子，请坐……
苻坚 苏姑娘，本公子今日法门寺礼佛，特来告诉你，我托朝中朋友讲情，天王已将窦将军擢升为敦煌郡守了。
[文梅端茶上。
文梅 升什么郡守？姑娘五年来在家日日盼望，苦苦等待，窦老爷他倒好，五年没有一封家书还倒罢了，刚一升官，他就纳什么阳台为妾，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他孤孤单单眼泪汪汪继续当边卒去！
苏若兰 文梅，莫要乱讲，还不下去……
文梅 哼！（生气下）
苻坚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苏姑娘莫要生气，大丈夫纳个一妻半妾，不算什么！
苏若兰 不算什么？君子之德，贵在一诺千金！我五年思夫诗千篇，他一封家书数十言。当初他能够面对天王犯颜直谏，勇于担当流放，可是面对夫妻情义和山盟海誓，为什么就不能担当？他既然纳妾，违背了誓言，就该坦坦荡荡道明缘由，为什么要遮遮掩掩隐瞒实情？难道这就是一个大丈夫、大英雄的所为吗？
苻坚 问得好，问得好呀……苏姑娘，窦滔纳妾违背誓言，辜负你的苦心一片……像这样贪色薄情之人，姑娘不必为他伤心生气。朕……
苏若兰 （惊）朕……
苻坚 （失口）噢，我正好听说当今天王十分仰慕姑娘的才情，对姑娘青眼有加，姑娘如若有意，我愿为姑娘牵一红线，这荣华富贵你便唾手可得……
苏若兰 （故意地）苻——公子，苏蕙落得今日下场，我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窦郎，我满腔怨恨的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忠奸不分昏庸无道的大秦天王！
刘公公 住口！大胆苏若兰，天王在此，你竟敢胡言乱语，还不快快与天王赔礼谢罪！
苏若兰 （不慌不忙地）噢？果然是大秦天王光临寒舍……民女苏蕙拜见天王陛下！
苻坚 （强压怒气）哼，免礼……
刘公公 苏姑娘，赶快谢过天王不罪之恩。
苏若兰 苏若兰何罪之有？
苻坚 你……
刘公公 苏姑娘，你看天王宽厚仁慈、惜才爱民……
苏若兰 （冷笑抢断）哼哼……好一个宽厚仁慈、惜才爱民……我来问你，我家窦郎十几岁就为大秦东征西战，忠心耿耿，为何直言进谏却遭革职充军？
苻坚 这……
刘公公 苏姑娘，天王已将窦将军升为敦煌郡守……
苏若兰 （抢断）天王既然答应为我夫昭雪申冤，为何又说天王无旨不得还朝？
苻坚 这……
刘公公 （怕天王发怒）苏……苏姑娘，不瞒你说，自从天王和你对诗以后，回得宫去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你和窦滔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如今窦滔辜负于你，你就快快依了天王，随天王进宫享福去吧……
苏若兰 进宫享福？堂堂大秦天王，一边将我夫妻活活拆散，一边却乔装改扮来到窦家，为我这有夫之妇牵红线，他安的是什么心？
苻坚 （忍无可忍）放肆！
刘公公 天王息怒，天王息怒。苏姑娘，一边是薄情的窦滔，一边是大秦天王，孰轻孰重，你可要想清楚。
苏若兰 窦郎虽纳阳台为妾，我不相信他是薄情寡义之人。纵然千山万水九死一生，我也要去到边关问个明白，表我心愿！
苻坚 你——
苏若兰 我夫妻临别之时发下誓愿：此生只把窦郎嫁，白头誓等窦郎还！
苻坚 你——
苏若兰 宁可窦郎负我，我决不负窦郎。要我入宫，此生休想！
