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伶站起来四处观望了一番,指着不远处一个山洞说:“我们且到那洞中歇下,也许明日她就下来了。”柳韵之看了看山洞,说:“那里离路太远,要是错过岂不糟糕。”便执意在路旁一棵小树下过夜。
于是两人在那棵小树下和衣而眠了。夜里的山风甚是阴凉,两人在毫无遮挡的路旁冻得瑟瑟发抖,半夜億伶终是苦熬不住,轻声恳求着说:“她应是不会下来的,我们到洞中避一避吧。”柳韵之感觉她挨着自己的身子已是冰凉,才与她移到山洞中去睡。
第二天億伶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柳韵之已站在路口等待了。億伶起身叫了他一声,他不应,她便走到他身边去。
柳韵之伸头看着山上的路仍旧空无一人,他说:“我们上山。”
億伶于是知道拗不过他,紧随着他便上路了。门山甚是陡峭,柳韵之体力不好,一路走一路歇,就这样终于在午后才翻过去。億伶见他手足瘫软,说:“不要再走了吧。”柳韵之不肯,億伶就紧拉住他,焦急得眼泪都快出来,说:“前面就是平鎏山了,比起门山更险恶数倍,且冰雪寒冷。你这个样子,今日上去就是去死。”柳韵之才无奈地说:“那我们明日再去。”
第二日柳韵之感觉体力恢复了些,两人便继续向平鎏山行进。两人还未进入就已感受到了平鎏山间的刺骨寒冷,再加上积雪掩盖的荆棘封住了道路,根本无法前行。他们用脚踩踏了一阵,希望从荆棘之中辟出一条上山的路,在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两人衣物手足均被划破多处后,也才前进了不足五丈之距。而更难以克服的是彻心彻骨的寒冷,在这里,感觉置身于冰窖,两人虽用尽全身之力开辟路径,但身体散发出的热气也抵御不住寒气的侵蚀。
柳韵之终是支撑不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衣袖抹一把自己的嘴巴时,才发现口鼻上已结上了一层薄薄冰痂,他感觉睫毛上都快被冰霜遮住,手足也麻木了,便双腿一松索性坐到了地上。億伶回头看见他这样,赶紧将他用力住上拉:起来!快起来!你坐下去就会站不起的!柳韵之挣扎着站起来,抱手站立在那里,身体禁不住簌簌发抖。億伶于是用力地拉扯着他,生生将他拖出了荆棘林。
退回到门山时天色尚早,柳韵之与億伶瘫坐在路旁休息了许久,柳韵之仍不想站起来行走。
“这是哪里?为何如此燥热?”柳韵之问。
億伶奇怪地道:“并不曾热呀。”
柳韵之扯开胸口衣领,便想要起来拿水,还没站起时感觉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
億伶惊慌了,急忙俯身去拉他,却拉不起,只好跪下去将他的头捧住,紧紧地托在自己臂弯里。柳韵之仰躺在億伶臂中,看见她的头和四周的山峰都在飞速旋转,他迷糊着说:水,水……億伶就急急地摸过水囊,打开盖子塞到他嘴里,刚刚碰到嘴唇,他又呕吐了起来。億伶已是六神无主了,她胡乱地用衣袖擦抹了柳韵之的嘴巴和脸颊,颤声问:韵之!你怎么了?!韵之!柳韵之却突然浑身发抖,拉住她说:我好冷。億伶于是哭出声来,她紧紧地将柳韵之的头抱在怀里,见他仍抖动不止,又将他沉重的身体向上托了托,张开双臂便牢牢地拥住了他的整个上身。
億伶就这么紧紧地拥着柳韵之,希望用身体供给他一些温暖。太阳慢慢升到了头顶,时间已是中午了,柳韵之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億伶眼看着他的双唇渐渐变得苍白,眼泪就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她偏转过头以避免泪水落到柳韵之脸上,身体也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而剧烈颤抖。她近乎崩溃而绝望了,这几天来,她一直贴心忍受着这个男子的倔犟,一路都在做着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事情,只是为了事事遂他的心意。现在,自己看着他在眼前倒下了,她就万分后悔当时没有执意去阻拦。眼下,她们注定是走不出这门山的,在这陡峭的山间石阶上捱过一晚,柳韵之的命怕就是保不住了。想到这里,她更禁不住怨恨自己,看看怀中的虚弱男子,心中又泛出无尽的怜爱与惜悯,于是边哭边说:“韵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柳韵之从一阵迷糊之间清醒过来,问:“为何哭得如此伤心,我是活不下来了吗?”
億伶就用手掩住涌出的泪水:“不是不是,你不会的,我会带你出去的。”
柳韵之说:“为何天地间如此旋转?我恐是站不起来了,怕是要死在这里吧。”
億伶便摇着头说:“不许你乱讲。你怕什么,有我在这里,就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死去。”
柳韵之轻声地问:“姐姐你说这是为何?绾桃不是说过汐玉能助我上去的吗?难道她是诓我不成?”
億伶说:“傻瓜,平鎏山外人又怎么能上得去,她一定不是成心骗你,只是哄得你开心而已。”
“不会的,她不会哄我的。”柳韵之闭上眼睛道。
億伶便又落下泪来,把四根纤纤细指盖到他唇上,说:“现在不要想这些吧,你好好休息,保存些体力。”
于上两人不再言语。太阳慢慢向西偏去,億伶的心随着太阳的倾斜而愈发不安了。按说若能翻出门山应该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出了门山,她们就不需在这崎岖狭窄的山阶上露宿,如果能赶到门山前的那个山洞躲避夜间的雨露风寒,柳韵之也许就没有性命之虞了。于是她看着闭眼休息的柳韵之,就希望他的呼吸变得轻松均匀,唇色迅即回复红润,或许在天黑之前她还有扶撑着他行走的机会。可是她希望的似乎都没有到来,很久了,柳韵之的面色仍不见好转。億伶便在焦急下拿眼向四周搜寻,希望能寻到一个可以供夜间暂避的场所,哪怕是一棵有顶小小叶冠的瘦树也好。她再一次地失望了。