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日的傍晚,八位元老再次来到了珩轩榻前,他们在旁静声观察了一番,见珩轩微微睁开眼睛后,一位元老说:“源主,我们……我们来看你了。”珩轩见到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知他们有话要讲,便说:“何事直说无妨。”
几位元老便面面相觑一番,几经犹豫,最后有一位元老开口了:“源主,现今你如此状况……源内事务甚是繁杂……”
珩轩见他话说一半,问:“何事说来便是。”
另一位元老就接过话茬道:“目前源内事务繁多,而且我等担心黛桃源会对我源加以报复,在此非常时期,我源不可一日无主,因此我等想……”
珩轩的心就猛地犹如沉入了深海。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有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他闭了闭眼,竭力不让表情有一丝变化,轻声说:“也好。只是是否也让素桃源主知晓此事?”
“这便是由素桃源主首先提议的。”一位元老回答道。
珩轩便将头转向了榻的内侧,一滳眼泪自他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他说:“如此便好,新源主的推选就有劳你们去办了。出去吧。”他就吃力地伸出手向四位元老摆了摆。
“望源主好生休养身体。”八位元老于是轻轻移步出了珩轩的房门。
这几日平鎏峰上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灿灿烂烂地在当空闪耀,将桃源涧舍的里里外外都烘照得暖融融的。柳韵之知道绾桃最喜爱夕阳,便日日陪伴她到平鎏峰上最高的那块大石上去看,他不但陪她看过了平鎏山上的各色夕云,还伴她目睹了无数的至美朝霞。绾桃满足极了,能和自己最喜爱的人一起看这各种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一起听这无数鸟吟鸟唱,风止风扬,又相伴无言地沉醉其间,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与柳韵之只是紧紧地依偎而坐,头靠着头,两人久久地什么也不说,只是让心和心贴在一起互相言语。
有薄雾自山谷中渐渐升起,此时的夕阳便似浣上了轻纱般透出一股朦朦胧胧的绰约之美。柳韵之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极了曾经的一个场景,他忍不住说:“你还记得我们刚从爱鹰林中逃出时看到的那个夕阳吗?”
绾桃无声地点点头。
柳韵之说:“真像。”
绾桃却说:“夕阳并不像,只是心境相似而已。”
于是柳韵之握住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拉起,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说:“这是替我承受的痛,虽然它受伤了,却是世上最美的样子。”
绾桃就要将手抽离,柳韵之像当日一样紧紧握住了,绾桃说:“我当你是文弱质朴的男子,却不知原是这样花言巧语的轻浮之人。”
两人便在对当时场景的无尽回味中甜蜜地笑了。
柳韵之看着绾桃沉醉的笑脸,他觉得绾桃现在这张脸,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最美的样子,即使她的脸上有那条长长的疤痕,也影响不了他对这张脸的无尽迷恋。他伸出手,用食指轻轻触抚了那条长痕。
绾桃偏过头去,说:“不要,你不要看这里!你只看我右脸便好。”
柳韵之说:“我怎么能不看呢?这是你受的苦,却痛在我心里。它是我心里的花,从它存在的那一刻起,它就生长在我心里,绽放成了最美的图样。”
绾桃看着柳韵之的眼睛,又闭眼轻笑了,却突然从眼中滑出两滴泪水。
柳韵之慌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绾桃说:“韵之,我真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驻在此刻。我突然好害怕。”
“你害怕什么?”柳韵之问。
“我好害怕这些美好的时光从身边溜走,我真希望我们能够永远都这个样子,永远都在这里。”
柳韵之便紧紧拥住了绾桃的肩,沉默了半晌,他说:“一定会的。待处理好山下的事务后,我们再回到这里,回到这里继续听风唱看斜阳,继续沉醉在这美好时光里,再也不分开。”
“我们能够圆满地处理好山下事务吗?我们还能回来延续这些美好吗?”绾桃问。
“当然能。只要我们按照谋划行事,一定会的。”柳韵之答道。
两人便不再说话,就有风轻轻吹过来,似柔弱无骨女子的手从两人的脸颊温柔拂过,空气中飘来了阵阵雪莲花的清香,这香气,似百年佳酿,香得沁心入肺,似乎只要多吸一口,便会使人醉倒不起。柳韵之与绾桃已然沉醉其中了。
门山上的那条石阶路犹如软绳一般搭挂在层层叠叠的山脊之上,随着崎岖的山势蜿蜒而起伏。柳韵之与绾桃行走其间,远远看去便似是在那软绳上抓附着的两只小虫,随着软绳的曲折回转顽强移动却粘而不落。
绾桃问柳韵之:“你说那些黑衣人仍会在路上等候着我们吗?”
柳韵之说:“应是等着呢,但人不会太多吧。”
“他就是如此惧怕着你?”绾桃问。
“当然,他明白,有我在,就一定会看穿他称霸桃花源的野心,也一定会阻止他达成他的邪恶目的。现在你应知道我并不是柔弱的男子。”
“我知道我知道,在他眼里你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男子。”绾桃嗔看着他道,“我的伤已痊愈,再加上我补食了些雪莲,对付几个黑衣人应是不成问题的。”
柳韵之于是得意地说:“当然,我们两个在一起何惧之有?只要我们能够重回嫣、黛桃源,便成功大半了。”
“嗯。只是这次无论境况多么紧急,你也不许再做傻事!”绾桃叮嘱他道。
柳韵之便懒懒地回答:“知道的,我自有分寸。”
“但愿如此。你可知在你昏迷不醒的三天里,我流了多少眼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睁开眼睛了。”绾桃说。
柳韵之就感到一丝甜蜜又有些歉疚,他讪讪地笑了。
在下得门山时,两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绾桃让柳韵之走在背后,说你只管紧跟着我,也多加注意背后。柳韵之被她的神情所感染,也不由心内升起一些紧张。终于走过了门山口他们曾经栖身过的山洞,又路过大道边柳韵之和億伶等待过绾桃的那棵小树,再向前走出了十多里也没有遇到任何人。柳韵之便渐渐拉开了与绾桃的距离,开始表现得散漫,又不断在绾桃身旁惋惜抱怨,说那棵树好像又长高了不少,都没有来得及细看,他们应该在那棵树下面歇一歇的。绾桃被他聒噪得心里有些烦乱,说:“这一整路都充满危险,眼下才走出多远没有事故,你就先懈下来。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柳韵之才不再说话,只紧紧尾随着她不敢再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