苻坚 你你你……此话当真？
苏若兰 九死不回！
苻坚 （气急大声）刘公公——
刘公公 天王……
苻坚 传旨下去，苏若兰从此以后在家织锦，不得出门，直到她答应寡人为止！
苏若兰 你！
苻坚 窦滔仍是戴罪之臣，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不得为他传送书信！
朕要让他老死边关！
[切光。
第五幕
[字幕：几天后，窦府。
[法门寺钟声回响。
[文梅窦豆坐在门口。
文梅 唉，姑娘愁容满面，茶饭不思，整天对着厚厚的诗稿发呆……
窦豆 唉，夫人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机房，不知她在想什么……
文梅 好好的一个窦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姑娘……
窦豆 这事也不能都怪老爷……
文梅 就怪老爷！
窦豆 不怪老爷！
文梅 就怪老爷，就怪老爷！
窦豆 要怪就怪那个天王！
文梅 就是，不让姑娘去边关找老爷……
窦豆 还不让送信！
文梅 照这样下去，姑娘可咋办呀……
窦豆 咋办呀？咋办呀……
文梅 唉！
窦豆 唉！
[两人牵手下。苏若兰手拿璇玑图草稿上。
苏若兰 寒岁识凋松，始终知物贞。天王他虽然能囚禁我身，但却不能囚禁我心！
（唱）那一日，茶壶文字得启诱，
进退自由萦心头。
五年苦吟诗千首，
字字相思句句血泪真情共日月寂寞伴离愁。
回旋婉转参北斗，
千言万语一纸收。
璇玑草图今拟就，
织成锦帕世上留。
纵然一死也无憾，
只盼窦郎明白我心无他求。
我要将五年来的相思之苦、寂寞之痛和这满腔幽怨，织成五彩《璇玑图》，送到敦煌交与窦郎，向窦郎表白我坚守誓言、忠贞痴情之心！窦郎，这一经一纬，一线一缕，一字一句，都是为妻的行行清泪、滴滴心血呀……
[舞蹈音乐起。苏若兰甩掉斗篷。
[八名舞女手拉黄、白、蓝、绿四条长绫，快步上场。舞台上空垂下一条红绫。红绫代表织机，也代表经线。黄、白、蓝、绿四条长绫代表纬线。
[苏若兰拉着红绫，就像木梭一般，穿梭于四色纬线之中。[伴唱《织锦歌》：
一架织机一盏灯，
一弯倩影一窗情。
一腔心事有谁懂？
一轮明月照窗棂。
梭儿含泪飞，
线儿带血行。
日复一日夜复夜，
杜鹃啼血哀声声。
[苏若兰晕倒。众舞女隐去。
[文梅、窦豆急上。
文梅 姑娘——（扶起苏若兰）
窦豆 夫人——
文梅 （高兴地）姑娘的《璇玑图》织成了，姑娘的《璇玑图》织成了！
[文梅、窦豆高兴看图。
苏若兰 此图循环往复，非我窦郎莫能解之……可这图怎样才能送到窦郎手中……
窦豆 夫人，窦豆愿意为夫人送图！
苏若兰 窦豆……你……
窦豆 夫人，我一定骗过守卫，将图送到老爷手中。
苏若兰 此去敦煌千山万水，一路艰险……（下决心）好，窦豆，苏蕙拜谢你了！
窦豆 夫人！（急跪）
[切光。
[定点光亮，苻坚拿《璇玑图》惊看，刘公公站立一旁。
苻坚 从窦豆身上搜出的这方《璇玑图》，真是超古迈今，精妙绝伦……寡人十几天来苦思冥想，终于解得此图。苏若兰是我大秦的骄傲，《璇玑图》是我大秦的国宝啊！刘公公，派人护送窦豆，快马将此图速速送往敦煌，交与窦将军！
刘公公 是！（接图下）
[另一定点光亮，窦滔拿《璇玑图》看。
窦滔“悼思伤怀，叹永感悲。戚戚情哀，知我者谁。”若兰——唯有你，才能织得出这样字字泣血、缕缕情深的《璇玑图》啊！
[另一定点光打苏若兰。舞台中部降下巨幅《璇玑图》。
[苏若兰、窦滔、苻坚围绕《璇玑图》边唱边舞。
苏若兰 窦郎——你该看到为妻为你织的《璇玑图》了吧……
（唱）《璇玑图》《璇玑图》，
窦滔 （唱）你是若兰血泪铸，
苻坚 （唱）回旋婉转任解读。
苏若兰 （唱）行行字数二十九，
窦滔 （唱）若兰一腔衷肠抒。
苏若兰 （唱）图中藏诗诗千首，
苻坚 （唱）精妙绝伦脱凡俗。
苏若兰 （唱）《璇玑图》《璇玑图》，
窦滔 （唱）上陈天道下悉民情意超古，
苻坚 （唱）才情之高慧心之巧心折服。
苏若兰 （唱）相思愁恨千般苦，
窦滔 （唱）两地茫茫泪如珠。
苏若兰 （唱）泪如珠，
窦滔 （唱）共酸楚，
苏若兰 （唱）千般苦，
苻坚 （唱）感肺腑，
苏若兰 （唱）血泪斑斑字字情真织锦图。
窦滔 （唱）血泪斑斑字字情真织锦图。
苻坚 （唱）血泪斑斑字字情真织锦图。
窦滔 （唱）织锦葬母贤妻苦，
想起老母望天哭。
苏若兰 （唱）望天哭，恨昏主，
害我惨凄人孤独。
苻坚 （唱）苻坚糊涂把错铸，
一念之差入歧途。
窦滔 （唱）窦滔纳妾难宽恕，
蛾眉愧煞大丈夫。
苏若兰 （唱）丈夫艰辛把边戍，
念夫困苦泪模糊。
苻坚 （唱）做明君佑百姓才保江山永固，
朕不能为一己之私让他夫妻守孤独。
窦滔 （唱）愿违皇命上天书，
夫妻团聚共一屋。
苏若兰 （唱）只要窦郎真情在，
两地冰心在玉壶。
窦滔 （唱）皇权天命何所惧，
苏若兰 （唱）皇权天命何所惧，
窦滔 （唱）窦滔绝不把情输。
苏若兰 （唱）若兰绝不把情输。
苻坚 朕要召窦滔即刻还朝！
[切光。
第六幕
[幕间，刘公公宣旨，“大秦天王诏曰：窦滔忠心耿耿，守边有功，招其即刻还朝。苏蕙乃大秦绝世才女，忠贞德惠。择良辰吉日，朕要为窦滔和苏蕙补办婚礼……”
[字幕：前场十几天后。敦煌。
[光启。部将与窦滔、窦豆送别。
部将 窦将军，祝你一路顺风，早日与夫人完婚……
窦滔 多谢众位将军，各位守护敦煌多多保重……
[内报：“报——”探子急上。
探子 报，焉耆国大兵来犯。
[众惊。
窦滔 什么？
探子 焉耆国大兵来犯，离城不到十里。
窦滔 啊！击鼓迎敌！
部将 窦将军，皇命在身，你还是速速上路，迎敌有我们。
窦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敌当前，国事为重，待我杀退敌军再还朝完婚不迟！
窦豆 老爷……
窦滔 窦豆，为国报效，随我杀敌。
[切光。战鼓骤响，传来一片喊杀声。
[灯亮，敦煌城外。双方兵将交战。
[窦滔如猛虎下山，杀得敌军丢盔弃甲。双方将士尸横遍野。窦滔突然中箭倒地，他又奋力拄剑爬起。窦豆从死人堆中爬起，急忙扶住窦滔。
窦豆 老爷——老爷——
窦滔 （唱）黄沙漫漫，西风猎猎，
兵戈声息，战鼓骤歇。
将士喋血，尸横遍野，
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此身虽向鬼门去，
永铭记华堂盟誓伤离别。
空留下千古遗恨难了却，
难抛舍若兰情真志如铁。（挣扎着从怀里掏出《璇玑图》）
璇玑心诗震天阙，
满腹愧疚空悲切。（用手指蘸着鲜血疾书）
蘸血疾书诗一首，
来生再把同心结。
为国捐躯含笑去，唯有愧疚对爱妻。休书休滔不休蕙，莫误青春早结缡……若兰……窦滔愧对你呀……若兰……
[窦滔高举《璇玑图》倒下身亡。
窦豆 老爷！（抱住窦滔，撕心裂肺地喊）老爷——
[切光。
[女声伴唱：
天昏昏，地冥冥，
风萧萧，雨淋淋。
天地同悲哭，
风雨也失魂。
[定点光亮，苏若兰手捧血染的《璇玑图》，悲痛欲绝。
苏若兰 窦郎——为国捐躯含笑去，唯有愧疚对爱妻。休书休滔不休蕙，莫误青春早结缡。我的窦郎啊——
[灯亮，景同一场婚礼。窦豆、文梅伤心地跪在桌案前。桌案上摆放着窦滔的盔甲、战袍和宝剑。
苏若兰 窦郎，你生不能给我夫妻之实，死——你也不愿给我夫妻之名吗？五年没有家书我不怪你，纳阳台为妾我也不怨你，我日日夜夜想着你能回来陪我作诗，听我抚琴，看我织锦，为我画眉……我多想和你春日河边折柳，夏夜月下絮语，秋看北雁南飞，寒冬踏雪赏梅……可怜你……再也看不见巍巍秦岭、滔滔渭水，再也听不到法门晨钟、秦声秦韵……窦郎——我要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吧——
（唱）千呼万唤泪如倾，
肝肠裂碎箭穿心。
华堂飘彩把你等，
红烛泪干不见人。
战盔宝剑留余温，
战袍血染欲断魂。
梦中的英俊面容伟岸身影，
融进了冷冷边关土与尘。
我三岁习字字工整，
五岁作画可乱真。
七岁织出五彩锦，
九岁素手弄瑶琴。
十一岁你舞剑若兰欢欣，
十三岁我浣纱柳笛情深。
十五岁你与我终把婚定，
伴清月我孤影夜夜思君。
十七岁洒热泪送你出征，
倚绣楼盼窦郎早还家门。
却怎知花飞逝又是几春，
十九岁着嫁衣窦府成亲。
原以为长厮守夫妻恩爱，
奉高堂育儿女安享天伦。
谁料想花堂上骤断春梦，
恨悠悠两情伤鸳鸯离分。
悔之悔我早该敦煌寻你，
我不该空等待悲苦伤心。
憾之憾我未曾尽妻本分，
未与你花烛夜月下温馨。
叹之叹《璇玑图》空留遗恨，
血泪铸感天地解图无人。
怨之怨人世间苍天不公，
让你我生死别阴阳两分。
我哭你披肝沥胆守边城，
我哭你为国捐躯献青春。
我哭你满腔衷肠向谁诉，
我哭你无尽离愁给谁听。
自古都是夫休妻，
窦郎你却休自身。
青山有缺青天补，
冰心破碎谁补心？（猛然拔剑欲自刎）
窦豆 （冲上去夺剑）夫人，夫人——
文梅 （抱住苏）姑娘——姑娘——
文梅 姑娘，你若要死，我也不活了……
窦豆 夫人，老爷不在了……你要死，窦豆愿到阴曹地府侍候你和老爷……
[窦豆与文梅长跪于地，哭喊声声。
苏若兰 （看见二人更伤心）我……我……窦郎——窦郎——
（唱）他们二人泪纷纷，
声声真情动我心。
痛定思痛我自问，
悲苦并非我一人。
战火无情玉石焚，
谁人失亲不痛心。
多少将士白骨冷，
多少妇儿哭亡魂。
哪个将士无父母？
哪个敌军无亲人？
将心比心再思忖……
[法门寺钟声回响。
苏若兰 （接唱）法门晓钟声入云。
灵光一闪主意定，
胸怀苍生存真心。
文梅 姑娘——
窦豆 夫人——
苏若兰 （笑着把文梅窦豆的手拉在一起）文梅，窦豆，愿你们两个早结百年之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文梅 （哭）姑娘——
窦豆 （哭）夫人——
[苻坚、刘公公上。
苻坚 苏姑娘，你乃大秦一代才女，朕不能让你流落民间孤凄一生，朕想接你进宫……
[苏若兰和文梅、窦豆吃惊地抬头看苻坚。
苻坚 不不不，朕只想让你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苏若兰 苏蕙只愿黄卷青灯，相伴余生……（转身走向法门寺）
刘公公 苏姑娘——
苻坚 （惊愕）什么？你要出家为尼？难道你要为窦滔守节不成？
刘公公 苏姑娘——
苏若兰 （一言不发继续上台阶）……
苻坚 难道你是万念俱灰，看破红尘？
刘公公 苏姑娘——
苏若兰 （一言不发继续上台阶，摇头）……
苻坚 你——
苏若兰 （走上台阶顶端，转身）苏蕙余生，我要黄卷青灯日日诵经，为我窦郎和天下所有战死的亡灵祈福超度，唯愿九州熄战火，干戈化玉帛，夫妻永团聚，百姓享太平……
苻坚 为天下所有亡灵祈福超度，普度众生……
[苏若兰在文梅和窦豆簇拥下飘然而去。
苻坚 唉！寡人开疆拓土，征服了多少国家，为什么就不能征服一个女人的心？
刘公公 征服天下容易，征服人心难哪！
苻坚 朕为了一统天下，连年征战，难道是朕错了？
刘公公 多年征战，杀戮太多，将士喋血，百姓遭殃，天王，你……
苻坚 寡人真的错了？
刘公公 只要对天下苍生怀着一片仁慈之心，天王……就不会错了……
苻坚 对天下苍生怀着一片仁慈之心……
[景转法门寺外景。舞台深处一群尼姑缓缓走来。
[一身缁衣的苏若兰在文梅和窦豆陪伴下上。
[苻坚与刘公公，惊叹地注视着苏若兰，苏若兰双手合十，苻坚也双手合十。
苏若兰 （逐渐走向法门寺大门，回身施礼）……
[法门寺钟声回荡。
[切光。
尾声
[法门寺外景。钟声回响，云霭缥缈。
[如同序幕，埙声凄婉，蓝光凝重，一群尼姑肃穆庄严，宛如塑像一般，缓慢变换队形。
[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窦豆和文梅相互扶持蹒跚着走来。
文梅 老豆子……
窦豆 哎，老丫头……
窦豆 可怜老爷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可怜夫人绝世聪明却出家为尼……
文梅 五十年过去了，咱们两个平凡的人倒是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
窦豆 老天不公啊……
文梅 苏姑娘和她的《璇玑图》一定会流芳百世……
窦豆 （哭）老爷，夫人……
文梅 叫姑娘……
窦豆 好好好，叫姑娘，叫姑娘……
文梅 苏姑娘一路走好……
窦豆 苏姑娘一路走好……
[合唱《织女星》：
碧海青天织女星，
熠熠星光照夜空。
情隔银河万顷波，
人间长留七彩虹。
[法门寺钟声回荡，巨幅的《璇玑图》缓缓落下。
[剧终。
本剧链接 本剧2011年由宝鸡市戏曲剧院首演（李梅主演），参加第六届陕西省艺术节获优秀剧目奖、编剧奖。同年9月进京在长安大剧院演出。2013年1月，在《戏剧丛刊》2012年优秀剧本评选活动中获二等奖，发表于《戏剧丛刊》2013年第6期。
作者简介 张秋里，副研究馆员，现任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党支部书记。系陕西省剧协理事、宝鸡市剧协副主席。曾编辑出版《麟游县民间故事集成》《麟游县歌谣谚语集成》《可爱的麟游》等书籍，曾任《醴泉文艺》主编和《宝鸡文化艺术》执行主编。创作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戏剧、曲艺、民间文学等各类文艺作品近百万字，发表论文多篇。作品获曹禺戏剧奖等全国奖三次，获省艺术节编剧奖等省级奖励十六次，连续五届获宝鸡文艺大奖优秀文艺创作奖。主要作品有《回家过年》《八品芝麻官》《秀英嫂子》（合作）、《苏若兰》（合作）、《班超》（合作）、《寂静的山坡》《村长家事》（合作）、《成长变奏曲》《山桃花开》《闺女的生日》等。2015年获得“宝鸡市有突出贡献拔尖人才”称号。
现代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